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产解冻人》浮思不累

20、生财有道

　　周日，一大家子全在。
　　午饭后，706小心翼翼地对米莉亚说了吴睦仪晚上要来看裴天婺的事——她必须告诉主人家，才能去给吴睦仪开灵鹿山居小区的大门。
　　“你的意思是，吴睦仪没跟人家说，就要登门拜访？”
　　“也不是登门拜访，而是偷偷看一眼。”
　　米莉亚无奈地笑了：“怎么偷看呀！听说这个吴睦仪曾经是个企业家，我还以为是成熟稳重型，没想到偷偷摸摸的，处起事来倒跟你水平差不多。”
　　706听了这话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那等她来了你就给她开门呗。然后陪我去拜访一下裴天婺。”
　　“啊？您也要去？”
　　“人家昨天送来了果篮，我总得送盆自家种的花吧。你去跟你何姐说，让她挑一盆开得好的。我去的时候，你叫吴睦仪跟着一起。”
　　706恍然大悟：“何医生，您是在帮我们啊！太感谢了！”
　　米莉亚笑眯眯地说：“我动也动不了，难得身边有八卦发生，哪能错过！一对冤家时隔二百年重逢，在人类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吧。”
　　706咽了口唾沫，然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原本还担心吴睦仪见了裴天婺想起旧情，被米莉亚这么一说，倒也跟着放松了许多。
　　晚上七点，吴睦仪如约而至。这时一家人已经吃完晚饭。父子俩在楼上房间里，不知在做什么，所有女性则全都呆在客厅。
　　小女孩好奇地问：“妈妈，一会儿来的那个人真的有237岁吗？”
　　“对呀。但她看起来不像二百多岁。”
　　706心想：二百多岁看起来应该什么样？
　　“那，妈妈，她能走咱家外面的山坡路吗？”
　　“能。她就和706差不多年轻。”
　　“你们不是说她的癌症没治好吗？”
　　“没彻底治好，但现在没有癌症。”
　　吴睦仪按响了门铃。706立刻推着米莉亚走出去，何洛婕立马捧起那个花盆，跟着出去。小女孩何子璠跟在妈妈身后。
　　“两位何博士好。”吴睦仪鞠了个躬。
　　“你好你好。”
　　“妈妈，她好漂亮。”
　　小女孩的悄悄话被所有人都听见了。
　　吴睦仪冲她微笑招手：“你好啊小朋友。谢谢你。你也很漂亮。”
　　706朝何洛婕手中的花盆努努嘴：“喏，你拿着花吧。”
　　吴睦仪接过花盆。于是，706推着米莉亚，吴睦仪端着花走在她们旁边，一起往裴天婺家走去。
　　“那个，小吴啊，呃，叫你小吴可以吧？”
　　“可以可以。”
　　“改天你把你冷冻前的详细病理报告和基因检测报告发给我一份。我发到美泰尔去让他们看看。”
　　“好的，谢谢您。”
　　前方不远处，裴天婺家的院门开了，卫天凝牵着一只大金毛犬出现在了门口。今天她穿着白色T恤和蓝色运动裤，大概是这样更方便遛狗。看到这一行三人冲着自己家而来，她赶忙把狗拉住。狗着急要走，她倒被狗牵着往旁边走了几步才又停下。
　　“何老师！”卫天凝乖巧又亲切地叫道，“您来啦！我妈在里面。”
　　米莉亚笑道：“瞧瞧，它不干了。你赶紧去遛狗吧。”
　　“那怎么行！我得好好招待您。”
　　“我只是来回礼的，不会多待。我睡得早。”
　　卫天凝硬生生把一心想出门的狗拉回院子里，然后打开房门让她们进去，叫道：“妈妈！何老师来了！”
　　卫天凝说着，把米莉亚的轮椅接了过去。她全副心思都在老前辈身上，完全没朝706和吴睦仪看。706从吴睦仪手里接过花。她想着不能让裴天婺误以为吴睦仪也是家政服务员呀。
　　裴天婺从一楼的一个房间里走出来——看来她毕竟年纪大了，卧房就在一楼。
　　“何医生，您太客气了……”
　　她原本客套、圆融的语调和神情，在看到吴睦仪之后突然顿了一下。
　　米莉亚和706一动不动地看着。卫天凝一脸困惑。
　　吴睦仪看起来还算镇定。
　　她看着裴天婺那张松弛苍老的脸，依稀仍能辨认出那张脸旧时的模样。那精明的眼神，仿佛永远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的笃定，还有嘴角那一丝曾让她意乱情迷的风情。
　　裴天婺摇了摇头：“你就非得看看我现在什么样子吗？”
　　吴睦仪深吸了口气，上前一步：“不应该吗？我们躲过大灾大难，都活到了今天，难道我不该好奇你变成什么样子？”
　　“你现在看到了。”裴天婺双手一摊，“我已经过完一辈子了，接下来就是把零碎的日子花完。”
　　吴睦仪点了点头：“你这辈子活得很好。”
　　裴天婺微微一笑：“尽力而为罢了。我父母90岁还能自己做饭，而我55岁就得了尿毒症。等了三年肾源都没等到，趁着还能冷冻，就学了你这招。现在的肾是用自体细胞培植的。女儿也是用干细胞订制的。”
　　“女儿姓了你妈妈的姓？”
　　“对。”
　　裴天婺这时的笑容竟有几分妩媚。
　　吴睦仪转开目光，对米莉亚说：“何医生，不好意思，我喧宾夺主了。您是不是有要对她说的话？”
　　“哦，我就是……来送一盆花。我女儿自己种的。栀子花。”
　　“谢谢啦！栀子花很香的。我们学校有一大片栀子花，我最喜欢从那儿走了。”裴天婺说到这里，目光朝着吴睦仪闪了一下，“小凝，先放在君子兰旁边吧。”
　　“我不多打扰啦。你们二位叙叙旧吧。”米莉亚告辞的意思很明确，706拉动轮椅往后撤。这时吴睦仪说：“我们也聊完了，一起走吧。”
　　虽然聊得很短，但两个人显然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
　　一行三人转身要出去，裴天婺忽然说：“吴睦仪，拍广告不是长久之计。”
　　吴睦仪顿时停住了脚步。
　　“你虽然漂亮，但不是艺人，欠缺一些镜头前的张力。这东西现学可不容易。但你可以做自媒体。”裴天婺继续说，“二百年过去了，大众口味其实没变多少。选一个方向做垂类，积累一阵看看吧。”
　　吴睦仪慢慢回过身，看向她的目光既有惊讶又有某种痛楚。
　　裴天婺面带微笑：“我老了，理解不了年轻人的亚文化了。可是啊，总有些东西是不变的。不然，老头老太怎么还会去学画画呢？”
　　吴睦仪更惊讶了。
　　“我看到了你教画画的号。”裴天婺继续说，“好像渐渐有了点流量。不露脸，那个数据不算差了。想想办法，丰富一下内容呗。”
　　吴睦仪仍然说不出话。随着视频的增加，她的粉丝渐渐增加到了四十多个，个别视频观看量有好几百，不过大部分还是不太行。她根本没指望靠做自媒体挣钱，所以并没有太用心去做，每次都只是把上课的内容发上去。
　　她不吱声，裴天婺好像全然不在意，忽然想起似的，又说：“哦对了，看新闻了吗？2392年，也就是后年，火星人要回来了。他们的生意可以做做。”
　　“火星人什么生意？”吴睦仪终于开口。
　　裴天婺露出一种“世外高人”般的神秘微笑：“我要是说了，做的人就多了，就不灵了。”
　　裴天婺的微笑中似乎总是藏着几分高傲，就好像觉得自己比别人都聪明似的。这让706非常看不惯。
　　这种高傲原本只会出现在一部分A级人身上。解冻人初来乍到，而且大部分钱已快花光，通常都会收起锋芒。
　　当然，裴天婺已解冻二十多年了，社会地位与自我认识跟成功的A级人差不多。

　　坐在回城的轻轨列车里，706说：“这个裴天婺，自己住着大豪宅，一块钱都不给你捐，真小气！就算已经不爱了，总还算是老乡吧？”
　　吴睦仪笑了：“你明明生活在只有一个城市的时代，居然还知道‘老乡’这个词。”
　　“我们有时候把来自差不多同一时代的解冻人叫老乡。”706说，“你们那时候世界上八十亿人，现在才五百多万，其中就有你们俩，这是多小的概率呀！当初是她甩你，又不是你甩她，她不该记恨你呀！连陌生人都给你捐款……”
　　“你别说了。”
　　706顿时闭嘴，有些委屈。
　　吴睦仪说：“她从来都是个生意人。她做的一切都是要回报的。再说，你以为我希望接受她的捐助吗？”
　　“希望不希望是一回事，她捐不捐是另一回事。反正今天见了这个裴天婺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气什么啊？”
　　“她什么都有。她已经很长寿，有钱，居然还有个高材生女儿。可她偏偏又是一副讨厌的样子。”
　　“哎呀，她已经是个老太太了，你讨厌她干什么呀。”吴睦仪用肩膀碰碰她的肩膀，“我现在一周只上两天班，有机会我会再找一份兼职的。我们的钱够花就行了，没必要羡慕人家。”
　　“都是辛苦钱，不像裴天婺。”706还是气鼓鼓的，“何医生说，有钱人的钱，能生钱。”
　　“这话对。所以我还没有动你那十万。如果有机会，可以做做投资。不过必须得谨慎，因为投资都是有风险的。”
　　“火星人……”706喃喃自语，“火星人回来了，会需要什么呢？”
　　她说着，拿起手机，搜索“火星基地”。前几条都是关于火星基地的介绍，往下翻，她才发现一条值得注意的消息。
　　“‘火星归侨社区凯旋城已选址结束’。”她读道，“看这个。他们要为火星回来的人单独建设一个社区哎。位置在卡尔波以西80公里。原来火星人回来要飞6-9个月之久。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二百年前需要飞多久我也不知道。”
　　“这儿写着呢。‘目前，相关配套基础设施已开始施工，凯旋城社区一期工程将在基础设施建成后开始施工，预计明年年底或后年年初竣工。按照火星至地球最近距离出现的时间点，第一批火星归侨将于2392年5月从火星启程，历经6-9个月的航程，2392年年底或2393年年初抵达地球。由于火星基地实行配给制，不使用货币，火星归侨并没有现金财产。集中居住在统一的社区，共同开垦农田，将使他们能够过上自给自足的自然村落生活，待时机成熟时再与主流社会通商。’你说，为什么把他们安置在那么远的地方？卡尔波是诺元最远的卫星城，这个凯旋城还要建在离卡尔波80公里的地方！”
　　吴睦仪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706想了想，说：“一群又高又瘦骨质疏松的家伙要集体住到这里。这听起来好像是有点儿商机，比如他们需要健身，需要补充营养。他们也许还需要很多东西，但问题是他们没有钱啊！”
　　吴睦仪歪着头陷入了思考，喃喃地说：“以物易物也不是不行，关键还得看他们有没有好货。”
　　“这个可真不知道。他们走的时候带了一些文物，可也不能用来卖呀。我还算是对火星人挺感兴趣的，经常关注他们的新闻，可是网上能看到的东西很少，顶多就是他们的照片，视频都很少。应该是信号传输不容易。”
　　“如果消息很少，那说不定反而是个机会呢。如果我们有办法和火星人取得联系，就能提前了解他们的更多具体情况，为他们的回归做准备。”
　　“怎么和火星人取得联系？那得去航天中心吧。”
　　“我倒是有个学员，做了四十年航天工作。”
　　706张大了嘴巴。
　　吴睦仪顽皮地一笑：“他现在整天想的就是找老伴儿。我可以问问他想不想找个火星网友。”
　　本来，这不过是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吴睦仪并没有与秦叔叔深入交流的欲望或是精力——她本来就不是在社交方面精力充沛的人，更何况对方是个68岁的退休男性。可是，当她想到81岁的裴天婺那副居高临下指点江山的姿态，她却暗下决心，为了一个既定目标，她一定要做自己不喜欢做但是有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