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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朝朝暮暮he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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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梧桐叶刚刚染上金边,蝉鸣还未完全散去,高二开学第一天,叶暮踩着单车冲进校园,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要迟到了,要迟到了。”
他低声念叨着,一个急转弯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人。
“小心!”
叶暮猛地捏紧刹车,单车歪歪扭扭地停下。
他抬头,看见一个清瘦的男生抱着画具站在面前,几支铅笔散落在地。
“对不起!”
叶暮慌忙下车,蹲下身帮忙捡拾。
当他抬起最后一支炭笔时,视线不经意间落在那人环抱的画板上面夹着一幅未完成的素描,正是校门口那棵百年梧桐,光影处理得极其精妙,仿佛能听见风吹叶动的声音。
“画得真好。”
叶暮由衷赞叹。
男生微微一愣,接过铅笔。
“谢谢,你差点让它们变成抽象画。”
叶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叶暮。高二三班。”
“陈朝。同班。”
两人目光相遇,陈朝的眼睛像浸在清水里的黑玛瑙,清澈而深邃。
叶暮忽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快走吧,第一节课是‘灭绝师太’的。”
陈朝提醒道。
叶暮这才反应过来,推着单车和陈朝并肩冲向教学楼。
那天之后,叶暮总是不自觉地寻找陈朝的身影。
他发现在课间,陈朝总是独自坐在操场边的长椅上,用画笔记录着校园的点点滴滴。
陈朝的画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感,即使画的是最热闹的篮球场,也透着一丝寂寥。
“你的画为什么总是带着一点点悲伤?”
有一天,叶暮终于忍不住问道。
陈朝停下笔,略显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叶暮在陈朝身边坐下,“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陈朝沉默片刻,笔尖在纸上轻轻划过。
“我父母去年去世了,车祸。现在和叔叔一家住在一起。”
叶暮心头一紧,“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没关系。”
陈朝摇摇头,“其实画画让我感觉他们还在身边。小时候,妈妈总是陪我画画,她说我的眼睛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美。”
叶暮看着陈朝被阳光镀上金边的侧脸,忽然很想拥抱这个看似坚强实则脆弱的少年。
“可以教我画画吗?”叶暮脱口而出。
陈朝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后化为淡淡的笑意。
“好啊,如果你不怕被我的完美主义折磨。”
就这样,叶暮成了陈朝的小跟班。
每天放学,他们都会找个安静的地方,陈朝教叶暮画画,叶暮则分享他带来的各种零食,讲他收集来的趣闻轶事。
“你的线条太僵硬了,放松一点。”
一天下午,陈朝站在叶暮身后,轻轻握住他拿笔的手,“像这样,让手腕带动笔尖。”
叶暮能感觉到陈朝的呼吸拂过耳际,温热而轻柔。
他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听不清陈朝在说什么。
“懂了没?”陈朝问。
叶暮胡乱点头,生怕一开口,那颗狂跳的心就会从喉咙里蹦出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梧桐叶从金黄变为深褐,初冬的风开始有了凛冽的味道。
而叶暮和陈朝之间的感情,却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悄然绽放。
那是一个周五的傍晚,他们留在空无一人的美术教室。
夕阳西斜,橘红色的光透过窗户,将整个房间染成暖色调。
叶暮正认真描绘窗台上的盆栽,陈朝则在一旁完成他的水彩作业。
“叶暮,”陈朝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异样,“如果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会觉得奇怪吗?”
叶暮放下画笔,“什么事?”
陈朝深吸一口气,目光紧锁在画纸上,“我觉得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教室里一片寂静,只听得见窗外风吹落叶的声音。
叶暮怔怔地看着陈朝,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手和紧绷的侧脸。
“我也喜欢你。”
叶暮轻声说,语气却无比坚定,“很久了。”
陈朝终于转过头,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真的?”
叶暮用力点头,然后伸出小指,“拉钩,不骗你。”
陈朝笑了,那是叶暮见过最灿烂的笑容。
他们的小指勾在一起,像立下一个永恒的誓言。
从那天起,他们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
眼神交汇时会心一笑,手指不经意间的触碰,共享耳机听同一首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偷偷牵手。
这些小小的秘密如同珍珠,被串成只属于他们的青春记忆。
然而少年人的爱恋再小心翼翼,也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叶暮,最近怎么老是往外跑?”
一天晚饭时,叶母状似无意地问道。
叶暮心里一紧,强装镇定,“在同学家复习功课,快期中考试了。”
“是吗?”
叶父放下筷子,“哪个同学?是不是上次来咱们家那个叫陈朝的?”
叶暮手中的筷子差点掉落。
“嗯,他画画很好,帮我做美术作业。”
叶母和叶父交换了一个眼神,“小暮,你现在是高二关键时期,交朋友要谨慎。那个陈朝,我听说他父母都不在了,性格可能比较孤僻,你少跟他来往。”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
叶暮忍不住提高声音,“陈朝他很优秀,成绩好又有才华,就因为他父母不在了就歧视他吗?”
“注意你的态度!”
叶父厉声道,“妈妈是为你好。我们打听过了,那个陈朝性格内向,几乎不跟同学来往,怎么就跟你这么熟?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叶暮气得浑身发抖,“他能有什么目的?我们只是好朋友!”
“最好是。”
叶父冷冷地说,“从明天起,放学直接回家,不许再去他家。听到没有?”
叶暮咬着嘴唇,没有回答。
那晚之后,叶暮的父母明显加强了对他的管控。
每天准时接送,周末不许出门,甚至连手机都被检查通讯记录。
幸好叶暮早有准备,已经删除了和陈朝的所有聊天记录。
“对不起,最近不能去画室了。”
一天课间,叶暮悄悄对陈朝说,“我爸妈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陈朝的眼神黯淡了一瞬,随即挤出一个微笑,“没关系,安全最重要。”
“但我想你。”
叶暮低声说,趁着四周无人,轻轻碰了碰陈朝的手指。
陈朝反手握住他的手,短短一瞬又放开。
“我也是。不过我们可以传纸条,像古代那样。”
于是,他们开始了“地下工作”。
每天通过课桌缝隙传递小纸条,在图书馆的书里夹带信件,用只有他们懂的符号在作业本上留下暗号。
这些小小的冒险反而让他们的感情更加深厚。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
期中考试后的家长会,叶母在叶暮的书包里发现了一本速写本。
那是陈朝送给叶暮的生日礼物,里面全是叶暮的画像,睡觉的、看书的、微笑的、沉思的……
每一笔都细腻深情,任谁都能看出作画者倾注的感情。
叶母当场脸色铁青。
那天叶暮一进家门,就感觉到气氛不对。
父母坐在客厅沙发上,面色阴沉,那本速写本被扔在茶几上,像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
“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叶父的声音冷得像冰。
叶暮的心沉到谷底,他知道,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叶暮抬起头,努力保持镇定,“我和陈朝在交往。”
“荒唐!”
叶父猛地一拍桌子,“你才多大?知道什么是交往吗?而且还是跟一个男生!”
叶母已经泪流满面,“小暮,你是不是被胁迫的?是不是他诱导你的?”
“不是!是我先喜欢他的!”
叶暮急切地辩解,“陈朝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他……”
“闭嘴!”
叶父怒吼道,“从今天起,你不准再见他,不准联系他!我们会给你办转学!”
叶暮如遭雷击,“不!你们不能这样!”
“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误入歧途!”
叶母痛心疾首,“你还小,不懂事,等长大了你会感谢我们的。”
“我不是不懂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叶暮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喜欢他,真的很喜欢……”
叶父根本不听他的解释,“回你房间去!没有我们的允许,不准出门!”
叶暮被锁进了房间。
手机被没收,电脑被搬走,连窗户都被从外面钉死了。
他彻底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第一天,他疯狂敲门,哭喊,哀求,但父母铁了心不理不睬。
第二天,他开始绝食抗议,但到了晚上就饿得头晕眼花,最后还是吃了妈妈悄悄放在门口的食物。
第三天,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满脑子都是陈朝。
陈朝现在怎么样?会不会以为自己抛弃了他?会不会难过?
想到这里,叶暮的心就像被撕裂般疼痛。
夜深人静时,他听到父母在门外低声交谈。
“那个陈朝,我找过他叔叔了,把话说得很清楚。”
这是父亲的声音。
叶暮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他叔叔怎么说?”母亲问。
“能怎么说?保证会管好他,不让他再接近小暮。那孩子倒是倔,说什么他们是真心相爱的,真是可笑。”
“唉,造孽啊……小暮这几天瘦了好多,我看着都心疼。”
“长痛不如短痛,这都是为了他好。”
叶暮捂住嘴巴,泪水无声滑落。
陈朝没有放弃他,即使在面对大人的压力时,依然勇敢地承认他们的感情。这让他既心疼又骄傲。
又过了两天,叶暮想出了一个计划。
他假装屈服,对父母说自己想通了,愿意断绝和陈朝的关系。
“真的?”
叶母将信将疑。
叶暮垂下眼睑,“嗯,我仔细想了想,你们说得对,我们这个年纪应该以学习为重。”
叶父满意地点头,“这才是我懂事的好儿子。”
在父母的监视下,叶暮度过了平静的两天。
第三天,他借口要去书店买参考书,终于获得了出门的机会,当然,母亲紧随其后。
在书店,叶暮趁母亲去洗手间的间隙,飞快地跑到柜台借了支笔,在一张便签上写下:
“朝:我被软禁了,但我的心不变。周五下午三点,老地方等你。无论如何我都会去。暮”
他把纸条折好,塞进一个信封,又向店员借了手机,给最好的朋友林小雨发了条短信,请她务必把这封信转交给陈朝。
做完这一切,叶暮长长舒了口气。现在,他只需等待周五的到来。
陈朝收到那封辗转送达的信时,已经是周四晚上。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展开纸条,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多日来紧绷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自从叶暮突然消失,他已经整整十天没有他的消息。
去叶暮家楼下等,被叶父赶走;打电话,永远是关机;发信息,石沉大海。
他甚至想过报警,但被叔叔严厉制止了。
“你别再惹麻烦了!叶家已经说得很清楚,你再纠缠他们儿子,就要找学校处分你!”
叔叔气得脸色发青,“陈朝,你父母不在了,我答应过要照顾好你,你不能这样自毁前程啊!”
陈朝低下头,没有争辩,但心里从未放弃。
他知道叶暮不会就这样放弃他们的感情。
现在,这封信证明他是对的。
周五下午,陈朝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老地方”——那个他们常去的河滨公园。
初冬的河边寒风凛冽,他却感觉不到冷,心里满是与叶暮相见的期待。
两点五十分,叶暮借口要去同学家对答案,再次获得出门机会。
他一离开父母的视线,就飞奔向河滨公园。
远远地,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陈朝站在光秃秃的柳树下,围着叶暮送他的灰色围巾,鼻尖冻得通红,正不停地跺脚取暖。
“陈朝!”
叶暮大喊着跑过去。
陈朝转过身,眼中瞬间绽放出光彩。
两人奔向对方,紧紧拥抱在一起。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叶暮的声音哽咽了。
“没关系,你来了就好。”
陈朝把他搂得更紧,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们在长椅上坐下,互相诉说着这些天的经历。
叶暮讲到被软禁的日子,陈朝说起去找他被赶走的经历,两人的手始终紧紧相握,仿佛一松开对方就会消失。
“我有个想法,”叶暮突然说,“我们逃走吧。”
陈朝愣住了,“什么?”
“我攒了一些零用钱,足够我们租个小房间住一段时间。等我爸妈接受了这个事实,我们再回来。”
叶暮急切地说,“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每天见不到你,还要假装一切都好……”
陈朝沉默了片刻,轻轻摇头,“不行,我不能让你这样做。你会伤你父母的心,也会毁了自己的前程。”
“可是……”
“听我说,”陈朝握住叶暮的手,“我们要在一起,但不是以这种决裂的方式。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向你父母证明,我是真心对你的,值得他们信任。”
叶暮看着陈朝坚定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
“好吧,听你的。但是我们要经常见面,不能再这样失联了。”
“嗯,我保证。”
陈朝微笑着承诺。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汽车喇叭声响起。
叶暮下意识地回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的父母正从马路对面冲过来!
“叶暮!你竟然骗我们!”
叶父的怒吼在寒风中格外刺耳。
陈朝立刻站起来,把叶暮护在身后。
“叔叔阿姨,请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是怎么诱骗我儿子的吗?”叶母气得浑身发抖,“我们已经警告过你,离他远点!”
周围的游客纷纷驻足,好奇地观望着这场争执。
叶暮从陈朝身后走出来,“爸妈,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我主动约陈朝出来的,不关他的事!”
“你还替他说话!”
叶父一把抓住叶暮的手臂,“跟我回家!”
“不!我不回去!”叶暮挣扎着,“除非你们答应不再分开我们!”
陈朝见状,上前一步,深深鞠躬。
“叔叔阿姨,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但请相信,我对叶暮是认真的。我们在一起很快乐,互相鼓励,成绩也没有下降。请给我们一个机会……”
“闭嘴!”
叶父猛地推开陈朝。
他用力过猛,陈朝一个趔趄向后倒去,后脑重重撞在长椅的边缘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叶暮只听见一声闷响,陈朝就软软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陈朝!”
叶暮尖叫着扑过去。
鲜血从陈朝脑后渗出,染红了地面的积雪。
他的眼睛紧闭,脸色苍白如纸。
叶父叶母也惊呆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
叶暮抱着陈朝,声嘶力竭地大喊。
有人拨打了急救电话。
在等待救护车的时间里,叶暮一直紧紧抱着陈朝,泪水不断滴落在陈朝苍白的脸上。
“坚持住,求你了……不要离开我……”
他喃喃低语。
救护车终于来了,医护人员把陈朝抬上担架,叶暮想跟着上车,却被父亲死死拉住。
“放开我!我要跟他一起去!”叶暮拼命挣扎。
“不行!你跟我回家!”叶父铁青着脸。
就在这时,一个医护人员回头喊道:“谁是家属?病人情况危急,需要家属签字!”
叶暮猛地挣脱父亲,跳上了救护车。“我是他男朋友!我负责!”
救护车门在叶父叶母惊愕的目光中关上,呼啸而去。
医院里,陈朝被推进了急诊室。
叶暮坐在走廊长椅上,双手沾着陈朝的血,浑身发抖。
他借护士的手机给陈朝的叔叔打了电话,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急诊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面色凝重。
“病人颅骨骨折,颅内出血,需要立即手术。但血库他的血型不足,你们谁是B型血?”
叶暮的心沉了下去,他是A型血。
“我是。”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朝的叔叔匆匆赶来,面色焦急,“医生,用我的血,要多少抽多少!”
手术进行了整整四个小时。
叶暮和陈叔叔坐在走廊里,相对无言。
期间叶暮的父母也来了,但叶暮拒绝看他们一眼,拒绝和他们说一句话。
终于,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
“手术很成功,”医生疲惫地说,“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需要观察48小时。如果他能醒过来,就有希望。”
陈朝被转入ICU。
因为不是直系亲属,叶暮不能探视,只能透过玻璃窗看着浑身插满管子的陈朝。
那个总是对他温柔微笑的人,此刻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只有心电图的波动证明他还活着。
“都是我的错……”
叶暮喃喃自语,“如果我不约他出来,如果我不和他在一起……”
陈叔叔拍拍他的肩膀,“别这么说,小朝和你在一起后,变得开朗了很多。他经常跟我说,你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叶暮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第三天早上,叶暮正在ICU外打盹,突然被一阵骚动惊醒。他看见医护人员匆匆进出陈朝的病房,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怎么回事?”他抓住一个护士急切地问。
护士面色凝重,“病人出现颅内压急剧升高,情况危急……”
叶暮感觉天旋地转,他眼睁睁看着医生们进行抢救,看着那条代表生命的心电曲线变得越来越平缓。
“不——”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跪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个奇迹发生了。
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突然恢复了强有力的波动,陈朝的手指轻微动了一下。
“他挺过来了!”主治医生惊喜地宣布。
叶暮喜极而泣,几乎无法站稳。
一小时后,医生允许叶暮穿着无菌服进入ICU。
他轻轻握住陈朝的手,低声呼唤他的名字。
陈朝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但在看到叶暮的那一刻,突然变得清晰。
“暮……”
他虚弱地吐出这个字,嘴角努力向上弯起。
叶暮的泪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欢迎回来。”
陈朝的状况稳定后,被转入了普通病房。
叶暮日以继夜地守在床边,几乎不曾离开。
“你应该回家一趟,”陈朝虚弱地劝他,“你父母一定很担心。”
叶暮摇头,“他们差点害死你,我无法原谅他们。”
事实上,叶父叶母每天都来医院,但叶暮拒绝见面。
他们只能通过陈叔叔了解陈朝的情况,每次都带着复杂的神情离开。
一天下午,叶暮下楼买饭,回来时听见病房里有人说话。
他从门缝看去,竟是自己的父母站在陈朝床前。
他正要冲进去,却听见父亲说:“我们很抱歉,没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母亲接着说:“小暮这些天都不肯见我们,我们才知道他有多在乎你。”
陈朝的声音还很虚弱,但很清晰:“叔叔阿姨,我不怪你们。我能理解你们保护叶暮的心情。我只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机会,证明我配得上他。”
叶父沉默了一会,“你是个好孩子,是我们太偏激了。等你好起来……我们愿意试着接受你们的关系。”
门外的叶暮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时,陈朝注意到了门外的身影,“暮,你回来了吗?”
叶暮推门而入,表情复杂地看着父母。叶母的眼圈立刻红了,“小暮,妈妈错了,对不起……”
叶父也叹了口气,“我们回家好好谈谈,好吗?”
那天的家庭谈话持续到深夜。叶暮父母坦言,陈朝重伤和叶暮的决绝让他们深受震动,开始反思自己的做法。
而叶暮也承认,自己不该欺骗父母,偷偷与陈朝见面。
“我们不会马上同意你们在一起,”叶父最后说,“但我们可以试着了解和接受。前提是你们不能影响学习,而且要坦诚相待。”
叶暮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点头。
随着冬天的深入,陈朝的身体逐渐康复。
但由于颅脑损伤的后遗症,他的手出现了轻微的震颤,对于普通人来说影响不大,但对一个热爱绘画的人来说,这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叶暮第一次发现这个问题,是在陈朝试图给他画一幅生日画像时。
画笔在陈朝手中不停抖动,线条歪歪扭扭,完全看不出以往的功力。
陈朝盯着画纸,脸色越来越白。
突然,他猛地将画纸撕碎,把画具全部扫到地上。
“废物!我现在就是个废物!”
他怒吼道,声音里满是绝望。
叶暮从未见过陈朝如此失控。
他默默蹲下身,收拾满地狼藉,然后轻轻抱住颤抖的陈朝。
“会好起来的,医生说了,这只是暂时的,通过康复训练可以改善……”
“改善?但不可能完全恢复!”
陈朝推开他,眼中含着泪水,“我再也画不出以前的水平了,你明白吗?”
从那天起,陈朝陷入了深深的抑郁。
他拒绝画画,拒绝做康复训练,甚至拒绝出门见人。
无论叶暮怎么劝解,他都无动于衷。
叶暮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
一天,他在整理画具时,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那天下午,他带着素描本和铅笔来到陈朝床前。
“教我画画吧,像我们刚认识时那样。”
陈朝背对着他,没有回应。
叶暮不气馁,自顾自地翻开本子,“你看,我的线条还是这么僵硬,你以前总说我的画像小学生……”
“左边轻一点,手腕放松。”
陈朝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叶暮心中一动,按照他说的去做。
陈朝沉默了一会,终于转过身,轻轻握住叶暮的手。
“像这样……”
就这样,叶暮以自己为借口,重新点燃了陈朝对绘画的兴趣。
起初,陈朝只是口头指导,慢慢地,他开始亲自示范。
虽然手还是会抖,但他逐渐学会了适应和调整。
一天,叶暮带来了一盒彩色粉笔,拉着陈朝来到医院天台。
“我们来画点不一样的。”
说着,叶暮蹲下身,用粉笔在地上画起来。
陈朝好奇地看着。
叶暮画的是两个手牵手的男孩,站在一棵开满花的树下。
线条稚嫩,比例也不够准确,却充满了真挚的情感。
“该你了。”
叶暮把粉笔递给陈朝。
陈朝犹豫了一下,接着在画面中添加了飞舞的花瓣和远处的群山。
他的手依然不稳,却意外地创造出一种朦胧梦幻的效果。
“看,多美。”
叶暮轻声说,“你的手抖反而成了特色,这是别人模仿不来的风格。”
陈朝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眼中渐渐恢复了光彩。
从那天起,陈朝开始探索这种因颤抖而变得朦胧的画风。
他不再试图控制抖动,而是学会引导它,将它转化为自己艺术的一部分。
叶暮总是第一个观众,也是最严厉的批评家和最热情的赞美者。
“这幅的用色很大胆,”他会说,“但我觉得背景太满了,留白会更好。”
或者:“天啊,这简直是你画过最好的作品!看这光影处理,太绝了!”
在叶暮的陪伴和鼓励下,陈朝不仅重拾画笔,画技还有了新的突破。
他的画作开始展现出一种独特的风格,朦胧中见细节,虚幻中藏真实,如同雾里看花,别有一番韵味。
三个月后,陈朝基本康复出院。
这时,他已经完成了十余幅新风格的作品。
在叶暮的鼓励下,他挑选了五幅参加市青年艺术大赛。
令人惊喜的是,他的作品《暮色为朝》获得了大赛一等奖。
评语写道:“这幅作品以独特的笔触和朦胧的色彩,描绘出晨光中两个相依的背影,既表现了青春的脆弱,又彰显了生命的力量,展现了艺术家克服身体局限的非凡勇气和才华。”
颁奖典礼上,陈朝紧紧握着叶暮的手。
当主持人问及创作灵感时,他看向身边的叶暮,轻声说:
“这幅画献给我的男朋友叶暮。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是他让我明白,生命中的不完美也许正是我们独特的印记。就像我颤抖的手,它不是缺陷,而是我的一部分,塑造了我独一无二的艺术风格。”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叶暮望着陈朝,眼中泪光闪烁。
那一刻,他知道,他们的爱情和未来,才刚刚开始。
七年后,深秋。
叶暮推开画室的门,一股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扑面而来。
陈朝正站在画架前,专注地描绘着画布上的风景。
他的手依然会微微颤抖,但这已经成了他风格的标志,甚至有不少人在模仿这种“陈氏颤笔”。
“明天就是画展了,还不休息?”
叶暮从身后环住陈朝的腰,把下巴搁在他肩上。
陈朝放下画笔,转身轻吻叶暮的额头,“最后一幅,马上就完成。”
叶暮看向画布,上面是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并肩坐在长椅上,背景是漫天飞舞的银杏叶。
尽管面容苍老,但叶暮一眼就认出那是他们自己。
“这是……”
叶暮一时语塞。
“我想象中的我们,五十年后。”
陈朝轻声说,“名字就叫《朝朝暮暮》。”
叶暮的眼眶湿润了。
七年前,他差点永远失去陈朝;七年后,他们不仅依然相爱,还拥有了曾经不敢想象的一切:陈朝成为了小有名气的画家,而他则成了一名美术老师;双方家庭接受了他们的关系,陈朝的叔叔甚至把叶暮当作另一个侄子疼爱;他们买了自己的小公寓,养了一只猫,过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还记得我们高中时的约定吗?”
叶暮突然问。
陈朝点点头,“当然。等我们长大了,有能力了,要一起去世界各地写生。”
“下个暑假。”
叶暮握住陈朝的手,“第一站,巴黎。我已经请好假了。”
陈朝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极了十七岁时的模样。
第二天,陈朝的首次个人画展在市中心美术馆开幕。
展厅里人头攒动,艺术评论家、收藏家和艺术爱好者济济一堂。
叶暮穿梭在人群中,听着大家对陈朝作品的赞美,心中满是自豪。
在展厅最中央,悬挂着那幅《暮色为朝》。
七年过去了,这幅画依然散发着动人的力量。
许多观众驻足画前,被其中蕴含的情感所打动。
“这就是改变我一生的画。”
叶暮听见陈朝向一位参观者介绍,“它不仅让我获得了认可,更重要的是,它让我接受了不完美的自己。”
当陈朝的目光穿过人群与叶暮相遇时,两人会心一笑。
展览结束后,他们疲惫但满足地回到家中。
叶暮瘫在沙发上,陈朝则开始整理收到的名片和留言。
“看这个,”陈朝突然说,递给叶暮一封信,“是一位艺术总监写来的,邀请我参加明年的国际当代艺术展。”
叶暮惊喜地坐直身子,“太棒了!我就知道你行的!”
陈朝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没有你,我走不到今天。是你让我相信,即使双手颤抖,我依然可以创作;即使生命充满挫折,我们依然可以相爱。”
窗外,华灯初上。
城市的灯光透过窗户,在墙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叶暮靠进陈朝怀里,“知道我最感激什么吗?”
“什么?”
“那场意外。”
感受到陈朝身体的僵硬,叶暮急忙解释,“我不是感激你受伤,而是感激它让我们被迫面对真相,让我们的关系从地下走到阳光下。如果没有那场危机,我父母可能永远不会真正了解我们的感情,我们也许还在偷偷摸摸地交往。”
陈朝沉默了一会,然后点头,“你说得对。有时候,生命中最痛苦的时刻,反而成为最重要的转折点。”
他们相拥着,看着窗外的夜色。
在这个平凡又特别的晚上,两个曾经差点生死相隔的人,心中满是对命运的感激。
“我爱你,朝。”
“我也爱你,暮。朝朝暮暮。”
月光洒进屋内,温柔地笼罩着相拥的两人,如同一个承诺,守护着这个曾经破碎又重新完整的世界,守护着这段从暮色走向朝霞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