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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南隅山深处忽遭急雨,雨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猛烈,砸在脸上疼的几乎令人窒息。四周一片漆黑,唯有电光偶尔撕裂天际,那一瞬间,天地骤亮,山野狰狞如鬼魅。

      沈抚微一身红嫁衣早已被泥泞与雨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每一步都沉重如缚。但她不敢停,更不能停。活下去!往前走!只有向前的念头支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

      突然,脚下被什么猛地一绊,她整个人失控地向前扑去,顺着陡峭的土坡一路翻滚而下。石砾、断枝刮过她的身体,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咬破嘴唇。

      终于滚落至底,她挣扎着撑起身子,小腿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她低头一看,一道狰狞的伤口正往外渗着血,混着雨水在脚踝处汇成细小的溪流。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和雨水一起顺着下巴滴落。

      沈抚微颤抖着伸手撕下一截相对干净的布料,咬紧牙关狠狠勒在伤口上。布料瞬间被血浸透,她却顾不上喘息,扶着身边的树干勉强站起身,一瘸一拐地继续往黑暗深处挪去。

      几里开外的兴安村,一群追兵正在打探着沈抚微的下落。

      “仔细搜!一个草垛子都别放过!”

      “她跑不远的,肯定就在这附近!”

      喊叫声里裹着戾气,惊得村里的狗狂吠不止,一条接着一条,连成一片尖锐的声浪在雨幕里炸开,更添了几分混乱与压迫。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腰间别着把钢刀,刀鞘上的雨水顺着边缘往下淌。他一脚踹开一户人家的柴房,看到空荡荡的角落里只有堆发霉的稻草。“呸!”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扫过缩在屋檐下瑟瑟发抖的李老汉夫妻二人,“看见个穿红嫁衣的女人没?藏起来的,一旦搜出来,连你们一起扒层皮!”

      李老汉佝偻着背,把身后的陈氏护得死死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残烛:“没看到,真没看到啊官爷……我们这村子偏,平常连走街串巷的货郎都少来,哪见过什么穿红嫁衣的新娘子……”

      可他的话还没落地,壮汉身后的追兵早已拥进了堂屋,翻箱倒柜的声响立刻炸了锅。碗碟被扫落在地摔得粉碎,柜子被掀翻衣物杂物泼了一地,连灶台上的陶罐都被一脚踹翻,米粮混着泥水漫了半屋。

      陈氏看着自家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落。她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忽然鼓起全身勇气往前挪了半步:“你们这是强抢民宅!再不住手,信不信我……我明天就去县衙告你们!”

      话音刚落,追兵堆里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粗野的笑声撞在雨幕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那壮汉更是笑得前仰后合,钢刀在腰间晃悠着,满眼猖狂:“哈哈哈!告我们?你知道爷们是谁的人吗。告官?顶个屁用!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们也得给我受着!”

      李老汉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他们,嘴唇哆嗦着:“你们……你们这伙强盗……你……”一句话没说完,胸口猛地一阵剧痛,眼前一黑,竟直挺挺地栽倒在地里。

      “当家的!”陈氏凄厉地喊了一声,扑过去抱住他,望着那群还在屋里翻闹的追兵,泪水混合着雨水糊了满脸,喉咙里像堵着滚烫的石头,喊不出、哭不出,只能放任这伙强盗撒泼。

      沈抚微不知自己何时昏睡过去,再次睁眼时,已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身上的红嫁衣也被人换上了素净的粗布。

      “这是哪里?难道我被抓了?”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身上的伤口却因这一动弹骤然崩裂,疼得她眉头紧蹙。

      “姑娘醒了?快好好躺着,你伤得挺重,现在可不能起身!”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位端着草药和纱布的女子推门而入。

      沈抚微瞬间警觉起来,目光带着审视:“你是谁,我为何会在这里?”

      女子走近床边,轻轻抬起她的胳膊,小心地解开纱布准备重新上药,轻声道:“你叫我芽芽就好,大家都这么唤我。昨日我在南隅山砍柴,谁知突然下起大雨,本想找地方避一避等雨停了再走,可这雨偏下起来没完。往回走的时候,就看见姑娘你晕倒在那儿了。等会儿上药可能有些疼,你忍忍。”

      沈抚微倒吸一口凉气,缓了缓才道:“多谢芽芽姑娘相救。”

      芽芽一边为她处理伤口,一边问道:“还不知道姑娘你叫什么呢?”

      沈抚微顿了顿,低声道:“我叫沈瑶。”

      芽芽扶着她躺好,又去处理她腿上的伤:“沈姑娘不必多心,我向来喜欢以诚待人,既然救了你,就肯定不会害你。”

      沈抚微闻言一愣,不解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芽芽仔细地替她缠好纱布,抬眼道:“想必沈姑娘是遭人追捕才沦落至此吧?就连着村里里都是你的告示呢。”

      沈抚微心头一沉,知道瞒不下去了,苦笑道:“姑娘所言极是。多谢昨日救命之恩,日后我定当涌泉相报。只是如今我已是阶下囚之身,不便再给姑娘你添麻烦,我稍后便走。”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位老妇人端着个粗瓷碗走了进来。

      “姑娘,瞧你这伤势,我熬了点粥,不嫌弃的话就垫垫肚子吧。”她声音温和,带着几分关切。

      芽芽连忙迎上前,攥住老妇人的手问:“娘,爹醒了吗?”

      陈氏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眼里漾开些暖意:“醒了醒了,你别太担心。”

      芽芽这才接过陈氏手里的粥碗,转身走到沈抚微榻前。她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沈抚微嘴边:“家里就剩这点白米了,熬得稀了些,姑娘快趁热吃。”

      沈抚微略欠了欠身:“多谢,不过还是我自己来吧。”

      “你伤还没好利索,一动扯着伤口该疼了。”芽芽固执地举着勺子。

      沈抚微看着她眼里的真切,便不再推辞,微微张口接了那勺粥。

      吃过饭后,芽芽又细细嘱咐了几句,才转身出去忙活。沈抚微心里却打定主意,绝不能在此多留,万一给这户心善的人家惹来祸事,她这辈子都难安。

      她强撑着起身,刚走到院门口,就见陈氏正挥着斧头砍柴。陈氏一抬眼瞧见她,忙撂下斧头迎上来,满脸关切:“姑娘咋起来了?快回屋歇着去!你瞧这脸色白的,跟纸似的,真叫人心疼。”

      沈抚微忍着身上的疼,使劲牵起嘴角,想笑却显得有些勉强:“多谢大娘关心,我已经好多了。眼下还有事,该走了。”

      “走啥走?”陈氏急忙拦了一下,“外面兵荒马乱的,那些当官的横冲直撞没个章法,你这身子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吗?听我的,就在这儿住着!”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沈抚微心头一热,却更坚定了离开的念头:“伯母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不能连累你们一家。”

      陈氏直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木屑,叹了口气:“姑娘这是说的啥话?那些当官的,平日里搜刮民脂民膏,见了百姓就作威作福,我们小老百姓,不靠互帮互助,还能靠谁?昨儿夜里他们已经来搜过一遍了,估摸着也不会再来了,你安心住着。”

      沈抚微望着她真诚的眼睛,喉头有些发紧:“我们非亲非故,您何苦……”

      “啥亲故不亲故的,”陈氏摆摆手打断她,眼里带着点愤愤不平,又透着朴实的暖意,“都是遭罪的人。你不说为啥被他们追,伯母也不问。听我的,回屋躺着去,养好身子最要紧,别胡思乱想。”

      沈抚微望着陈氏脸上的皱纹,还有那双因常年劳作而布满厚茧的手,只觉得心里又酸又烫,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大娘,我来帮您吧。”沈抚微走上前,伸手便要去拿地上的木头。

      陈氏连忙拦住她,拍了拍她的胳膊:“这儿哪用得着你动手?快回屋歇着去。真要是闲不住,就去给院里的鸡撒把食,权当解闷了。”

      沈抚微见她坚持,便应了声:“好,听大娘的。”

      到了中午,芽芽蹦蹦跳跳地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只肥硕的野兔子,老远就扬着嗓子喊:“娘!今天能开荤啦!”

      陈氏迎上去接过兔子,笑着道:“这丫头,辛苦你了,正好给你爹和抚微补补身子。”

      芽芽放下兔子,拍了拍手上的土,转头看向沈抚微,眼睛亮晶晶的:“你今天感觉咋样了?”

      沈抚微浅笑着点头:“你采的草药很管用,现在舒服多了。”

      “那是自然,我采的药准没错。”芽芽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又凑近了些,“对了,别总姑娘姑娘地叫我,多生分。你叫我芽芽就成,我叫你抚微,这样多好。”

      沈抚微望着她真诚的笑脸,心头一暖,轻轻点头:“好,都依你。”

      灶房里飘着浓郁的香气,芽芽正弯腰搅动着铁锅里的兔子汤。她做完,院门外就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抬头一看,五六个半大孩子扒着门框探头,为首的小男孩鼻尖挂着串清涕,还没等芽芽开口,就用袖子胡乱一抹,眼睛直勾勾黏在锅上,口水都快顺着嘴角往下淌。

      “芽芽姐!这汤也太香了吧!我能吃一口不?就一小口!”他攥着衣角,声音里满是急切。旁边的孩子也跟着起哄,有的踮着脚往灶房里凑,有的扯着芽芽的衣角晃:“我也要!芽芽姐,我也想尝!”

      芽芽被他们逗笑,用围裙擦了擦手:“好啦好啦,别吵啦,都有份。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兔肉不多,一人只能分两块,汤管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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