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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往上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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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灼热,破碎的光影在意识深处旋转。
师父染血的身影,爆炸的火光,诡异污秽的黑色能量……最后定格在一双温润眼眸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冰冷。
宋时愿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额发。
入目是粗糙的木制屋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和一股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身下是硬邦邦的板床,硌得她生疼。
她没死。
在昏睡过去的这段时间她完整地接收了之前被剥夺的原世界记忆,除了师父,幼年的记忆也一并恢复了。
想到之前感受到体内淤堵不通的经脉和几近残废的灵根,宋时愿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敖家……”。记忆里那些刻意刁难、克扣饮食、寒冬罚跪、以及最终那场莫须有的偷窃指控,恐怕都不仅仅是虐待那么简单,而是有人不想让她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不过嘛,这翻不翻身还要看她宋时愿答不答应!
再次静心感受,体内的灼热感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虚弱和空乏,经脉依旧滞涩,灵根沉寂,但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丹田深处,隐约多了一点微不可查的暖意,如同灰烬中埋藏的一粒火星,暂时微弱,却顽固地存在着。
“你醒了?”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宋时愿警惕地转头,看到一个穿着灰色杂役服、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正低头捣着药臼。少女面容普通,眼神里带着几分疲惫和麻木。
“这里是哪?”宋时愿的声音干涩沙哑。
“杂役峰的丙字舍。”少女头也不抬,继续捣药,“考核幻境里出了点意外,你伤得不轻,又力竭晕倒,而灵根资质又……反正最后勉强算你坚持过了时间,被分到我们杂役峰来了。”
杂役峰——沧澜学院最底层,负责一切杂务,灵气稀薄,资源匮乏,几乎与大道无缘的地方。
宋时愿沉默地接受这个结果。能留下,已是侥幸。
她回忆起昏迷前的那一幕:“是谁……”
“送你过来的是外门的柳师兄,他说是谢师兄嘱托的。”少女终于停下动作,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一丝极淡的羡慕,“你运气真好,居然能得谢师兄一句关照。”
“谢师兄?”
“嗯,谢知澜谢师兄啊!那可是本届新弟子里的风云人物,天水灵根,家世好,人品也好,温润知礼,不知道多少师姐师妹倾慕他呢。”少女语气里多了点鲜活气,“听说当时幻兽突然发狂,是谢师兄及时出手救了你,还替你向考核官说明了情况。”
谢知澜。
宋时愿记住了这个名字,还有他那看似温润,实则深藏的眼神。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低声道,尝试坐起身,顿时浑身传来散架般的酸痛。
“这些都是小事。喏,这是疗伤药,外门管事发的,效果一般,但总比没有好。”少女递过来一只粗糙的陶碗,里面是黑乎乎的药汁,“我叫小禾,也住这屋。以后咱们就是杂役了,活儿不少,你赶紧养好伤吧。”
宋时愿接过药碗,道了谢。药汁苦涩难咽,效果也确实微弱,只能稍微缓解皮肉之苦,对经脉和灵根毫无作用。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慢慢环视这间宿舍。
狭窄,简陋,除了两张板床和一张破桌,别无他物。窗外能看到连绵的山峰,云雾缭绕,仙家气象,却与她这杂役身份格格不入。
未来的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休息了一日,宋时愿便被管事催促着上工。
她的工作是负责废料处理场的一个角落——将炼器堂和炼丹堂丢弃的废渣进行分类和初步处理。这里气味刺鼻,能量杂乱,寻常弟子避之不及。
巨大的废料堆得像小山一样,各种碎裂的法器残片、药渣、废弃灵石、沾染了不明能量的矿石……混杂在一起,散发着衰败的气息。
一同干活的其他杂役大多神情麻木,动作机械,偶尔交谈几句,也满是抱怨和疲惫。他们看到宋时愿这个新来的、据说“走后门”进来的,眼神多是漠然或隐隐的排斥和鄙夷。
宋时愿默默走到分配给自己的区域,开始工作。动作起初有些生疏,但学着其他人的方法很快就变得有条不紊。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件废料,手指看似随意地翻拣,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玄铁碎片,纯度低,杂质含量73%,结构已破坏,回收价值低微……但熔炼温度若能提升300度,或许能提炼出少许可用单体。”
“火蟾砂废渣,火属性灵力已逸散97%,但残留的晶体结构……咦?这种晶格排列方式,似乎可以用于小型能量回路的稳定基座。”
“青凝玉碎末,水属性……结构已粉化,但颗粒均匀度极高,或许能作为抛光材料或者精神力感应粉末。”
来自星际时代的材料学知识和工程学思维,让她看待这些“废料”的角度截然不同。
这个世界的人只感知灵气的有无与多寡,宋时愿却会下意识地分析其物理结构、化学性质、能量传导效率等等。她像一块贪婪的海绵,吸收着关于这个修真世界物质构成的信息,不断地和星际知识相互印证、补充、碰撞。
工作的间隙,宋时愿尝试着按照学院发放的最基础的《引气诀》感应灵气。结果却令人绝望——她的灵根如同顽石,几乎汲取不到任何外界灵气,偶尔强行引入一丝,也会在破损的经脉中迅速流失,甚至带来针扎般的痛楚。
想要靠灵力修行替师父报仇的希望似乎渺茫。
但两世的坚守不允许宋时愿放弃,她将所有的情绪压在心底,明确接下来的目标——活下去,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往上爬。
直到能查清杀害师父的真凶、替师父报仇;
直到自己再也不能被随意丢弃、羞辱!
……
中午休息时,几个杂役弟子聚在一起啃着干粮,低声议论着。
“听说了吗?昨天考核幻境出事了!”
“好像是有幻兽变异了?还伤了好几个弟子?”
“是啊,据说还惊动了执事长老呢!查了半天也没查出原因,只说可能是个意外。”
“意外?我听说那幻兽好像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嘘!别乱说,小心惹祸上身!”
宋时愿默默听着,捏着干粮的手指微微收紧。
不干净的东西……是那黑色能量吗?它竟然能污染学院的考核幻境!看来这背后的东西,比她想象的更不简单。
下午的工作量加大,管事催促得紧。一个身材高壮、脸上带着几分痞气的杂役弟子故意将一大堆沉重的金属废料踢到宋时愿的工作区域,溅起一片灰尘。
“新来的,手脚利索点。今天这些不处理完,没饭吃!”他抱着胳膊,语气恶劣。
周围几个杂役露出看好戏的表情。小禾在一旁有些着急,却不敢出声。
宋时愿抬头,平静地看了那壮硕的杂役一眼。她的眼神太过冷静,没有愤怒,没有畏惧,甚至没有情绪,就像在看一块石头。
那杂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恼羞成怒:“看什么看!废物一个!还以为自己是大小姐呢?到了这杂役峰,是龙你得盘着,是虎……”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宋时愿已经低下头,开始沉默地处理那堆额外的废料。她的动作不快,却异常稳定高效,仿佛刚才的挑衅只是无关紧要的噪音。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愤怒的回击更让那杂役感到难堪和憋闷。他重重哼了一声,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宋时愿充耳不闻。她的指尖在一块冰冷的、边缘锋利的金属碎片上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忍耐,现在最重要的是蛰伏和积累。
傍晚下工时,宋时愿已是疲惫不堪,手脚酸痛。她正准备随人流返回杂役舍,却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叫住了她。
“宋师妹。”
宋时愿身形微顿,缓缓转身。
只见谢知澜正站在废料场边缘的一株古松下,白色衣袍一尘不染,与周围杂乱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夕阳余晖为他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边,衬得他面容愈发俊雅温润。他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关切地看向她。
“谢师兄。”宋时愿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神色,依着规矩行了一礼,态度恭敬而疏离。
“师妹不必多礼。”谢知澜上前两步,目光在她粗糙的杂役服和沾满污渍的手指上扫过,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丝真诚的歉意,“昨日幻境之中,谢某虽出手,却未能护得师妹周全,致使师妹沦落至此,实在惭愧。”
他的表情毫无破绽,担忧和自责表现得淋漓尽致。
若非宋时愿昏迷前捕捉到的那一丝冰冷,几乎都要相信这份“善意”了。
“师兄言重了。若非师兄出手,我早已命丧幻兽之口。能留在学院,已是万幸,不敢再有奢求。”宋时愿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谢知澜似乎对她的平静有些意外,仔细看了她一眼,才微笑道:“师妹心境豁达,令人佩服。我今日前来,一是探望师妹伤势,二是……”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这瓶‘润脉丹’虽品阶不高,但对稳定伤势、温养经脉略有裨益,望师妹不要推辞。”
玉瓶剔透,隐隐能看到里面圆润的丹药。周围还未散去的杂役弟子们顿时投来羡慕甚至嫉妒的目光,对他们而言,哪怕是低阶的润脉丹都已经是极好的丹药了。
宋时愿没有立刻去接。
她抬起眼,直视谢知澜:“师兄为何对我如此关照?”
谢知澜微微一怔,随即笑容更深,也更温和:“同门之间,本该互帮互助。更何况,昨日师妹在幻境中的应对,颇为独特,令谢某印象深刻。只是师妹似乎受到了身体限制,实在可惜。”
他话语中的试探意味,宋时愿听出来了。他对她“独特”的应对方式产生了兴趣。
“师兄谬赞,不过是情急之下的胡乱挣扎罢了,不值一提。”宋时愿再次垂下目光,语气依旧平淡,“如此厚礼,恕我不能接受。何况我伤势已无大碍,不敢劳烦师兄费心。”
她直接拒绝了。
谢知澜脸上的笑容淡了一分,眼底深处那抹难以察觉的冷意似乎又浮现了一瞬。但他很快调整过来,语气依旧温和:“师妹不必急着拒绝。丹药于我并无大用,于你或许能缓解些许痛苦。放在你这里,也算物尽其用。”
他将玉瓶轻轻放在旁边的石头上,动作优雅自然。
“况且,”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许,看似随意地问道,“昨日那幻兽最后似乎有些异常,师妹离得最近,不知可曾察觉到什么特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