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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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转凉得很快，几场秋雨落下，山野间便弥漫开一股萧瑟的寒意。
周骇手臂上的痂开始大面积脱落，露出底下新生的、粉嫩的皮肉。愈合的过程伴随着难耐的瘙痒，但他似乎毫无所觉，只是日常活动时，动作愈发流畅，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利落。
林言空拉弓弦的次数，也艰难地增加到了三十次。虽然离五十次的目标还远，手臂每日都酸软颤抖，但能拉开的幅度确实肉眼可见地增大了。他对力量的掌控，以及对这张强弓的“脾气”，也摸到了一点模糊的门道。
这日午后，天色阴沉得厉害，墨黑的云层低低压在山头，预示着又一场秋雨将至。
周骇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头微蹙。他快步走到院里，将晾晒的皮子、干柴以及一些怕淋的杂物迅速收进灶房和檐下。
林言也放下手里正在打磨的木质梭子，帮忙收拾。
刚收拾妥当，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很快连成一片雨幕，天地间一片朦胧。院子里的地面迅速变得泥泞，雨水顺着低洼处汇聚成浑浊的小溪流。
两人退到灶房的屋檐下，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急雨。空气里充满了潮湿的土腥气和凉意。
周骇靠在门框上，活动了一下刚刚痊愈的右臂，手指握紧又松开，感受着肌肉力量的恢复。他的目光落在院中那片被雨水肆意敲打的泥泞土地上，又移到旁边角落——那里，林言之前尝试制作织架时留下的一些边角料被雨水冲刷着，一个尚未完工的、带着木齿的滚轴半埋在泥水里。
林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微微一顿，有些担心他会觉得那些是浪费木料的无用功。
然而，周骇并没有说什么。他看了一会儿，反而转过头，看向林言因为连日拉弓而依旧有些微微颤抖的手臂。
“手，伸过来。”他忽然道。
林言不明所以，迟疑地伸出手。
周骇用自己刚刚痊愈、却已然恢复大半力量的大手，握住了他的小臂。那手掌温热而粗糙，带着厚重的茧子，力度不轻不重地按捏在他酸胀的肌肉上。
林言身体猛地一僵，手臂上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那触感太过直接，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周骇的手法毫无章法，甚至有些笨拙，显然并非精通此道。他只是凭着本能，用自己能控制的力量，揉压着那紧绷的肌肉群，试图缓解那份过度使用后的疲劳。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日常杂事，比如打磨工具，或者检查弓弦。
但林言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笨拙的揉捏下，蕴藏着一份极为克制的小心，仿佛生怕用大了力道，会捏碎什么。
雨声哗啦，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狭小的屋檐下，只有他们两人。空气里弥漫着雨水的凉意和彼此呼吸的热气。
林言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酸胀的手臂在那温热的、带着薄茧的揉按下，确实舒缓了许多。一种奇异的暖流，从相触的皮肤蔓延开，悄然驱散了秋雨的寒。
他微微抬眼，能看到周骇低垂的、专注的侧脸，那道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柔和了些许。他能听到对方平稳的呼吸声，和自己有些失序的心跳。
周骇揉捏了片刻，感觉手下紧绷的肌肉松弛了些许，便松开了手。
“差不多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项必要的程序。
林言收回手臂，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份粗糙而温热的触感。他低声道：“……谢谢。”
周骇没应声，只是转头重新望向雨幕，目光变得悠远，仿佛透过雨帘，看到了更远的山林。
雨势渐小，从瓢泼大雨转为淅淅沥沥的雨丝。
周骇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混在雨声里，有些模糊：“伤好了。过两日，进趟深山。”
林言心中一动。深山？比之前去布置陷阱的地方更深处吗？那里意味着更大的危险，但也可能意味着更丰厚的收获。
他看着周骇恢复如常、甚至更显精悍的右臂，点了点头：“好。”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狩猎。
这是周骇彻底回归他的领域，也是对他……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信任的、一次真正的同行。
雨终于停了。
云层散开，露出一角洗过的蓝天。
院中的积水映照着清澈的天光，空气清冽如酒。
周骇走出屋檐，踩在泥泞的地面上，弯腰将那个半埋在泥水里的木齿滚轴捡了起来，用手抹去上面的泥污，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递还给林言。
“这个，”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做完它。”
林言接过滚轴，看着上面被雨水洗净后清晰的木质纹理，又抬头看向周骇。
周骇已经转身，开始检查被雨水打湿的柴火，背影依旧挺拔如山岳。
但有些东西，已经和这场秋雨一样，悄然落下，浸润了这片土地，也悄然改变了一些东西的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