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住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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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芷去找冯春和交宿舍申请表时，冯春和已经没有了几天前揭穿甘芷隐瞒家长会时的咄咄逼人。
冯春和伸手从笔筒里摸出一支黑笔，在“班主任签名”一栏写了自己的名字，推回给甘芷。
甘芷收下：“谢谢老师。”
冯春和把手里的笔在桌面上按了一下，弹簧“咔嗒”一声响，冯春和问：“为什么突然想住宿？”
甘芷说：“跟家里关系不好。”
“跟家里关系不好也不能总是这样倔着啊。”冯春和顺口教训她说，“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天下的父母都是希望孩子好的？先是家长会那件事，现在又说住宿就住宿。”
甘芷垂下目光：“住宿我妈知道。”
申请表上需要监护人签字的。
冯春和皱起眉：“表上字都签了，我当然知道她知道——我跟你说的是一回事吗？算了，你出去！”
甘芷抱着表格转过身，走了两步，又倒回来。
“你还有什么事？”
“老师，我还是要跟您说一声。”甘芷站在窗边，目光平静地对上冯春和从办公桌前抬起的目光，“以后我们班的家长会我妈妈都来不了了。”
冯春和发现甘芷这个人有点不识好歹，面上已经显出怒色，正要发火，就听见甘芷轻飘飘地顿了一下，接着说。
“我妈妈是不是跟您说她的工作是售货员？所以工作两班倒，总有顾不上孩子的地方？老师，不是的，这是她骗你的，从小到大她都这么骗我的老师。她不是什么售货员，是靠混夜场赚钱的那种女人。”
说到这，甘芷还抬起头，在冯春和惊讶的表情下，确认了一下她听懂了自己在说什么才继续。
“学校的家长会都是晚上吧？我不愿意她来，就是因为我不想看到她穿着她混夜场的那身衣服坐在教室里……老师，现在您能理解我了吗？”
甘芷掩上办公室的门，沿着静悄悄的走廊走回教室。一边走，一边回味了一下她说出那句话后，冯春和陡然开始变化的眼神。
冯春和不是一个擅长掩饰自己情绪的人，所以甘芷轻易地从她身上看到了她的情绪从愤怒，变化为一种夹杂着嫌恶与同情的目光。
“你……”
冯春和一贯果决的语气也变得犹豫了起来，甘芷这几句话，直接把她的家庭矛盾从单纯的小孩叛逆，升级成了一个内含道德认可的复杂问题。冯春和这个人自诩高尚，她对郑伊人的印象迅速跌落谷底的同时，对甘芷也发不出火了。
与此同时，甘芷身上很多反差也得到了解释：比如为什么她屡次暗示，从来没收到过人精一样的甘芷家里送来的礼物。
想到这，冯春和已经彻底没有了火气。
甘芷的算计一分不差。
甘芷太知道在面对权力，尤其是面对班主任这样的角色时，一味的硬钢是会不得善终的，最好的方式是适当示弱，但要把控好尺度，示弱太过会显得像卖惨，取一个适当的中间值，她要给冯春和看得是适当可怜的坚韧。
冯春和看到了，甘芷成功了，所以至少在未来，冯春和不会再拿郑伊人来找她的麻烦——现在的冯春和躲着郑伊人走还来不及呢。
甘芷心里已经悄悄半场开香槟完成了庆功，办公室里，冯春和沉默半晌，冲甘芷摆了摆手：“我知道了，这件事不能怪你……你先出去吧。”
甘芷乖巧地点点头说“是”，然后踩着无声的脚步向门外走去，走到一半，冯春和又从背后叫住她，补上一句。
“但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你要跟老师说实话。”
甘芷算得分毫不差，冯春和甚至不会找郑伊人核实一遍甘芷嘴里吐出去的信息。
冯春和只是想要找到一个她最得力的班长突然“忤逆”的原因，甘芷替她找好了原因送上门，严丝合缝地嵌进去，那至于其他的——
冯春和才没那个闲空去管呢。
甘芷光速走完了后续的住宿手续，从宿管手里拿到了宿舍区的门卡和自己宿舍的钥匙。
住宿生原本是每个学年开始，以班级为单位统一排寝室的位置，但甘芷申请住宿太晚，只能看哪里有空的床位就把她排到哪，所以最终她和一个二班和两个五班的女生混寝。
甘芷挑了一节晚自习，提前和宿舍的阿姨说好搬东西，否则晚自习的时间，宿舍区大门不会给学生放行。
陈一山站在甘芷家楼下给她拨了个电话，另一端接起来，甘芷“喂”了一声。
“你在几楼？”陈一山问，“要不要我上去帮你搬东西。”
“六楼。”甘芷说，“但你不用来，我就一个箱子一个袋子。”
甘芷拎着箱子下楼如履平地，她到了一楼，陈一山把箱子接过来掂了掂，发现不是甘芷力气大，是确实不重。
陈一山怀疑道：“你一共就这点东西？”
“对啊，就这里面还有半个箱子是我的教辅，除了这些书，不就是洗漱用品和几件衣服。”
附中的床褥被子是学校统一的，被套枕套和床单她装了一个手提袋。
陈一山还是惊讶，因为她自己距离上一次搬家并不远，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想要把过去十六年生活的痕迹从一个地方收拾走有多费力。
虽然和她不同，甘芷一趟只用带上几周的衣物，但陈一山从旁看着，还是温软了目光：从前甘芷在这个世上的存在痕迹只有几件衣服几套教辅书，她希望和她在一起以后，甘芷不要再这样。
在宿舍区门口，陈一山被拦住了，宿舍区的阿姨怀疑地从窗户里探出头，问甘芷：“你是过来办住宿的同学，那她是谁？”
“她是我同学。”甘芷说，“她来帮我搬东西，我们上去把东西放好了马上就下来。”
“那你得登记一下。”宿管阿姨掏出一本访客登记册，陈一山想写，但被甘芷挤开到一遍站着，甘芷把手提袋塞进陈一山手里，自己拿起笔，趴在窗台上写登记。
姓名，陈一山。
班级，高一（1）班。
学号，……。
甘芷写字又快又漂亮，最后一笔落笔，笔尖在空气中打了个漂亮的旋。宿管阿姨终于放行，甘芷拿回她的手提袋，和陈一山一圈一圈地转着从楼梯上去。
她住在二楼，204。
晚自习这会已经开始了，204里没人，甘芷找到空位，把手提袋放在桌面上，空气中浮起一层灰，她望向从门口推着箱子进来的陈一山，叹气道：“这有的打扫了。”
陈一山四下打量了一圈，又专门拉开卫生间的门看了。
“看什么呢？”
甘芷把箱子放下来找抹布。
陈一山玩笑：“检查一下环境，万一改天我也准备住宿呢。”
“你少跟我贫。”甘芷才不相信，“你家就在隔壁。”
陈一山腹诽，谁家还不在隔壁呢？
陈一山靠在上床的梯子上，甘芷尝试着绕过她去洗手台打湿抹布，未遂，被陈一山拦腰搂住了。陈一山低下头，埋在她颈间蹭了一下，甘芷被她的碎发挠痒了，用手肘推她：“这是什么地方，你跟我发什么疯呢？”
陈一山委委屈屈地着甘芷去洗抹布：“我不在这发疯去哪发，你自己说，我们在一起之后，什么时候我有机会发疯？”
“你小点声。”甘芷下意识地往门外张望了一眼，确定这会儿没人从走廊经过才放松，用手肘推了陈一山一下，嗔怪地说，“你别什么都往外说。”
陈一山点点头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在干活这件事上陈一山完全是个白痴，擦桌子灰尘满天飞，甘芷原本打算自己擦桌子，指挥陈一山铺床，结果她发现陈一山不会铺床。
陈一山一脸无辜：“你也没住过宿，为什么你就会铺床？”
“我不铺床我在家睡哪？睡在席梦思上吗？”
甘芷又想起陈一山连沙发罩都收拾得妥帖的那个家，觉得自己被生活优渥的大小姐刺伤了。她回击大小姐的方式是把毛巾丢给陈一山，指挥大小姐擦桌子。
甘芷伸手在桌面上抹了一把，给陈一山看：“看见了吗，现在上面有这么一层灰，你擦完之后，要保证用手抹不出灰，这能听懂吗？”
她疑心陈一山也没擦过桌子，特意给陈一山制定了标准。
恼羞成怒的大小姐挥舞着抹布，做势要揍她，甘芷佯装害怕地顺着梯子爬上床，陈一山打不到了，甘芷一边拆被子一边赶紧继续犯贱，扬声说：“我这不是怕你不会擦桌子嘛！”
陈一山在下面咆哮：“但我干过学校值日！我会擦桌子！”
甘芷靠在墙上笑：“对对，我知道你会值日，肯定怪值日里没有铺床这个项目，让我们十项全能的陈一山都有短板了。”
“你小心点啊。”陈一山阴森森地敲了敲她的梯子，“你信不信我爬上来揍你。”
“你来啊。”
甘芷刚铺好褥子，把床单一掸铺平，还没来得及掖，就被陈一山从背后拦腰搂住了。
陈一山说到做到，真的爬上来了。
甘芷吓了一跳：“喂！”
“喂什么喂。”陈一山三下两下按住甘芷，把她逼在自己和墙之间一块小小的空间内，扬着眉毛笑，“你叫吧，现在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甘芷原本是盘腿坐在床上，陈一山从下面爬上来，宿舍楼的层高不足以让人坐得太过笔挺，因此陈一山是跪坐在甘芷面前，是弓着腰的。
甘芷忽然笑了，她在狭小的空间内，整个人彻底放松了下来，主动把手臂搁在陈一山的肩头，问：“我才不叫呢——我这个人擅长变通。你说吧，是要劫财还是劫色？”
陈一山危险地眯起眼：“我想劫什么就劫什么？”
“你先说你想劫什么？”
陈一山盯着甘芷，甘芷的睫毛一闪一闪，眼神不闪不避就向着陈一山望过来，她看见陈一山看她，恰到好处地一弯眼角，眼睛变成月牙的样子。
陈一山想：甘芷肯定是在勾引她。
甘芷很快肯定了陈一山的猜想。
因为陈一山刚伸手捏住甘芷的下颌，甘芷就主动凑上来，在陈一山的嘴唇上蹭了一下。陈一山感到像后背过电一样炸毛起来，她想也不想，按着甘芷一起向后倒在松软的被子上。
倒下去的时候甘芷牵过她的手，把手指塞进她的指缝里，一直到她们一起落下。
这时候窗外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小小的房间里只亮着一盏灯，两个女孩倒在同一个上铺，牵着手，气氛里只有缱绻。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最终甘芷松开陈一山：“起来了，我们得快点收拾，等会儿门口那个宿管阿姨要来撵人了。”
陈一山恋恋不舍地爬起来：“要是我跟你一起住宿就好了。”
甘芷当她在幻想，伸手推她：“你家是为了你上学特地住在校舍区的吧？他们怎么可能允许你住校，好了，快点下去擦桌子。”
陈一山下去了，甘芷一个人坐在上铺，还有点愣神。
她慢半拍地意识到，又一次，她和陈一山在一张床上，接吻、牵手，亲昵地靠近彼此。甘芷心想，这太大胆了——但因为是陈一山，所以她特别想和她一起做这些事。
大概是上铺的空间太窄，刚刚两个人挤在这里消耗了太多的氧气，甘芷继续铺床的时候，觉得脑子晕乎乎的。
她们收拾完离开宿舍区时，果然被说了。
宿管阿姨一叉腰：“你们怎么上去一趟要这么久？你们知不知道在非开放时间你们要是在宿舍里出了什么事阿姨是要负责的？我差点就要上去找你们了！”
“不好意思阿姨。”甘芷拉着陈一山往外走，一面说，“第一次来要收拾的东西太多，我们以后不会了。”
陈一山跟着她说“不好意思”，两个人出了宿舍区，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直到快走到食堂门口才停下。陈一山低下头，看见甘芷脸上也有未散的红晕。
“你脸红什么？”
“你不脸红吗……我们上去一趟为什么这么久？还不是得赖你！”
陈一山含混地笑了一声，从背后捻起甘芷的一缕发丝，从她的后颈往下捋：“行，赖我，都赖我。”
甘芷以前不理解为什么下了晚自习好多学生情侣喜欢在这条路尽头的喜鹊门那块亲亲我我，现在她和陈一山一起站在梧桐树的阴影下，她忽然就懂了。
因为在你真的爱一个人的时候，看到天黑了你要跟她分开，这件事本身就足够残忍和不舍了。
“我们围着操场逛一圈吧。”甘芷说，“反正被抓了可以说我们是来搬东西的，又不参加今天的晚自习。”
陈一山透过甘芷妥帖的托词，看见了她想要多留自己一会的心思，但她不戳穿甘芷，只是在梧桐树的树影下悄悄牵起甘芷的手，然后说：“好啊。”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住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