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放鹤》乙二一

1、第 1 章

　　入秋，天气渐凉，北川国猎场搭起一座座行帐。

　　铜镜前一位锦衣少女，面上正静静等乳母为她梳妆，心却早已迫不及待前往猎场。

　　感受着头上越来越重的分量，裴窈摇晃脑袋，忍不住开口道：“嬷嬷，简单搭些绸子发冠就可，皇帝舅舅今日可是给我指了差事的。”

　　闻言，嬷嬷手上动作一顿，将发簪重新放回桌上，宠溺道：“既如此，那就听郡主的。”

　　“昨日舅舅发了好大脾气，他本不想告诉我，在我一番追问下，才知道是那什么沈将军惹得!”裴窈难得解释，似乎想到要干什么大事，语气轻快。

　　“今日狩猎，我要狠狠敲打那什么沈将军的儿子!他让舅舅不痛快，我就让他儿子不痛快！”

　　裴窈昨日就打听清楚了，沈将军膝下有一子，今日会陪同沈将军参加狩猎。

　　“那郡主可要小心些。”

　　嬷嬷应声，却不停手中动作，为裴窈后发收尾，只能从铜镜映射中看见她嘴角的满意之色。

　　裴窈敛眸，这些话是皇帝舅舅希望听到的。

　　*

　　猎场另一处，沈父正在喋喋不休的叮嘱：“陛下对我们武将一脉，有意打压，今日狩猎，你切记不要生事也不要出风头。”

　　他面前，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点头应和：“砚知晓得。”

　　“晓得晓得，贯会光听不做，”沈父叹气，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他可是一清二楚。

　　正想再叮嘱几句，一句熟悉的问候打断二人。

　　远处，一位同样武将打扮的男子正朝两人方向招手：“沈兄！”

　　“顾兄。”沈父回礼，眼前是与他交情不错的顾将军。

　　顾将军显然更放松些，见到沈父身后的沈砚知，笑道：“砚知也来了，正巧顾屿在前面，你且去寻他玩，我与你父亲聊些事。”

　　沈砚知瞅了瞅沈父，见沈父点头，这才拱手朝顾将军指的方向去寻顾屿。

　　“砚知！这里！”依旧是大大咧咧的呼喊，顾屿不愧是顾将军之子，如此肖父。

　　“回京多日，许久未见你了。”

　　沈砚知刚想回话，前方却响起一阵嘈杂声，一群锦衣华服的世家子弟簇拥而来。

　　领头是一位少女，身穿金红锦缎劲装，青丝干练的束于脑后，前戴银冠，后缀一条长长的红色锦带，在青丝间时隐时现，行走间随风摇曳，腰间玉佩叮当作响，好不华贵。

　　似察觉到打量的目光，少女在人群中回头，正好与沈砚知目光对视。

　　裴窈拍了拍身旁的宋世子：“那个人是谁？”

　　裴窈不是安静的性子，从小就爱乱跑，可以说北川国与她同龄的世家公子小姐她都是见过的，可眼前那打量她的人，面孔却十分陌生。

　　心中隐隐有猜测，不过还是求证一下为好。

　　宋世子顺着裴窈目光看去，宽阔的猎场上，一眼就锁定沈砚知两人：“头戴绛绒簪缨的是沈将军之子沈砚知，旁边那个应是顾将军之子顾屿，郡主不认识很正常，他们自幼随父出征，前不久才凯旋而归。”

　　裴窈点头，猜的果真不错。

　　“陪我去打个招呼？”裴窈冲宋世子说道，也是与身后的小伙伴们招呼。

　　于是一群人掉头，吵闹的朝沈砚知两人走来。

　　“坏了坏了，那群人怎么冲我们来了！”顾屿皱眉。

　　沈砚知不解：“怎么了？”

　　顾屿：“不晓得了吧，看见那个红衣少女了吗？那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朝宸郡主，亲母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就是可怜自幼父母双亡，如今被圣上宠成北川第一纨绔，骄横非常。”

　　“如今她冲我们来了，想必不会有好事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顾屿的话一般，一个粉面公子从宋世子身后跳出，喊道：“你们两个，见到朝宸郡主还不行礼！”

　　“见过朝宸郡主。”想着父亲的叮嘱，沈砚知难得恭敬行礼。

　　身旁，顾屿也紧随其后，生怕惹到这个纨绔，带来麻烦。

　　回答两人的是一声嗤笑，裴窈双手环胸，语气不善：“沈砚知，是吧？抬起头来。”

　　沈砚知照做，抬头，眸光却向下睫毛遮掩住眼底的情绪，给人一副温软可欺的感觉。

　　裴窈就这么打量半天，才略带可惜道：“听闻沈公子自幼随父出征，保卫疆土，朝宸十分倾慕，一直以为沈公子乃是孔武有力的将才，不想今日见到，方才发觉，沈公子……与花月阁的人无异啊。”

　　花月阁，北川国大名鼎鼎的声色场，里面服侍之人有男有女。

　　身后人群瞬间迸发出讥笑。

　　唯有沈砚知和顾屿两人刚回城没多久，根本不知道花月阁，只能通过那群人的讥笑得出，不是什么好地方。

　　似是看出沈砚知两人的陌生，那位呵斥两人不行礼的公子跳出来，继续道：“想必沈公子是不知花月阁的，那花月阁啊可是人间温柔乡呢！”

　　温柔乡一词一出，沈砚知两人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这是明说沈砚知是青楼小馆儿了！

　　顾屿脾气瞬间上涌，抡起拳头就要砸那个嘴欠的公子，郡主高贵不能碰，但打这个小子还是可以的。

　　千钧一发之际，沈砚知从旁边窜出，及时拦下顾屿的拳头。

　　而裴窈所处的人群也造成不小轰动，毕竟都是些娇贵公子小姐，还真打不过眼前两个人。

　　裴窈看着面前被拦住的顾屿，内心嗤笑，蠢货一个，若是受着今日就过去了，现在闹大……不知会怎样。

　　“皇上驾到！”

　　尖锐的声音盖过众人吵闹，一瞬间人群分开，纷纷趴跪在地。

　　吵闹渐去，趴跪的众人才想起来自己做了什么，尤其顾屿，只觉背后被汗湿一片。

　　“平身”威严的声音自上方响起，众人这才战战兢兢站起。

　　当然也是有不怕的，裴窈就再站起后，自然熟练的走向北川帝，站在他身旁。

　　没人敢说话，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半晌，北川帝才慢悠悠开口：“朝宸，这是怎么了？说与舅舅听听。”

　　裴窈嬉笑道：“回舅舅，是我们在互相玩闹，不想一时没收住，喧闹了些。”

　　北川帝：“是吗？朝宸”

　　裴窈一顿：“也不止，朝宸本好奇自幼随父出征的沈家子，看看他如何是个将才，不想光见他瘦弱单薄，于是大失所望。”

　　“哈哈哈，好个大失所望，”北川帝笑道，“可比试过？”

　　“不曾。”

　　“那就比试比试，看看瘦弱单薄的沈家子能不能称上将才。”北川帝大手一挥，当即要前往靶场，根本不给拒绝机会。

　　甚至都没有问哪个人是沈砚知，想必，是不重要的。

　　不同于其余人的惊慌，顾屿一听要比试一番，瞬间兴奋起来。

　　“比试！砚知，那可是你强项呢！如今在这猎场，不外是些射箭骑术，这些你可都是顶顶好的。”顾屿十分自信。

　　沈砚知摇摇头：“怕是不简单。”

　　“赢了不就好了吗?”顾屿愤愤不平，“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你可不是什么花月阁的。”

　　*

　　行帐距靶场并不远，有小太监提前去安排，当众人走到靶场，已经有人布置好了一切。

　　待北川帝坐上主位，这才想起来还未见过沈砚知：“哪位是沈家子？”

　　身旁陪驾的裴窈手指人群：“回舅舅，是那位头戴绛绒簪缨的。”

　　沈砚知自然也看到上方人的动作，连忙从人群站出。

　　“是个好儿郎，”北川帝道，“沈家子，你可愿与朝宸比试比试，让这孩子看看你为何能称为将才？”

　　看似询问，实则北川帝提出的话，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回陛下，草民不敢自称将才，但与朝宸郡主切磋是草民三生有幸，有何不愿。”

　　“好，”北川帝道，“朝宸，让朕看看你是否能夺得鸿头，既是狩猎，那你们就比试射箭！”

　　“是。”裴窈不敢有异议，而沈砚知更不能拒绝。

　　确定比试，众多世家子弟在北川帝示意下纷纷落座，而太监也被派去寻沈顾两位将军。

　　一人三箭，射中靶心最多者为胜。

　　顾屿站在沈砚知一旁，为他拿着箭袋，小声道：“砚知，你的箭术可是一绝！那个朝宸郡主可比不过你啊。”

　　顾屿的语气有些激动，只要沈砚知赢了，刚刚那个什么朝宸郡主侮辱他们的话就是打在她自己脸上的巴掌。

　　“赢，不见的是最好的。”沈砚知戳破顾屿的美梦。

　　跳过顾屿，沈砚知的目光飘向对面少女，在侍女的簇拥下，正在束紧袖子，整个人懒洋洋，似乎并不在意比试的输赢。

　　实则裴窈这边，正在心中暗暗叹气，夺得鸿头，怎么个夺法儿呢？

　　与沈砚知目光交接，少年头顶的大红球吸引了她的目光，裴窈突然有了主意，看来，是这么个夺法儿了。

　　很快，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两人开始了比试。

　　“你先！”裴窈开口，指示沈砚知先射满三箭。

　　沈砚知也不客气，道；“全听郡主指示。”

　　言毕，拉弓搭箭，沈砚知瞄准第一个靶子射出第一箭，破空声响起，利箭正中靶心，紧接着又是两道破空声。

　　咻——咻——

　　三箭，全部正中靶心！

　　裴窈挑眉：“没想到沈公子箭术了得啊？”

　　“不敢，郡主承让。”

　　裴窈嗤笑，没回，随即拉弓搭箭，对准靶心，却轻飘飘射出一箭，行至半空中便掉落在地！

　　一时之间，场上分外安静，连沈砚知也有些许震惊，没想到裴窈会这么草率。

　　唯有裴窈依旧自然的拿起第二支箭，拉弓搭箭，不同的是裴窈这回拉满了弓。

　　在裴窈对准靶心的瞬间，整个人方向一扭，利箭瞬间对准旁边的沈砚知！

　　咻——

　　刺耳的破空声，伴随迟来沈父的一声大喊：“砚知！”紧接着，刺穿沈砚知头上的绛绒簪缨，死死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