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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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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七,宜沉痾,忌见血。
南陌碧山——
马蹄踏破黑夜的寂静,伴着满天雪霭而来
一位身着素色长裙的夫人婷婷而立。身材修长却有些消瘦,穿着普通但得体,年龄虽长但依旧端庄。她望着远处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似是早就预料到一般,只是静静的护着身后的人儿站在那里,看不出表情。
身后的人儿虽然是母亲精心教导了十八年的千金,但毕竟也不过才十八岁,站在母亲身后,手中紧紧攥着母亲送她的那把短刀,努力保持冷静,握着短刀微微颤抖的手却是真实心情的表现。
马蹄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眼前
夫人从手中拿出一个铁盒,轻轻摩挲着,似乎陷入了过往的云烟
良久,夫人被马蹄声惊醒,这群人似乎是在寻找母女俩的踪迹,夫人转过身子,看着面前故作镇定的人儿,凝视着她,似乎要把女儿烙在心底
“荷儿……”
她轻唤一声,温暖的手心覆上池青荷的脸颊,轻轻描摹她的眉眼
“真快啊……都比娘高了……”
“娘……他们是谁……我们逃吧……实在不行……我们和他们打……说不定”
池青荷颤抖的开口,眼中的恐惧虽加了掩饰,但瞒不过母亲
“逃不过的……这是宿命。”
夫人的眉眼之间染上一点悲哀和痛苦
“荷儿……”
夫人将这个铁盒塞到池青荷手中。
“你要用生命来守护好这块石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不能让它流落到坏人手里。”
“这……”
池青荷将盒子打开一条缝隙 看见里面这块石头,绝不普通,上有奇怪的符号与奇怪的异彩
“荷儿……这是一直以来失踪的阴石……”母亲沉思良久,决定告诉女儿真相。
“阴……阴石?娘……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为什么不早点去找圣女?!”
池青荷震惊,为什么母亲一直拥有这块石头却一直隐瞒,让现代圣女陷入如此两难的境界。上一位圣女现在以一人之力强行维持世间运转病倒很久了,这几日她的徒弟,也就是新一任的圣女,也刚刚病倒,这世间大乱了,出现“默言司”这个组织,一直都想倒覆世间,所有人处于水深火热中。
“荷儿……你现在没必要知道,我今天若是不死,我们就永远出不去这座山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守护好这块石头,明白了吗”
母亲神色平静,但声音中带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池青荷看着母亲,知道这应该是和母亲的最后一面了,她并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出不去这座山,但她没必要问了。
“娘……”
“荷儿,听话”
话音未落,夫人打断,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似是想要将女儿的温度永远留在身上
“荷儿,待到他们走了,你要想办法出山,离开这里,带着石头去找圣女”
母亲神色淡淡,没有交代遗言的恐慌与惧怕,像是在诉说一件小事。
池青荷的眼尾微微泛红,轻声应了一声
夫人将她揽入怀中。
“荷儿,躲起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答应娘亲,守护阴石,哪怕付出生命……”
池青荷浑身颤抖,却没有哭出声,压抑的氛围让人喘不上气,这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哭。良久,她开口
“我答应你……”
夫人的眼眶也逐渐泛红,她伸手擦去池青荷的泪水。
“荷儿,以后娘亲不在了,你可不能随随便便的哭,娘亲……怕是不能帮你擦眼泪了……”
池青荷努力憋住眼泪“好……”
夫人望着这个故作坚强的女孩,心中疼痛,她顶着压力养了她十八年,虽然两人经常拌拌嘴,虽然她生来痞性不羁,虽然她经常惹她生气,但她内心本性纯良,她不知道以后自己的女儿没有依靠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前路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
“娘这辈子……欠你的太多了……才会让你这么苦……”
池青荷看见母亲落下泪水,学着母亲的样子伸手给她擦去眼泪,故作坚强的开口安慰她。
“娘,我不苦。”
夫人放开池青荷,最后留恋的看了她一眼,随后踉跄的站起身,转头
“走吧,躲好,别出来”
池青荷擦去泪水,转身躲在一处巨石后面,她没有选择躲进小竹屋,池青荷抱紧了手中的盒子,紧紧靠着巨石,听着马蹄声逐渐逼近。
一队人马从东边出来,各个都戴着面具,领头的看着夫人,冷冽的扫视了一圈,看见竹屋,开口下令
“烧了”
他的声音很冰冷,听不出一丝情感
夫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凝视着领头的人,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池青荷躲在巨石后,看着大火肆意燃烧,把她母女俩生活过的痕迹全都毁灭,周围温度的升高让她感到恐慌
“赤鸢大人,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夫人终于说话了,与刚才那副慈母的模样截然不同,冷冰冰的
赤鸢?那个什么默言司的副司长?
“交出阴石,留你全尸”
!
池青荷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回头去看,眼角的泪水忍不住的流淌,一阵心悸耳鸣再加上高温缺氧使她近乎快要晕厥,她已经逐渐听不清他们交谈了,她努力的保持清醒。
传来打斗的声音——
池青荷猛的清醒,精神高度紧张,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小心翼翼的探出一个脑袋去看。
他们大打出手,母亲体弱多病,虽说打败了几个打头的,但奈何人多,又怎么会是这群训练有素的人的对手……
池青荷亲眼看着母亲胸口直挺挺的穿过一把长剑,寒光一闪,倒在地上,鲜血淋漓
!
她狠狠的咬着自己的食指指节,让自己不哭出声,怀中的盒子抱的更紧了,脑中空白,心里一阵疼痛,只能听见他们四处搜寻自己怀中的石头的下落
他们越来越近了——
!!!
池青荷现在已经顾不上内心的悲痛,四处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三处都是竹林,巨石后面是已经被烧毁的竹屋
池青荷紧紧抱着怀中的盒子,思考翻身之策,她看着手中的石头,想起一本禁书古籍上看见的:
天地分阴阳,合而为此浩大人间。阴阳两界,由天帝统御,另有四位魂师镇守四方——阳界有南陌圣女慈悲守护生灵,北野萨满通达天地神明;阴界则有阴川川主执掌逝水幽冥,碑林守碑人看护往魂归途。
四位魂师各持一枚“幽洹石”,以此维系两界平衡,阴阳调和。若失其一,则天地之气逆乱,灾厄频生,万物皆苦。
幽洹石蕴藏深不可测之力,可融入魂师体内,使之内力磅礴,远超凡俗。然自古以来,鲜有魂师敢行此举。石之力霸道无匹,凡人难以驾驭,轻则经脉逆乱、痛不欲生;重则魂飞魄散、永堕虚无。纵是心志坚韧者,亦难免受其反噬,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故而历代魂师虽知其威,却皆慎之又慎,未尝轻易尝试。
当时她看这本书的时候被母亲发现了,母亲不允许她看禁书,尤其是这种会伤及性命的禁书,她被罚跪了两个时辰,现在看来……只能用这个办法先逃出这里了
魂飞魄散……永堕虚无……池青荷深知这么做的代价是如此之大,但她别无选择……
石头触肤冰冷,却在下一刻猛地灼热起来——像活了一般,突然钻入她的心口。
剧痛瞬间炸开。
那不是刀割,而是如同四面八方极速攻来的烈火焚心,又像是整个天地之间的重量猛地压进一个她的胸腔。她眼前一黑,几乎立刻要尖叫出声——却猛地咬住自己的手腕。
血锈味溢满唇齿。
她浑身剧烈地颤抖,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幽洹石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如咆哮的洪水撕裂她脆弱的经脉,每一寸血肉都仿佛被撕开又强行重组。她蜷成更紧的一团,指甲深掐入泥土之中,指节惨白如骨。
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却未曾伴有一丝呜咽。她只能睁大着空洞的眼睛,在无尽的剧痛中望着头顶破碎的夜空,星光都在颤抖。
那股力量并不慈悲,它霸道地冲刷着她的魂魄,如同要将她从这个世间彻底抹去一般。她感到喉咙涌上腥甜,却仍死死咬着早已血肉模糊的手臂,将所有呐喊锁于唇间
敌人脚步声近,枯枝断裂之声已响在耳边。她蜷缩于暗影之中,喉间血气翻涌,石力如毒藤缠骨,痛至极处,反生出一片冰冷的清醒。
就在对方俯身探查的一瞬——
她猛地暴起,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残影。右手五指成爪,幽洹石之力化作实质的黑芒缠绕其上,竟硬生生捅穿了对方胸膛。那敌人双目圆睁,惊骇凝固在脸上。
她毫不迟疑,手腕猛地一拧,戾气炸开,竟将他心脏震碎。他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轰然倒地。
她抽出手,手上缭绕着不祥的黑气,血珠顺指尖滴落。她站在那里微微喘息,眼中已无光彩,唯有幽深无尽的混沌杀意。
其余的敌人愣住了,赤鸢骑在马上,看着眼前的一幕,似乎并不惊讶,他只是轻轻的叹了一下
“果然……”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早就料到会发生这件事了?
赤鸢提高音量,但依旧没有情感,对着池青荷
“你抢了我们默言司的东西,怎么偿还”
池青荷走火入魔了,看见母亲缓缓流逝的生命体征,更是被怒火支配,直接对着马下的几人出手
所到之处,一片酒红与暗黑的气息席卷而过,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敌人就已经倒下
赤鸢微微蹙眉,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被杀,竟然无动于衷,反而似乎决定了什么心意,调转马头离开
池青荷的理智快要被完全侵蚀了,只觉得痛不欲生,她的瞳孔染上血红,身体剧烈的颤抖,她踉踉跄跄的走到母亲边上,看着地上还未凝固的鲜血,感受到母亲逐渐冰冷的身躯,体内幽洹石的力量试图冲出体内,搅得她生不如死
她支撑不住,跪倒在母亲身边,手中拿起那短刀,颤抖地想要刺向心脏
“答应娘亲,守护阴石,哪怕付出生命……”
母亲的话似乎萦绕在耳旁,握着刀的手在短刀距离心口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池青荷的瞳孔恢复了一瞬间的清明,她猛的一下把短刀丢出去很远
池青荷体内的那股力量再次试图控制这副躯体,她再次陷入疯狂,仅存的一点理智支撑着她迈步走向碧山的酒涧泉,就在她们居住的竹屋边上
她跪在酒涧泉边,颤颤巍巍的捧起一点水,却穿过手指间的缝隙滴下。池青荷顾不得那么多了,将身上的披风一甩,纵身跳进了泉中
腊月,山泉水冰冷刺骨
这冰冷暂时给池青荷带来了一些清醒,她感觉似乎体内的力量有所缓解,不过她四肢发麻,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短暂的意识清醒让池青荷恢复神智,从泉水中爬出来,颤抖的拿上披风,再次走回母亲身边
她看着母亲那依旧美艳的面庞,此时却已经失去平时的生机
她真的死了,陪了她十八年的亲人,她唯一的亲人死了,她没有家人了
池青荷颤抖的给母亲披上自己的披风,将母亲安葬于竹屋废墟边上,且立了一个墓碑
她跪在母亲灵位前,重重磕下头去。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久久未起。单薄的肩头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呜咽声终于破碎地逸出喉咙,从无声落泪变为失声痛哭。眼泪滚烫地砸落,融化了身前一小片积雪。在这凛冽的雪夜里,她以最卑微的姿态,偿还着此生再也无法弥补的温暖。
她跪了很久,泪流了很久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在这个雪夜,一下子另这个及笄两年的女子失去了所有
火场未能烧熔铜镜,今日的变故也不会压到池青荷的决心,她要带着幽洹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她生活了十年且从未踏出过的的碧山,去找圣女
铜镜掉在地上,映射出她一身麻衣破旧,身上还挂着水珠,襟口微敞,却丝毫不掩风流,映着那张棱角分明、充满攻击性的脸。明明落魄至此,却依旧凌厉得像一把出鞘的妖刀。
池青荷发现,自己的瞳孔变成了深绛色,像是一只刚出山的小兽,绛色狭长风眸微挑,似醉非醉,睥睨间戾色生辉。怎么回事?难道……是体内幽洹石之力所带来的变化吗?……
在装阴石的那个铁盒里,还有一条眼纱,一条酒红色的眼纱,边缘墨黑如夜。质地似纱,光线掠过时泛起幽微涟漪,恰好掩住那双过于锐利的绛色眼眸。
看来……母亲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这么做了,还为自己留了后手
为什么呢
池青荷带上眼纱,发现体内这躁乱不安的幽洹石的力量似乎被抚平了,酒红眼纱覆于目上,墨边微扬,衬得她肤色愈冷。掩去绛眸锐色,同时也添了几分幽邃难测的风流气度。
这东西似乎能安抚体内这股庞大的力量
池青荷整理好简单的行囊,回首望向那片浸染着晨雾的碧山。山色如黛,云烟缭绕,一如她从未踏出的世界,宁静如画,清逸出尘。自八岁那年随母亲离开凋零的池家山庄,她便再未涉足外界,人间烟火、市井繁华,于她皆已是陌生传说。
她一身旧衣飒飒,长发高束,不见珠翠,不染胭脂,唯有那副眼纱——一半如夜、一半如酒,在风中微扬,犹如暗与血交织的谜。
腰间短刀寂寂无声,却似藏尽锋芒。她站在山径尽头,像是出征。风掠过她削瘦的肩线,扬起束发的飘带,她不像闺中女儿,倒像踏尽千嶂的少年游侠,未知人间,却已孤凛如刀。
奇怪的是……为什么山下的人家全部都人走楼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