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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表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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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湿润地缠绕着清河村的屋檐树梢。时光悄然流淌,距离救回阿菲那日,已过去了一段不短的日子。
笑笑依旧每日早起,第一件事便是熬上药粥。灶膛里的火苗安稳地燃着,药香随着水汽慢慢蒸腾,弥漫在小小的院落里。她顺手整理着昨日采回的草药,将需要阴干的挂在檐下,该晒的摊开在竹筛里。动作间,衣袖带起淡淡药香,与晨雾交融在一起。
这些天来,笑笑渐渐摸清了阿菲的体质。她在原有的方子里添了几味温补的药材,又细心地将药汁滤得清澈。药熬好了,她会先尝一口温度,才端到阿菲面前。有时午后,笑笑会在窗下捣药。石臼与杵棒碰撞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阿菲会静静听着,偶尔抬眼望去。笑笑捣药时很专注,微微垂着头,额前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屋内,阿菲靠在榻上,目光追随着笑笑的身影。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习惯了这个小小院落里的日常。晨起的药香,午后的捣药声,黄昏时笑笑轻声哼着的乡间小调。这些细微的声响和气息,渐渐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这日清晨,笑笑比往常出门早些。“去邻村看诊,”她将温着的粥放在阿菲榻边,“晌午前便回。”
阿菲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薄雾中,院落忽然安静得过分。药香渐渐散去,只剩下空落的寂静。她靠在窗前,望着门外那条小路。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光渐渐明亮,却始终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种莫名的焦躁在她心底蔓延。她试着告诉自己,那丫头不过是去出诊,但那些被刻意压抑的记忆却悄然浮现——追兵、杀戮、冰冷的刀锋。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襟。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人声。阿菲猛地抬头,听见一个洪亮的妇人声音由远及近:“笑笑大夫!等等,你这孩子走这么快做啥...”
脚步声渐近,阿菲看清了来人——一个挎着菜篮的农妇,正追着笑笑走进院子。笑笑转过身,面上带着歉然的微笑:“林嫂,方才没听见您叫。”
阿菲紧绷的肩膀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她重新靠回枕上,目光却仍追随着笑笑的身影。
是村西头的林嫂,挎着一篮还带着露水的鲜嫩青菜,嗓门洪亮却满是感激:“笑笑大夫,多亏你上回开的方子,我家小子咳疾好利索了!这点自家地里长的,你别嫌弃!”
笑笑忙擦手迎她进屋,笑意温婉:“林嫂太客气了,孩子好了就好。”
林嫂放下菜篮,目光不经意瞥向屋内窄榻。阿菲不知何时醒了,正靠坐在榻上,安静地望着窗外流泻的天光。这几日高热退去,她的脸色虽仍苍白,却不再死灰,侧脸在朦胧晨色中显得格外清丽。
“呦,这就是你那位来静养的表姐吧?”林嫂压低了些声音,好奇却又不失善意,“生得可真俊俏,就是瞧着身子弱了些。从哪里来的呀?怕是咱清河的水土养人,特地来休养的吧?”
笑笑心下微紧,面上仍保持着自然,含糊应道:“嗯,是从北边来的,路上辛苦了,正好在我这儿将养些时日。”
窄榻那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不可闻的冷哼。
送走热情的林嫂,屋内重回寂静。笑笑转身,正对上阿菲投来的目光。那目光已不似最初几日那般空洞死寂,多了几分审视。
“北边?”阿菲唇角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声音低哑,“你对我这'表姐'的来历,倒是放心得很。”
笑笑被她问得一怔,端着温水走过去:“你既到了我这里,我总不能眼看着不管。”她在榻边坐下,将水杯递过去,“那……你究竟从哪儿来?”
阿菲接过水杯,指尖与笑笑相触。她垂眸看着杯中水纹,没有回答,反而忽然沉默下来。只见她指尖微微用力抵着杯壁,指节发白,像是在暗自尝试调动什么。片刻后,她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死灰。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像是骤然被抽空了所有光亮。
“……没了。”她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内力……一点不剩。”
笑笑心下一沉。“是因为伤势太重……”她轻声解释,带着医者的冷静,却也含着不忍。
阿菲偏过头,面朝墙壁,用沉默筑起了一道更高的墙。那单薄的背影透着一股巨大的绝望。
那天之后,笑笑在煎药时又斟酌着添了几味安神静心的药材。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药碗递过去时,会顺手放上一小碟蜜渍梅子。阿菲起初看都不看,直到有一次笑笑出门采药归来,发现碟子已经空了。
笑笑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整理枕边的药瓶。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忍不住抬眼望去。
恰好阿菲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距离很近。
忽然,阿菲毫无征兆地向前倾身,缓缓凑近笑笑。
笑笑微微一怔,却没有躲开。她能闻到阿菲身上淡淡的药香,看到对方纤长的睫毛和苍白的肌肤。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层薄红,心跳快了几分,但依旧保持着姿势,只是眼神稍稍游移了一瞬。
阿菲在离笑笑脸颊仅一寸处停住。她细细端详着笑笑泛红的脸颊,嘴角轻轻一勾:“笑笑大夫……你救我这废人时,胆子大得很。怎么现在……脸皮这样薄?”
这话语里带着几分调侃,与她那清冷外表形成了鲜明对比。
笑笑的脸更红了些,却没有慌乱。她轻轻推开阿菲,语气温和却坚定:“你还需要休息。我去看看粥。”
阿菲顺势靠回枕上,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神情恢复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粥好像糊了。”她语气平淡地提醒道,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灶台边,笑笑看着微微焦糊的药粥,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叫阿菲的女子,总是这样让人捉摸不透。方才那一瞬间的靠近,让笑笑清楚地意识到,尽管阿菲失去了内力,但她骨子里的那份不羁与危险并未消失,只是被暂时掩藏了起来。笑笑将焦糊的粥底刮去,重新盛了一碗。她回头望了一眼榻上的阿菲,只见那人依旧望着窗外,侧影在晨光中显得单薄却挺拔。
两人各自安静地用着粥,谁也没有再提起方才那个突如其来的靠近。笑笑收拾碗筷时,发现阿菲今日多用了半碗粥,心下微微一宽。阿菲则重新靠回枕上,目光落在窗外那株开花的树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阳光渐渐爬满了半个屋子,将药架上的瓶瓶罐罐照得发亮。笑笑开始整理今日要晒的药材,阿菲依旧安静地看着。院子里偶尔传来几声鸟鸣,衬得室内越发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