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驯犬杂记》山照我离离

44、暴雨中乞怜

　　褚绣那番扭曲的告白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让毓宁觉得膈应恶心，但也并未在她心中掀起太多持续的波澜。
　　因为世上任何人爱她都是理所当然。
　　她很快便将这点不愉快抛诸脑后，继续享受着摆弄新玩具严程的乐趣。
　　然而，总有人不愿让她彻底安宁。
　　是夜，狂风骤起，电闪雷鸣，顷刻间暴雨如注，砸在公主府的琉璃瓦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毓宁正窝在暖阁里，听着慕容岚弹奏一曲新学的舒缓琴音，严程则安静地跪坐在一旁为她轻轻捶腿。窗外风雨大作，室内却暖香融融，一派闲适安逸。
　　忽地，乔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神色有些微妙，她快步走近，在毓宁耳边低语了几句。
　　毓宁原本慵懒的神情微微一滞，随即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感：“谁？张怀玉？跪在外面？这么大的雨？”
　　“是，”乔玉低声确认，“跪在府门外已有小半个时辰了，怎么劝都不肯走，只说要求见殿下，要向殿下请罪。”
　　“请罪？”毓宁嗤笑一声，觉得简直莫名其妙，“他请的哪门子罪？本宫现在又没空治他的罪。”她挥挥手，像是要赶走一只烦人的苍蝇，“让他滚。淋病了还得浪费本宫的药材。”
　　乔玉应声退下。
　　然而，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外面的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乔玉又去而复返，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殿下……张大人他……还跪着，脸色白得吓人，身子都在打晃，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毓宁蹙起了眉。这张怀玉，是疯了不成？她之前冷落他，黜他的官，他倒好，不来烦她。
　　如今她都快忘了这号人了，他反而跑来演这么一出苦肉计？
　　她本不想理会，但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想象着那个曾经清俊温文的探花郎，如今像条落水狗一样跪在冰冷的雨地里瑟瑟发抖……心里那点恶劣的趣味和一丝极其微妙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怜悯，竟然被勾了起来。
　　“真是……麻烦。”她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最终还是站起身，“拿伞来，本宫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慕容岚立刻停下琴声，取过一件厚厚的孔雀羽斗篷为她披上，又撑起一把巨大的油纸伞。严程也默默起身，垂首跟在后面。
　　公主府的大门缓缓开启。
　　门外景象凄惨得如同话本里的场景。
　　张怀玉孤零零地跪在积水的青石板路上，浑身早已湿透，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消瘦的身形。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额头上，雨水顺着发梢鼻尖不断滴落。他冷得浑身剧烈颤抖，嘴唇乌紫，眼神涣散，几乎全靠一股意志力强撑着没有倒下。
　　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努力聚焦，看到被华伞羽篷簇拥着、如同神女般出现在门口的毓宁时，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近乎癫狂的希冀和激动！
　　“殿下！殿下！”他嘶哑地喊着，挣扎着想往前跪行几步，却因为体力不支差点扑倒在雨水里，“臣……臣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殿下……求殿下原谅臣！”
　　他的声音在暴雨中显得微弱而破碎，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毓宁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垂眸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毫无尊严的模样，心中那点怜悯又多了几分，但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满足感。
　　看，这就是曾经那个还试图跟她讲原则、论对错的张怀玉。如今，还不是得像条狗一样跪在她脚下乞怜？
　　“知错？”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雨幕，“你错在何处？”
　　“臣……臣错在不该忤逆殿下！不该心存疑虑！不该……不该不懂殿下的深意！”张怀玉几乎是哭喊着回答，这些话在他心中早已演练了千百遍，“严家罪有应得！殿下所做一切都是对的！是臣愚钝！是臣不知好歹！求殿下再给臣一次机会！臣愿意做任何事！只要殿下能让臣回到您身边……”
　　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混合着雨水，看起来可怜又可笑。
　　毓宁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当然知道他口中的“深意”纯粹是他自己脑补出来的，但这并不妨碍她享受这种完全掌控的感觉。
　　尤其是，当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身旁严程那微微苍白的脸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时，这种感觉就更好了。看来，有竞争才有压力，旧的玩具看到新的玩具受宠，也会更加卖力地表现。
　　“哦？”她故意拉长了声调，目光在雨中颤抖的张怀玉和身边低着头的严程之间扫了一个来回，“你想回来？可惜啊，本宫身边现在……好像不缺人了。”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张怀玉心上。他猛地抬头，看向站在毓宁身侧、虽然恭敬却明显被庇护着的严程，眼中瞬间充满了疯狂的嫉妒和不甘！
　　“臣……臣可以比他做得更好！臣更了解殿下！臣……”他急急地表忠心，却因为寒冷和激动，剧烈地咳嗽起来，几乎喘不上气。
　　看着他这副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的模样，毓宁终于觉得有点可怜了。
　　罢了，毕竟跟了自己快三年，也曾让她颇为满意。就这么淋死在这里，也确实有点浪费。
　　她叹了口气，仿佛施舍般开口道：“行了，别嚎了。瞧你这副样子，真是难看。”
　　她转头对乔玉吩咐：“去找个太医过来给他看看，别真死在外头了。把他带回他原来那院子去。”
　　这就是……允他回来了？
　　张怀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他，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向前扑倒，彻底晕厥在冰冷的雨水中。
　　“啧，真是不禁折腾。”毓宁嫌弃地皱了皱眉，却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便往回走。
　　慕容岚立刻撑伞跟上。
　　严程默默看了一眼倒在雨地里不省人事的张怀玉，又看了一眼公主毫不在意的背影，默默低下头，将眼中那一丝复杂的情绪深深藏起。
　　很快，便有侍卫上前，将昏迷的张怀玉抬了起来，送往他曾经居住过的那座小院。
　　公主府的大门再次缓缓关闭，将外面的暴雨和凄冷隔绝在外。
　　暖阁内，琴声再次悠悠响起。
　　仿佛刚才那场暴雨中的闹剧，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