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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阴暗爬行腹黑病娇的祭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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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祭酒褚绣的府邸,远离尘嚣,清幽雅致,一如他本人给人的印象——温润如玉,清冷孤高,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文气。
然而,在这府邸最深处的某一间暗室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药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严程趴在简陋的床榻上,裸露的后背上伤痕交错,新旧叠加。那日登闻鼓前的钉板与杖刑留下的创伤并未完全愈合,反而在某些地方呈现出不正常的红肿甚至细微的溃烂。
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正看似轻柔地按在严程背上的一处伤口边缘。指尖微凉,力道却在不经意间加重,恰到好处地碾过那最敏感脆弱的伤处。
“呃啊——!”严程猝不及防,痛得浑身一颤,额头上瞬间冒出细密的冷汗。他咬紧牙关,才没让更凄惨的叫声溢出喉咙。
那只手的主人——褚绣,正坐在床边的圈椅里。他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月白常服,面容俊雅,神情专注,甚至带着一丝仿佛医者般的怜悯和关切。若非亲眼所见,任谁也想不到,那加剧严程痛苦的动作,正是出自这双看起来只应抚琴握卷的手。
“忍一忍,”褚绣的声音温和悦耳,如同春风拂过琴弦,“伤口里的腐肉若不清理干净,只怕会留下隐患。”他说着,指尖却又似无意地在那痛处轻轻刮过。
严程痛得眼前发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被接到褚府之初,心中是充满了绝处逢生的狂喜和巨大的希望的!他听说过褚绣褚大人!那是天下文人士子的楷模,是连皇帝都敬重三分的清流领袖!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褚绣与那位毒妇毓宁公主向来不和,几乎从无往来!
更好的是,明里暗里,严程听出来了自己之所以能够一路顺遂的来到京城敲响登闻鼓,竟然就是靠褚大人在背后保驾护航!
他以为自己终于遇到了青天大老爷,终于有人能不畏强权,为他们严家满门冤魂主持公道!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褚绣确实找人给他治伤,用的都是好药,但不知为何,他的伤总是反反复复,好的极其缓慢。
而且,这位看似温润无害的祭酒大人,总会像现在这样,以“查看伤势”、“换药”为名,对他进行这种看似无意、实则精准无比的折磨!
那并非酷刑,却比酷刑更令人恐惧。它隐藏在关怀和必要的医疗行为之下,无声无息,无从指责,却让他时时刻刻活在□□痛苦和心理压抑之下。
褚绣从不直接询问他关于状告公主的细节,反而时常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比如严奉之生前喜欢什么,严家老宅的布局,甚至……毓宁公主过去去严家时的情形。
严程从最初的坚定状告,变成了后来的恐惧害怕,再到如今,几乎已经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和愤怒!
他猛地扭过头,因为疼痛和愤怒,眼睛赤红,对着褚绣嘶声谩骂:“褚绣!你个伪君子!假清高!你要杀就杀!要给个痛快!这般折磨人算什么名士风范!你和毓宁那个毒妇都是一路货色!蛇鼠一窝!唔——!”
他话未说完,褚绣按在他伤口上的手指猛地一用力,剧痛瞬间打断了他的咒骂,让他闷哼一声,几乎晕厥过去。
褚绣脸上的温和神色丝毫未变,甚至嘴角还含着一丝极淡的笑意,仿佛在听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缓缓收回手,拿起旁边雪白的帕子,仔细地擦拭着指尖并不存在的污渍。
“年轻气盛,口无遮拦。”他淡淡评价,语气平静无波,“你的命是我救下的,便该懂得惜福。如此躁狂,于养伤无益。”
严程趴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浸湿了额发,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和无力感。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钉在案板上的青蛙,而拿着刀的那个人,正慢条斯理地欣赏着他的挣扎。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只是偶尔因为疼痛而抑制不住地发出细微的抽气声。
暗室中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为了打破这沉默,或许只是下意识的抱怨,严程闭着眼,声音沙哑地低喃咒骂:“……毓宁……那个疯女人……不得好死……我们严家到底怎么得罪她了……非要赶尽杀绝……”
他本是绝望下的自言自语,却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的褚绣,呼吸似乎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严程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又试探着加了一句:“……仗着有几分姿色,受尽宠爱,就无法无天……心肠歹毒……这种女人……”
忽然,他感觉到一股极其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背上,那视线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压力。
严程猛地睁开眼,艰难地侧过头。
只见褚绣依旧端坐着,姿态未变,脸上甚至还是那副温润表情。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严程觉得他周身的气场似乎冷了下去。尤其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正静静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严程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褚绣他……
他每次折磨自己,似乎都是在……自己提及毓宁公主之后?或者是在表现出对公主极度的仇恨和谩骂之时?
他接自己来,并非真的要帮自己告御状,也并非单纯与毓宁有旧怨……
他是因为……
严程的瞳孔骤然收缩,因为极度震惊而暂时忘记了疼痛,他脱口而出,声音因难以置信而变调:
“你……你难道……你喜欢她?!你喜欢毓宁那个毒妇?!”
这话问得石破天惊!
暗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褚绣脸上的温润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那看着严程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更加冰冷,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但这种沉默,对于严程来说,无异于最可怕的确认!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怪不得他这般折磨自己!他不是恨毓宁,他是……他是因为自己如此憎恨、谩骂、甚至想要毁掉他心中那个……那个或许被他扭曲地爱慕着的女人!
这个发现,比单纯的酷刑更让严程感到恐惧和荒谬!
褚绣,这个天下文宗,清流领袖,皇帝的外甥……竟然内心藏着对自己那个恶魔表妹如此扭曲不堪的心思!
严程突然想放声大笑,又想嚎啕大哭。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救星,却不过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而且是一个更加变态、更加可怕的虎穴!
褚绣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因震惊和恐惧而瑟瑟发抖的严程。
他没有回答严程的问题,只是用那依旧温和,却足以让人血液冻结的声音轻轻说道:
“看来,你是真的……不想好好养伤了。”
他转身,缓步向外走去,衣袂飘然,依旧是一派翩翩公子风度。
只留下严程一个人,趴在冰冷的床榻上,陷入了一种比面对死亡更深沉的绝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