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世界录》拾叁城

14、迷惑者五

　　孟淮南在路上堵了一个小时才到市中心的医院，他疾步走到了住院部，杨广的病房被单独监管着，孟淮南跟门口的监察员简短的了解了一下杨广的恢复情况，“他怎么样了。”孟淮南问道。
　　“孟监察，他现在还算清醒，可到底是受了惊吓。”周续说道。
　　孟淮南点点头带着周续进到病房当中，只见杨广的肩膀处缠着很厚的纱布，手上也打着点滴。此时护士正在边上给他吃止痛片，“问完了就赶紧走，他现在还没有那么多精力。”那护士瞥了一眼他们两人说道。
　　周续忙不迭地点头，表达自己知道了，问完就会立刻离开。
　　孟淮南坐在病床边上，等到杨广的视线完全落在他身上时才开口，“你好杨广，我是孟淮南，我是警察。”杨广的表情有些诧异，随后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
　　杨广的身材偏胖，受伤后呼吸也有些吃力，孟淮南等待他平复呼吸之后拿出了杨岩的照片，“这个人是你的亲姐姐对不对？”
　　只见杨广的瞳孔骤缩，呼吸又急促起来，心跳监护仪滴滴作响，周续想拿走孟淮南手中的照片平复一下杨广的情绪，孟淮南的手却像铜墙铁壁一般推不开抽不走，照片被他狠狠的钉在自己的手中，同时他死死盯着杨广的表情，杨广不得不回复，“是的。”只有气音。
　　“好，前天，也就是7.26日，杨岩都去了什么地方，你们两人为什么起了冲突。”孟淮南问道。
　　“姐姐上午在学校上课，下午去了画展，晚上回来时不知道怎的情绪特别不好，她像疯了一样将一个大包裹带回替我租的房子，换上了新的地毯和床单……”说到这里杨广的情绪已经开始强烈波动，他声音沙哑，红了眼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他实在难以为继心电监护仪再次响起，护士医生鱼贯而入，孟淮南和周续被逐出病房，问话只得暂停。
　　孟淮南和周续等在病房外，周续看着医院走廊内来来往往的人说道，“这人一生了病，好像什么也不重要了，似乎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做任何平时不敢或者不能做的事情。”孟淮南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他已经找了人去排查杨岩生前七十二小时的行动轨迹。
　　温枳的表情僵住了，因为陈书明说这幅“画”是他的徒弟秦博画的，“这是我最得意的门生，一开始我在兴趣班就遇到他，觉得是个天赋很好的孩子，后来我去美院教书，也算是有缘分，第一届学生带的就是他。”
　　温枳给他看的根本不是一幅画，而是当天案发现场的全景照片，如果是这样，那么凶手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方式来杀人？凶手会是谁？这两起时间贴近的案子会不会是同一个凶手？温枳刚刚要给孟淮南发短信，没有编辑完内容却有人打来了电话，是温雨清，也就是温枳的父亲打来了电话，温枳走出了审讯室下意识接了起来。
　　“温枳！你妈在急诊快不行了！你快点过来！”温雨清沙哑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温枳被这一句话砸的几乎失去了理智，他身侧的景象似乎快速跑了起来，严重持续的耳鸣让他神志不清，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车到温雨清给的定位地址的，他近乎没有意识没有理智的跑进了急诊，只见好久不见的温雨清等在急诊室门口，手里掐了一堆单子。
　　“你快去缴费！”温雨清见了自己的儿子仿佛看见了救星，他抓住自己儿子的手臂命令他。
　　一忙的脚不沾地的护士终于看见门口来了一个新面孔，立即拿着病危通知书快步走到温枳面前，“家属来了，病危通知书签一下，里面那个现在情况十分不好，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说完之后那护士立刻离开了，温枳僵硬的签好字之后跑到楼下去找窗口缴费，他的经济来源都是监察部和之前在咖啡店兼职攒下的，温雨清没有给过他一分，也没有给过他们母子两人一分。
　　所有的余额交给医院后还差一万块，温枳不知道该找谁借，他打开通讯录排在第一个的就是孟淮南，他们昨天刚刚加上的联系方式。他试图打给孟淮南，忙音之后对面没有接，他这才想起来现在还是手边两个案子最重要的时候，孟淮南忙的已经脚不沾地了。
　　缴完费温枳思考了一下又打给了尤加利，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又擦了擦自己的脸颊，几秒钟之后对面接通了，“尤加利，我是温枳。你能不能帮帮我，借我一万块钱，我妈妈她心脏病复发了……”温枳抱着一堆检查单子咬着嘴唇等待尤加利的下文。
　　此时尤加利正在监察部的实验室内的窄床上，旁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给他采血，尤加利的嘴唇煞白，反应也变慢，几乎是反应了三秒之后才回答“好。”然后尤加利立即挂断了电话给他转账，尤加利垂着自己那双好看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血充满采血袋，然后被带着口罩的博士带走了。他按住了针孔然后慢慢反应了过来“刚刚温枳跟他说什么来着？他妈妈的病复发了。”百叶窗被打开，阳光让尤加利感到刺眼，他抬起手挡了一下，身边的医生护士全部走了出去，“咔哒”一声，是这间屋子的门被外边锁上。
　　尤加利抱着自己双膝在那窄床上睡着了。
　　温枳小跑着回到了抢救室门口，看见温雨清此时正坐在家属等候区。他跑过去问温雨清，“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犯心脏病？”
　　温雨清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抱着郑灿的外衣 “她团建回来，我正好回去跟她聊起些抚养费的话题，谁知道她又突然发疯，然后可能是气极了，就犯病了……”
　　此时灯灭了，抢救室的门打开了，两人同时冲了过去，里边的医生脚步沉重的走了出来，“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你说什么？！我们钱交了你告诉我人没了！你们怎么救的人？我要告你们！”没等温枳做出任何反应，温雨清已经急得跳脚，他扔下郑灿的外衣和检查单就要抓上医生的领子，却被温枳制止住了，“你让妈妈安安静静的走。”温枳红着眼眶说道。
　　“好啊你个不孝子！谁让你这么跟老子说话的，老子今天偏要打死你这个不孝子不可！”没等到温雨清动手保安已经先一步赶了过来，温雨清被制住，温枳红着眼眶捡起了郑灿的外衣去办理死亡证明，遗体被暂时存放在太平间。
　　所有的事情办完已经到了深夜，温枳不知道该去哪里，他上了一个出租车，然后顺着惯性回到了监察部。
　　孟淮南问询完杨广，走访了两个受害者家属之后又回到医院嘱托监管杨广的监察员一定要多加小心，等忙到深夜时他拿出自己的私人手机时才看见了一个未接来电，他回拨回去却也没有人接，等到他从住院部走出来再次回拨时也没有人接，他只好回到监察部看看温枳是不是有什么新发现，却在监察部监狱门口的台阶上看见了憔悴不堪的温枳。
　　他面色苍白，眼睛红肿，嘴唇干裂，身上的衣服全是褶皱，就这样坐在冰凉的地上，孟淮南慢步轻轻的向他走过去，有一瞬间他都不敢确认对方是温枳。
　　“怎么了？”孟淮南忙了一天一夜状态也不是很好，他蹲了下来将自己的大手搭在温枳的肩膀上轻声问，只见一双蓄满了泪的眼望向他时，泪水一瞬之间便落了下来。孟淮南紧忙给他擦，可是这泪水却像怎么擦也擦不完一般的往下落，“这个做事谨慎小心的孩子，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才这么伤心？”孟淮南心想，他拍了拍温枳的后背，“被小混混围攻他没哭，被困在祭台里几乎要出不来他没哭，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孟淮南心想，他不敢再问，只感觉到温枳还是在无声的抽泣着。
　　温枳被孟淮南带到了一间空的值班室，温枳的眼眶依然红着，此时已经没有泪水了，孟淮南刚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了，他的私人电话先震动了一下，尤加利的消息弹了进来，“今天温枳给我打电话说他妈妈的心脏病复发了，听起来情绪不是很好，我这几天没有力气关心他，你见到他了好好问问。”
　　孟淮南转过头去看抱着自己双膝的温枳，心底一片酸涩，这是他许久也没有感受到的情绪，他悄悄地走到温枳身边，然后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对不起，今天没有接到你的电话。”孟淮南轻声说。
　　温枳终于肯将自己埋在怀里的头抬了起来，他认真的冲着孟淮南摇摇头，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眼泪再次落下，烫的温枳心痛。
　　孟淮南运筹帷幄的前半生终于感受到了什么是手足无措，他不敢问，不敢安慰，不敢揣测，知道温枳哆哆嗦嗦带着浓厚鼻音的说了一句，“长官，我没有妈妈了……”孟淮南心底一紧，像是什么东西狠狠的攥住他的心脏一般，此时又一个想法从他的心底升起，“温枳身负‘共情’异能，有副作用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痛？”
　　温枳有强大的共情能力但是并没有读心术，不知道孟淮南正在想什么，但是他向来是个会为别人考虑的人，他坐直了身体红着眼对孟淮南说，“对不起长官，我耽误您休息了。”
　　孟淮南冲着他认真的摇头：“我可以给你十五天的假期，你回家……”孟淮南顿住，圆滑的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措辞了，“回家休息休息，把手头的事情办一下，调整好再回来，我等着你。”孟淮南试探的说道。
　　“长官，我需要一天去办一下后事，我不想耽误这个案子的进展，我今天下午有些新发现还没来得及说。”
　　只见温枳似乎已经完全恢复到正常，他面色如常，只是眼眶还是发红，鼻音很重。孟淮南实在是太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了，失去亲人的痛苦，他经历过两次，同温枳一样，都是想快速投入工作中稀释痛苦。但是这种痛苦似乎怎么都稀释不掉，无时无刻的不在折磨着他，他只好暂时勉强的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作者有话说

　　温枳宝贝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