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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花逝与钟鸣 ...

  •   城南的旧巷总是醒得格外早。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第一缕阳光刚刚爬上斑驳的灰墙,花悦就已经站在了他的花坊门前。木制招牌上,“花间悦”三个字经过三年风吹日晒,边缘已经有些模糊。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漆成淡绿色的门。
      铃铛清脆作响,花香扑面而来。这不是普通的花香,而是几十种花卉混合而成的独特气息,带着生命最初的新鲜与活力。花悦穿过摆满鲜花的前店,走向后方的工作区,那里放着几束客人预订但尚未处理的花材。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一束有些蔫头的白色百合,花瓣边缘已经开始发黄卷曲。
      “别担心,”他低声自语,仿佛真的在安慰这些花朵,“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花悦闭上双眼,指尖停留在百合的花茎上。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淡绿色光芒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渗入植物体内。奇迹随之发生——原本萎靡的花朵缓缓挺立,枯黄的部分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饱满的白色花瓣,甚至比最初还要鲜活动人。
      当他睁开眼时,百合已焕然一新。
      “老板,你这手艺真是神了!”一个爽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殊弥斜倚在门框上,嘴里叼着根未点燃的烟。他是隔壁旧书店的老板,也是花悦在这条街上为数不多的朋友。
      “只是会照顾花而已。”花悦轻声回答,转身开始整理一束新到的玫瑰。
      殊弥走进来,自己熟门熟路地倒了杯水:“得了吧,我昨天亲眼看见你把老李那盆快死的兰花救活了。那老头高兴得差点没给你磕头。”
      花悦笑了笑,没接话。他的能力在城南这一带小有名气,很多人都说花老板的手有魔力,能起死回生。但他们不知道,这种能力仅限于植物。对于其他生命,他无能为力。
      就像三年前的那个雨天。
      “想什么呢?”殊弥凑过来,“又是花熠的事?”
      花悦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没有。只是在想今天的订单有点多。”
      殊弥识趣地没再追问。整条街的人都知道花老板的妹妹三年前因意外去世,也知道这件事至今仍是花悦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
      “对了,”殊弥突然想起什么,“北街那边新开了家古董店,听说老板怪得很。只修钟表,其他一概不接。”
      花悦修剪花枝的手停了下来:“钟表店?在北街什么地方?”
      “就最里头那家,原来卖瓷器的铺面。门口连个招牌都没有,就挂了个古老的怀表当标志。”殊弥挑眉,“怎么?你有兴趣?”
      “可能只是去看看。”花悦轻声说。
      铃铛再次响起,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怯生生地探进头来:“花、花老板,我妈妈让我来取预订的花束。”
      花悦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是给小悠的吧?已经准备好了。”
      他转身从工作台上取下一束精心搭配的粉色康乃馨和白色满天星,细心地用包装纸包好,递给男孩。
      “今天是妈妈的生日,”男孩小声说,“谢谢您,花老板。妈妈说您配的花是整个城市最香的。”
      花悦摸了摸男孩的头:“祝你的妈妈生日快乐。”
      男孩高兴地抱着花束跑开了。殊弥看着这一幕,不禁摇头:“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怎么就对自己这么苛刻?”
      花悦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继续手中的工作,将一朵朵花修剪、搭配、包装,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件事值得全神贯注。
      午后,客人渐渐稀少。花悦交代店员小琳看店,自己则拿起外套向外走去。
      “要去哪儿?”殊弥从书店里探头问。
      “随便走走。”花悦说。
      但他的脚步却很明确地朝着北街方向。北街是这座城市最古老的区域,街道狭窄,两旁是颇有年头的砖木结构建筑。与南街不同,这里更加安静,甚至有些冷清。
      花悦一路走到北街尽头,果然看见一家没有招牌的店铺。门口悬挂着一个古老的铜制怀表,随着微风轻轻摆动。橱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钟表,从古老的座钟到精致的手表,每一件都擦拭得一尘不染。
      他推门而入,门上的铃铛发出与花坊不同的、更低沉的声响。
      店内比从外面看起来要深得多,四面墙上挂满了各种钟表,滴答声此起彼伏,却奇妙地形成一种和谐的节奏。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旧木头的味道。
      “有事吗?”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柜台深处传来。
      花悦这才注意到店里有人。那是个穿着深色工装的男人,正低头修理手中的怀表。他看起来三十出头,面容清俊却带着疏离感,鼻梁上架着一副精致的放大镜眼镜。
      “我听说这里修理钟表。”花悦说。
      男子头也不抬:“放在柜台上,三天后来取。”
      “我不是来修表的。”花悦走近几步,“我想打听一件事。”
      这时男子终于抬起头,取下眼镜。花悦注意到他的眼睛是罕见的深灰色,像雨前的天空。
      “我这里不提供咨询服务。”男子的声音冷淡,“如果没有别的事...”
      “时间能够倒流吗?”花悦突然问道。
      店内所有钟表的滴答声似乎在同一瞬间停顿了一下,又恢复正常。男子的眼神微微变化,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
      “不能。”他简短地回答,重新戴上眼镜,低头继续工作,明显是在下逐客令。
      花悦却不打算放弃:“但我听说——”
      “你听说的都是谣言。”男子打断他,“时间只能向前,从不回头。这是宇宙最基本的法则。”
      花悦沉默了片刻,然后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小木盒,放在柜台上:“如果这个也不能修吗?”
      男子瞥了一眼木盒,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缓缓地拿起木盒,打开它。里面是一只破损严重的怀表,表盘裂开,指针停止不动,更奇特的是,表盖内侧刻着一些难以辨认的符号。
      “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男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妹妹留下的。”花悦说,“她去世那天,手里紧紧握着这个。”
      男子凝视着怀表,久久没有说话。店内的钟表滴答声似乎变得更加响亮,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抱歉,”最终男子合上木盒,推还给花悦,“这个我修不了。”
      花悦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接过木盒:“打扰了。”
      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时,男子突然开口:“等等。”
      花悦回过头。
      “你妹妹...她是怎么...”男子似乎在选择合适的词语,“离开的?”
      花悦握紧手中的木盒:“意外。一场大火。”
      男子轻轻点头,深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解读的情绪:“有时候,接受过去比改变它更需要勇气。”
      “如果我无法接受呢?”花悦轻声问。
      男子凝视着他,许久才回答:“那么代价可能是你无法想象的。”
      花悦离开后,男子——纪弦——仍然站在原地,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柜台表面。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古老的皮革封面日志,翻到某一页。页面上画着的符号与花悦带来的怀表盖内的符号一模一样。
      下面有一行小字注释:“时序怀表——禁忌之术的钥匙,已被封印。”
      纪弦轻轻触摸那行字,眉头紧锁。
      “它又出现了。”他低声自语,“这一次,会是谁付出代价?”
      与此同时,花悦走在回花坊的路上,手中紧握着那个木盒。当他穿过一条小巷时,忽然感觉到怀表在盒中轻微震动了一下。
      他停下脚步,打开木盒,惊讶地发现怀表的指针竟然在微微颤动,仿佛试图重新开始走动。但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静止。
      花悦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希望。也许那个钟表匠知道些什么,但不愿意告诉他。也许时间真的可以倒流,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他加快脚步,决定回去查阅花熠留下的所有遗物,看看是否有关于这个怀表的更多线索。
      花悦没有注意到,在街角的阴影处,有两个人正在注视着他。
      “就是他?”较年轻的那个问道,他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眼神锐利。
      年长的那位点头,手中把玩着一枚古老的硬币:“花悦,花间悦花坊的老板。‘钥匙’就在他手上。”
      “我们需要把它拿过来吗?”
      “不急,”年长的男子微笑道,“让‘钥匙’再在他那里待一会儿。当时机成熟,它会带领我们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那钟表匠呢?他会是个问题吗?”
      “纪弦?”年长男子轻笑一声,“他是守门人,但也只是个守门人。规则束缚着他,而我们...我们可以打破规则。”
      年轻男子扔下烟头,用脚踩灭:“希望你是对的,王历先生。”
      “相信我,季岳清,”王历的目光追随着花悦远去的背影,“这次我们一定会成功。时间之秘终将被揭开。”
      回到花坊时,天色已近黄昏。殊弥正在店里帮忙照料花卉,见花悦回来,立刻迎了上来。
      “怎么样?见到那个古怪的钟表匠了吗?”
      花悦点头:“见到了。他说修不了。”但他没有提及怀表短暂的异动。
      殊弥拍拍他的肩:“别太放在心上。这世界上总有些事是我们无法改变的。”
      花悦勉强笑了笑,心里却知道有些事情他必须尝试改变。他借口累了,提前关店,回到了花坊楼上的住所。
      这里曾是他和花熠共同生活的地方。虽然已经过去三年,妹妹的房间仍然保持原样。花悦很少进去,每次推开那扇门,心中的疼痛都新鲜如昨。
      但今晚,他走了进去。
      花熠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从植物图鉴到神话传说,应有尽有。花悦开始系统地翻阅,寻找任何可能与那个怀表相关的信息。
      几个小时过去,他一无所获。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一本厚重的古籍从书架顶层掉了下来,扬起一片灰尘。
      花悦捡起书,发现这不是花熠平时会读的那种书。深色皮革封面没有任何标题,书页边缘已经发黄卷曲。他翻开书页,里面全是手写的文字和手绘的图案,许多页面还有额外的笔记和注释。
      随着阅读的深入,花悦的心跳越来越快。这本书详细记载了各种关于时间的理论和传说,其中一章专门讲述“时间回溯”的可能性。
      据书中记载,有一种古老的装置可以暂时打开时间的裂缝,让人回到过去的某个时刻。但这种行为极其危险,且每次使用都需要付出代价——可能是记忆,可能是寿命,甚至可能是存在本身。
      书的最后一页,画着一个怀表的草图,与花熠留下的那个一模一样。下方有一行小字:
      “时序怀表,时之钥,须谨慎使用。守门人监视着它的动向。”
      花悦深吸一口气,终于明白那个钟表匠为何对怀表如此警惕。他就是书中提到的“守门人”。
      就在这时,花悦手中的怀表突然发出轻微的嗡鸣声。他惊讶地看着表盘上的指针开始缓慢地逆时针移动,同时书上的符号似乎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房间里的空气突然变得沉重,花悦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扶住书架,试图保持平衡,却感觉整个房间都在旋转。墙上的照片开始晃动,花瓶中的水泛起涟漪。
      在意识的边缘,他仿佛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清脆如铃:
      “哥哥...”
      花悦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房间门口。在那里,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轮廓与花熠惊人地相似。
      “花熠?”他颤抖着呼唤。
      身影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仿佛在邀请他。花悦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一步,然后又一步。
      就在他快要触碰到那个身影时,怀表突然发出刺耳的响声,所有的异象瞬间消失。花悦发现自己仍然站在房间中央,手中紧握着怀表和古书,一切恢复原样。
      他喘息着跌坐在地,心中既恐惧又兴奋。这本书和怀表确实拥有非凡的力量,而那个叫纪弦的钟表匠肯定知道更多。
      花悦决定第二天再去一次那家钟表店,这次他不会再轻易接受拒绝。
      夜深了,花悦终于疲惫地睡去。梦中,他看见花熠站在一片花海中,微笑着向他招手。当他跑向她时,花海突然燃起大火,将一切吞噬。
      “救我,哥哥...”花熠的声音在火中呼喊。
      花悦惊醒,浑身冷汗。窗外,第一缕晨光已经开始照亮天际。
      他起身洗漱,决定提前开店,然后尽快再去北街一趟。
      下楼时,他发现门缝下塞着一封信。没有署名,没有地址,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有些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三思而后行。”
      花悦握紧信纸,目光坚定。他已经思考了三年,现在他只需要答案。
      花坊开门不久,殊弥照常来访,但今天他看起来有些不同往常。
      “你还好吗?”花悦一边整理花束一边问,“看起来没睡好。”
      殊弥揉了揉太阳穴:“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整条街都被冰封了,所有的钟表都在倒着走。”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说,但眼神中有一丝不安。
      花悦手中的动作微微停顿:“只是个梦而已。”
      “希望如此。”殊弥深吸一口气,突然正经起来,“听着,花悦,我知道你最近在找什么东西。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在寻找什么,小心点。北街那边...我听到一些传闻。”
      “什么传闻?”
      殊弥压低声音:“有人说那家钟表店不止修表那么简单。有人说店主不是普通人,他能看见过去和未来。甚至有人说,他曾经阻止过一次时间裂缝的打开。”
      花悦若有所思:“时间裂缝?”
      “听起来很疯狂,对吧?”殊弥干笑一声,“可能就是些无聊的谣言。”
      但花悦知道这不是谣言。他亲眼见证了怀表的力量,哪怕只是一瞬间。
      就在这时,门上的铃铛响起,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纪弦站在花坊门外,深灰色的眼睛扫过店内的花卉,最后落在花悦身上。他仍然穿着那身工装,手里拿着一个用布包裹的方形物体。
      “我们需要谈谈。”他直截了当地说,声音比昨天更加严肃。
      殊弥警惕地站到花悦身边:“有什么事吗?”
      纪弦瞥了殊弥一眼,又看向花悦:“单独谈谈。”
      花悦向殊弥点点头:“没关系,殊弥。你先回书店吧。”
      殊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离开了,临走前不忘给纪弦一个警告的眼神。
      当店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纪弦将手中的包裹放在柜台上,揭开布包。里面是一本与花悦昨夜发现的极为相似的古籍,但更加古老破旧。
      “这本书你应该没见过吧?”纪弦直视花悦的眼睛,语气中带着审问的意味。
      花悦心跳加速,但面上保持平静:“没有。这是什么?”
      “记载危险知识的禁书。”纪弦没有移开目光,“昨天你离开后,我感觉到了一股异常的时空波动,源头指向这个区域。”
      花悦强装镇定:“时空波动?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纪弦向前一步,声音压低但更加紧迫:“听着,花悦先生,无论你找到了什么,无论它看起来多么诱人,都不要尝试使用它。时间不是玩具,回溯时间的代价远超你的想象。”
      “如果我妹妹还有救呢?”花悦突然问道,声音微微颤抖,“如果有一种方法可以阻止那场火灾呢?”
      纪弦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一瞬间几乎像是同情,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你无法拯救已经逝去的人。尝试这样做只会导致更大的悲剧。”
      “你怎么知道?你试过吗?”花悦追问。
      纪弦沉默了片刻,深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每个人都想过改变过去。但我的职责是确保没有人真正这样做。”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怀表,与花熠留下的那个相似但不完全相同。表盖打开,里面不是普通的表盘,而是一个微小的、不断旋转的星云状图案。
      “我是时间的守护者,”纪弦说,“而你手上的那个怀表,是能够扰乱时间秩序的危险物品。我必须收回它。”
      花悦后退一步:“那是我妹妹留下的唯一遗物。我不能给你。”
      “那就别逼我采取不必要的手段。”纪弦的声音冷了下来,“时空异常已经引起了不必要的注意。有些人和组织一直在寻找这种机会。如果你继续持有那时序怀表,不仅会危及自己,还会牵连周围的人。”
      花悦想起昨夜那封匿名信,不禁心中一凛:“什么组织?”
      “时隙会,”纪弦沉声道,“一群试图打破时间规则的危险分子。他们相信人类应当掌控时间,而非受制于它。一旦他们检测到时序怀表的激活,一定会找上门来。”
      花悦思考着纪弦的话,内心挣扎。一方面,他渴望利用怀表的力量救回花熠;另一方面,纪弦的警告和他昨晚经历的异象都表明这绝非儿戏。
      “给我一点时间考虑,”最终花悦说,“我明天给你答复。”
      纪弦凝视他良久,最后点头:“就一天。但警告你,每拖延一刻,危险就增加一分。”
      当纪弦离开后,花悦立刻关上店门,拿出那本古籍和怀表,决心在明天之前找出使用它们的方法。他必须知道是否真的有可能救回花熠。
      而就在街对面的一辆黑色轿车内,王历和季岳清注视着花坊的一举一动。
      “守门人已经介入,”季岳清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王历微笑:“正好。让守门人先与他周旋,当时机成熟,我们会出手。时序怀表将会带领我们找到永恒之刻,那时时间将不再是束缚人类的枷锁。”
      季岳清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所有时代将同时存在,所有可能性都将实现。”
      “正是,”王历启动汽车,“而现在,我们只需要等待序幕拉开。”
      花悦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卷入一场关于时间掌控权的古老战争。他只知道,自己可能有机会挽回人生最大的遗憾。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花逝与钟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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