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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3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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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这次新收弟子怎么样?”送走雁回后,行深急匆匆跑去择贤宫向獜羿打探新收弟子的情况。
“还不错,不少有资质的弟子。”獜羿一边整理弟子档案,一边应着行深。
“腿脚不便的人会被招收进来吗?”
“不会。”獜羿想也没想就回答。
“腿脚不便就没有资质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次招收的弟子里没有手脚不便的人。”獜羿停下手中的活,盯着行深,说:“说吧,你想打听谁?”
行深从不撒谎,对家里人也极少瞒事,但他并不知道那个少年的名字。
“是我们去看荷花那日被欺负的少年,我刚才在台上看到他了。”
獜羿目光下垂,看着行深的袖口,说:“他腿脚不便?”
“被打断了。”
獜羿皱了皱眉,站起身来:“深儿,哥帮你打听他的下落,他资质不合适,勉强留在灵修宫也难为,如果他孑然一身在外流浪,我们留他在邢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只是举手之劳,爹娘一定会同意的。”
“谢谢哥。”行深高兴的说。
然而天公不作美,负责分配少年去留的弟子刚好休假,要半年后才能回来,獜羿空手而归。
接下来的日子,众人都忙于新收弟子的安顿工作,独独行深无事,便向揭谛提出了想去军营历练的想法。行深自上次竹山突然昏迷后就更加的沉默寡淡,军营对他而言再合适不过。三位家长商议后给他约法三章,很快便由卫灼安排进了营房。由于他武艺了得,任差为武教头,每日与众士兵同住同吃,日子枯燥、单调,却充实。
转眼数月过去,深秋至,寒意袭人,行深察觉到自己一成不变的起居生活有了一点细微的变化,那就是每晚训练后回到营房,自己的被褥里总会藏着一个热烘烘的汤婆子。虽然当下天气并不冷,但暖的是人心。行深曾想过看看是谁这般细心,但他时间上无法凑巧,久而久之便与那人达成了一种默契,每天他出操时,会把汤婆子端放在枕边,便于那人来取。后来,除了汤婆子,偶然还会有一些小玩意、小野果之类的。他会把小玩意都用一个盒子装起来,小野果嘛,直接吃了,酸酸甜甜各有滋味。行深心想,这个人把他当小孩呢,挺有意思。
早雪踏秋来。一觉醒来,世界已是银装素裹。由于大雪来得突然,常年藏于深山里的流匪趁夜对竹山城临近的一个村庄进行三光抢掠,行径恶劣难容。朝野震怒,命军中将士即刻前去缴敌,行深也在委派之列。这还是行深到军营数月来第一次出军,他收拾妥当自己,便匆匆离开,竟忘了把汤婆子放在原位。
半个月后,将士凯旋而归,行深因英勇善战被嘉奖,自然也得到了将士们的追捧。就在他被众星捧月的回到军营时,军中管事的赵主事把他单独叫了去问话。
“邢深,祝贺你,来营里不过数月就立下如此战功,日后定前途无量啊。”赵主事客套道。
行深拱手作揖以作回敬,“主事叫我前来所为何事?”
“哦,你看我把正事给忘了。是这样的,半个月前你们出战当天,我在你营房抓了一个贼。”
“贼?”
“嗯,是杂役营的一个小兵。那天你们都离开了,他鬼鬼祟祟的在翻你床上的东西,被我当场人赃并获。你呆会回去仔细检查下,看下是否还有丢东西。我审了他半个月,倒是个口硬的,刑都上了,什么都不肯认。”
糟糕,那天走得急,汤婆子忘了放出来,不会是他被当了贼吧?“赵主事,可否让我见见他?”
“也好,你亲自去审审他。”
军营里的牢狱按照犯事轻重分了不同的牢房,据说那贼抵死不认,已经被扔进最苦寒的一间。不知是不是心中忧虑,行深越往里走,越觉得监内阴暗寒冷,明明才是深秋,却像寒冬腊月般刺骨的寒,血腥味、骚臭味掺杂,让人想呕。
一个单薄孱瘦的少年抵在墙角,身上只有一件残破的薄袄,他把自己尽可能的缩起来,像是要挤进墙角缝,那样他就不会冷了。他抖得厉害,就算站在门外也能听到他牙关发抖的声音。
行深心里闷痛,麻利的打开牢门,大步跨到少年身边,将还带着自己温度的披风解下裹在少年身上。
冷暖对冲,少年不自觉的打了几个颤,像是从遥远的梦里缓缓醒来,他微微侧过头,看向来人。
纵然满脸血污难见真容,但那双流光善顾的眼睛行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是你!”
少年眼睛亮了,嘴角抽了一下,两行热泪掉了下来,哆嗦着嘴唇,游丝般的气声说:“我......没有......偷.......”
“我知道。我现在就带你离开。”
行深心里像被什么紧紧的拧着,生疼得厉害。他用披风将少年裹严实,一把将人横抱起来往监外跑去。他们自然是出不去的,但行深不依,只是紧紧的抱着少年单膝跪地等主事前来。
赵主事来赶到看见这样一副情景,想起自己过去半个月的淫威无果,又羞又恼,但行深刚得了军功,还是由卫灼亲自封赏,他不敢得罪,这个小兵已被折磨得气若游丝,万一闹出人命,不多不少会惹上点不必要的麻烦,权衡一番后,不情不愿只好放行。
行深答应过揭谛,在外除非是遇到魔人,否则不能使用灵力和法术,遇事必须自己解决。他把少年送去军中大夫处,也不等大夫过来安顿,自行翻出营帐中的棉被给少年盖了一层又一层,再把火盆挪近床边。伸手进去摸摸少年的手,暖过来些许了,他又打了一盆热水来,小心的给少年擦拭脸面和手脚。等他做完这一切,大夫才得空进来。
好家伙,把这当自己家了。大夫看了行深一眼,只见他恭敬而诚恳的站着,就没说什么。
大夫一边把脉,一边皱眉,过一会,掀开棉被,已晕死过去的少年突感寒凉,又哆嗦起来,行深想上来盖被子,被大夫瞪了一眼,只好讪讪的退到一旁候着。大夫继续细细的检查少年的手脚和身体,最后在他的左腿处停了下来——那里有个狰狞的伤口,在发脓流血水。
大夫从一旁拿了个布包过来,摊开,从里面抽出一把小刀,在烛火上烧了几下,往少年嘴里塞了一团布。
“过来把他按住。”大夫说。
行深不明所以,但听话照做,身手并用的把少年压了个严严实实。
大夫用刀利落的将流脓剐掉,少年吃痛,猛烈的抽搐起来,口里发出难耐的低吼。
行深不忍,低声说:“忍忍,一会就好,一会就好。”双手不由自主的把少年抓得更紧。
少年不知何时已痛晕了过去,额上豆大的汗水混着眼泪湿了一脸。大夫处理完,随手扔给行深一些膏药和一身衣服,交待他给少年敷药后换上。
行深再次打来热水,仔细的给少年擦脸擦身。当他解开少年的衣服,看到满身斑驳的鞭痕,心口被堵得喘不上气!
这都是因为他呀!
夜里,少年一直在高烧,应该是痛极了,梦呓呻吟不断。行深整夜守在旁边,喂水、擦汗、掖被子、探温。他怎么这么多灾多难呢,每次见他都是被欺凌,他却依然那样倔强。如果上一次自己不曾将他从泥塘里救起,他是不是就死了?如果这次剿匪,自己还回不来,他会怎样?
到了要出操的时间,少年依然在昏睡,行深凑近他耳边说:“这里很安全,我晚上便回来,你好好休息。”
结束一整天的训练后,行深急冲冲的就往军医营赶去,却被同僚叫住。他现在可是营里的新贵,武功、战功显赫自不在话下,偏偏又传出与二皇子关系匪浅,想巴结讨好的人自不是少数。他心里惦念少年,几番不近人情的拒绝后便大步流星的走掉了。
少年依然在昏睡。行深把手轻放在他额头上探了□□温,还是很烫,心里不免担忧起来。他急急忙忙跑去找大夫:“大夫,他还在发烧。”
“他还活着,已经是个神迹了。至于还能活多久,只能看他造化了。”大夫顿了一下继续说,“如果能活下来,左腿是肯定废了,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治不了了。”
行深一言不发的回到少年床边,静静的看着他昏睡的脸,生怕那缕唯一的生气转瞬即逝,握不住就化为乌有,他第一次为“死别”而不安。他想回家,回去找元芠,找刑猎,找揭谛,他相信他们有的是办法让这个少年醒过来,活蹦乱跳的活着,就如最初相见时那样,哪怕一身泥泞但是鲜活的,他很想留住这个人,留住那双眼睛。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你醒醒好吗?你说你见过我,何时,何地?为何我全然不知。他开始恼自己不该对他这么淡漠,自己竟然坦然的接受了他给予的一切却不曾想过去会会这个如此用心待他的陌生人。
行深若有所思的抬起了右手,一直看着自己指尖上亮起的荧蓝色的光,这是他的灵力,他很清楚,他的灵力对于一个凡人来说,胜过所有医药,然而,他答应过揭谛,可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把手靠近了少年。
忽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
揭谛来了,他看着一脸灰色的少年,便明白过来。
“深儿,你答应过我的。”揭谛低声说。
“二叔......他是因为我......”
“凡人生死自有命数,神官绝不能干预,这是铁律,你想救他,得用凡人的方式。”
行深点了点头。
“他还有气息,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要失去希望,何况,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结束。”
“二叔,如果他能活过来,我想带他回家。”
“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先把这三年的兵役完成才可以回去。还是那个条件,不是遇到魔人作恶,不得动用灵力,你必须像个真正的凡人一般去过。”
接下来的日子里,行深除了白天的正常出操训练,每晚必然会在一旁仔细守候,少年虽然没醒过来,却因为照料到位,竟然渐渐的活络起来,脸上也有了血色,身上的伤痕也在愈合。大夫担心行深也病倒,又劝不走,便在床边给他安排了一个卧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