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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失控的频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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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尖啸几乎要撕裂我的耳膜!
收音机的喇叭发出破音般的哀鸣,嗡鸣声不再是低频的背景噪音,而是转化成一种攻击性的、足以刺穿脑髓的高频震荡!其中夹杂的扭曲音节变得异常清晰,不断重复,带着一种机械的、执拗的疯狂:
“回归——初始——回归——初始——”
柜台上的台灯疯狂闪烁,明灭的光线在李衡脸上切割出跳脱狰狞的阴影。他握紧了拳头,瞳孔深处的黑暗剧烈翻腾,那非人的冷漠面具彻底碎裂,显露出其下某种……被触怒的、冰冷的惊悸。
他猛地向前一步,不再是那种从容不迫的姿态,而是带着一种亟需制止什么的急迫,伸手抓向那台发疯的收音机!
“关掉它!”他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平稳,裹挟着一种尖锐的、近乎金属摩擦的刺耳感。
我不能让他碰到!
几乎是本能,我抱着那台滚烫、震动的收音机向后猛地一缩!他的指尖擦着收音机外壳掠过,带起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冷的黑丝,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类似电路烧焦的怪异气味。
“回归——初始——”
收音机的嘶吼还在持续,甚至更加狂乱!那台老旧的机器外壳发烫,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内部炸开!
李衡的脸色在闪烁的灯光下变得极其难看。他不再试图抢夺收音机,而是猛地抬起另一只手,不是朝向收音机,而是直接朝向了我!
他的掌心对准我,五指微张。那一刻,他瞳孔中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汹涌地流向他的掌心,凝聚成一团肉眼可见的、扭曲光线的绝对漆黑!
一股无形的、庞大的压力瞬间降临!空气变得粘稠沉重,像是突然被灌满了铅汞。那压力并非作用于身体,而是直接作用于我的感知,我的意识,甚至是我身上那些微弱闪烁、即将熄灭的记忆碎屑!
我感到一种可怕的“吸力”,不是物理上的,而是某种存在层面上的“剥离感”!仿佛我之所以为我的那些细微证明,都要被那只手掌中心的黑暗强行抽离、吞噬!
他在强行“打扫”我!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濒临瓦解的痛苦让我发出了嘶哑的尖叫。我死死抱着那台还在疯狂嘶吼“回归初始”的收音机,像是抱着唯一的浮木,身体因为抵抗那可怕的吸力而剧烈颤抖。
就在这时——
砰!砰!砰!
书店临街的玻璃窗,毫无预兆地,接连爆裂!
不是被什么东西击碎,而是仿佛无法承受某种无形的力量震荡,从内部猛然炸开!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向内倾泻,哗啦啦地溅了一地!
窗外街道的嘈杂声——汽车鸣笛、路人惊叫——瞬间涌了进来,与书店内收音机的尖啸、闪烁的灯光、李衡手中那团吞噬一切的黑暗形成了疯狂而混乱的交响!
这突如其来的物理层面的混乱,似乎瞬间干扰了李衡那精准而恐怖的“打扫”!
他手掌中心的黑暗波动了一下,那股作用于我的可怕吸力骤然减弱了一丝。
就是现在!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趁着这瞬间的间隙,用尽全身力气,将怀中那台滚烫、发疯的收音机,狠狠地朝着李衡砸了过去!
他没有躲闪。或许是不屑,或许是没料到我这垂死的挣扎。
那台破旧的收音机砸在他抬起的手臂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然后——
滋啦——!!!
一声极其刺耳的、如同布匹被彻底撕裂的噪音猛地从收音机里爆开!
紧接着,所有的声音——收音机的尖啸、嗡鸣、扭曲的音节——戛然而止。
那台老旧的机器冒出一缕青烟,屏幕彻底暗了下去,零件似乎都松散开来。它终于彻底报废了。
同时熄灭的,还有柜台上那盏疯狂闪烁的台灯。保险丝烧断了?书店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窗外路灯光和霓虹招牌的光晕投射进来,映照着一地狼藉的玻璃碎片,以及李衡那张在阴影中晦暗不明的脸。
绝对的安静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不再是那种吞噬一切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而是某种紧绷的、暴风雨过后般的、充满残骸的寂静。物理世界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晰:窗外远处的警笛声(可能是被玻璃爆炸引来),路人的惊呼和议论,风吹过碎玻璃的细微声响。
李衡缓缓放下手臂。那台报废的收音机掉落在他的脚边,摔成了几块。他掌心那团令人恐惧的黑暗已经消失,瞳孔深处的翻涌也平息下去,重新变回那深不见底的冰冷。
他低头看了看碎裂的收音机,又抬起头,看向黑暗中喘息不止、几乎虚脱的我。
他的表情恢复了那种极致的漠然,仿佛刚才一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台收音机最后疯狂的嘶吼,“回归初始”,似乎触动了某种禁忌。李衡的反应,玻璃的爆裂,都说明了这一点。
“可惜。”他淡淡地开口,声音重新变得平滑,却裹着一层更深的寒意,“一个潜在的‘律动者’,选择了……无序的噪音。”
他不再看我,仿佛我已经做出了选择,从而失去了所有价值。
他转身,踩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走向门口。他伸手,扯下了门楣上那只被塞住的铜铃,随手扔在角落的阴影里。
然后,他拉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冰冷的夜风立刻从破碎的窗户灌入,吹拂起满地的纸页和灰尘。
我瘫软下去,靠着书架滑坐到地上,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手臂上被玻璃碎片划开了几道口子,渗出血珠,但我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劫后余深的虚脱和冰冷。
我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看着门外流动的城市光影。
他知道我无法置身事外了。
我也知道。
那失控的频率,“回归初始”的嘶吼,像一道深深的刻痕,烙在了这片死寂的囚笼之上。
也烙在了我的命运之上。
风更大了,吹动着地上那张包过点心的、印着知名logo的精致包装纸,它翻滚着,最终贴在了那台报废收音机的残骸上。
像一个小小的、嘲讽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