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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仲夏夜之梦 ...

  •   1.
      夏天是一切美好的开始,从很早很早之前铃兰就这么觉得。
      每当春天来临,天气会开始逐渐回暖。随着春天一点点过度到夏天,气温就会越来越高,人也会越来越轻盈。
      好像一切美好的、印象深刻的事情都会发生在夏天。
      在黄金屋,叫醒铃兰的除了可露丽略显粗暴的推搡,就是从楼下厨房一路攀缘而上,钻进卧室的各种香味了。今天的香味是独属于仲夏节的。
      仲夏节是金盏岛上除了新年之外最重要的节日之一。这一天白昼时间最长,因为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照耀到海面上时,岛上的居民就会开始为节日做准备,直到夜晚真正降临,伴随着烟火盛会的结束才宣告仲夏节完全落幕。
      铃兰很早就听说过这个节日,也期待着能够亲眼见证仲夏夜的狂欢。
      所以,这天午饭刚过她就和可露丽一起为晚宴需要的草莓蛋糕准备起来。金盏岛上的人们对仲夏节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从宴会所需要的食物就可以见得。
      腌鲱鱼是必不可少的,这部分一直是埃森叔负责,而与之相配的小土豆则是由罗勒婆婆提供。松露汁拌青笋也是仲夏节的一道特色美食,新鲜的青笋独有的脆嫩口感配上松露的清香,形成了仲夏夜独特的味道。
      还听说在往年标配的伯爵红茶基础上,格桑在菜单上加上了时令新品洛神花苹果茶,让铃兰好一通期待。当然,麦冬提议的户外烧烤也受到了大家的一致欢迎。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草莓蛋糕当然就交给黄金屋招牌烘焙师可露丽……和她的金牌助手铃兰负责了。
      草莓蛋糕之于仲夏节就像金盏花之于金盏岛,是必不可少且具有象征意义的。仲夏来临的时候,岛上的草莓开始变得新鲜多汁,个个饱满又漂亮,配合着乳白的奶油和蓬松柔软的戚风蛋糕胚,不可谓不是人间至味。
      所以,铃兰和可露丽干活干得都格外欢欣雀跃。
      “今天的花环你们俩都做好了吗?”正在清理晚上所需食材的玛德莲不经意间问道。
      “已经交给丽莎小姐了。”可露丽一边给戚风蛋糕抹着奶油一边回答道。
      今年舞会的花环是由丽莎小姐负责收取的,准确地说,自仲夏节有花环舞会开始,丽莎小姐就一直都是负责人。
      她是一位极其优雅的女性,就像一朵温和美丽的山茶花,无论什么时候遇到她,她的脸上总是挂着友善的微笑。铃兰在之前很少能与丽莎小姐碰面,因为大多数时候她总在修道院里工作,而铃兰又并非有忠诚信仰的信徒。
      “这是婆婆纳吗?”丽莎小姐接过铃兰的花环时,脸上除了标志的微笑外多了些惊喜的神色,毕竟负责了这么多年的花环舞会,她还从未见过有姑娘会在编制花环的时候用上这种不起眼的小野花。
      花环舞会是仲夏节最为重要的环节之一,参加的女孩子们会在仲夏夜市开始之前制作好属于自己的花环。
      金盏花是仲夏节的标志,岛上的人们相信如果在仲夏夜前摘取金盏花等草药,未来一年里的病痛都将会神奇般地治愈,因此花环中的金盏花是必不可少的。除此之外女孩子们可以挑选自己心仪的花种进行搭配。
      舞会开始前,男孩子们会集中起来挑选花环,根据花环寻找自己的舞伴。花环们漫游一圈,最终还是回到了女孩子们的头顶,伴随她们的秀发起舞,至此达成一种宿命般的巡回。所以,花环可以说是舞会的重要象征了。也不怪丽莎为铃兰的选择感到困惑。
      面对丽莎小姐意料之中的询问,铃兰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指轻轻抚摸着花环上的蓝色小花。“婆婆纳长得很像一种我母亲喜欢的花,我戴着她们也算是代她来岛上参加舞会了吧。”
      闻言丽莎微微愣了愣,然后垂眸看向手里蓝金相间的花环,她这才发现那一抹小小的蓝原来那么亮眼啊。
      “像蓝宝石一样。”沉默了许久,久到铃兰开始想这位温和善良的女士该不会因此自责时,对方只是开口赞叹了一句,然后对她颔了颔首便珍重地将花环收了起来。
      至于可露丽,则是一边嫌弃这种活动要不是被铃兰和珊瑚缠着她绝对不会参加,一边在挑选花种的时候偷偷摸摸抢先把粉色的香豌豆都编进了自己的花环里。
      铃兰和珊瑚四只眼睛看得明明白白,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便默不作声地继续手头的工作。
      当然,铃兰没有出言调侃可露丽的另一个原因是,比起她来说,珊瑚把黄瓜花编进花环里的行为更叫人忍不住要发言。
      “珊瑚,那朵最大的黄花,该不会是黄瓜花吧?”她不可置信地开口。
      对方闻言甚至把花环举了起来,“对呀,是不是和金盏配在一起很协调?金黄和嫩黄相互照应,就像皇冠一样耀眼。”应该不是错觉,铃兰觉得她十分自豪。
      “而且,格桑哥应该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我的花环。”说到这珊瑚轻轻叹了口气,接着用低一些的音量继续嘟囔道:“其实如果能选我当然还是更想和铃兰你跳舞。”
      后一句话声音小到铃兰怀疑只有坐得离她最近的自己能听到,甚至她都有可能没听清楚。
      不管怎么样,女孩子们的花环算是都完成了。
      随着做好的草莓蛋糕被送去冷藏,可露丽和铃兰也需要提前去珊瑚小屋换装,为晚上的舞会做最后的准备了。
      这一切当然是珊瑚的主意,她号称自己早就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有两条为她们量身定做的裙子,就等着焰火盛会这天给她们换上了。
      结果当然是被好好打扮了一番。
      走在去往中心广场路上的时候,别提可露丽了,铃兰都不自在了很久。
      以往她也不是不穿裙子,只是珊瑚给她挑选的这件带细闪的蓝色纱裙太过耀眼。随着夜色降临灯光亮起,这条裙子就仿佛被洒满了星星,衬得她整个人都像加了层柔光。
      至于可露丽呢,珊瑚说早知道要搭配豌豆花环,特意为她选择了粉色飘纱的礼服裙。用可露丽的话说,她就像一个走来走去的云,还是粉色的。“早知道这样,打死我也不会选粉豌豆。”可露丽一边别扭地提着蓬蓬的裙摆,一边愤愤地说道。
      话是这么说,但是两人在往中心广场走去的路上听到无数赞美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暗自高兴起来。以至于到了广场遇到已经摆好摊的琳和简时,铃兰已经能够自然地接受她们的赞叹了。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可露丽姐姐,这条裙子就像为你而生一样合身!”虽然是琳一贯较为浮夸的语气,但是她眼睛里闪动的光芒又让人毫不怀疑这是由衷的夸赞。
      “铃兰姐姐,好像仙子。”就连简也不再躲避注视,直勾勾地盯着铃兰。
      可以说,只是在中心广场走了一圈,铃兰和可露丽就能自如地闲庭信步起来了。
      听琳和简说珊瑚在最南边摆摊为岛上的其他女孩编头发,两个闪亮的姑娘便慢悠悠地往那边走过去。
      不久两人便绕到了中心广场的中央,那里矗立着标志性的五月柱。每年的这一天,岛上的人们都会用毛莨草、三叶草、野天竺葵和欧芹等来装饰五月柱,以庆祝夏天的开始。
      今年被挑选来的壮丁是格桑先生。远远地,铃兰就看到了已经被装点得绿油油的五月柱以及站在柱子旁抱胸欣赏杰作的格桑。
      “看样子格桑先生已经完工啦?”见格桑已经注意到了她们,铃兰自然地询问道。可露丽则是微微点头问候。
      格桑拍了拍手套上的碎草屑,向两个姑娘微笑致意。“大概还需要调整修补一些细节,不过差不多了。”接着,他自然大方地道:“两位今天很特别,看来也已经为晚上的花环舞会做好准备了。”
      格桑的眼神和笑容一样真诚,铃兰丝毫没有被打量的不适,而是坦然接受了赞美。
      可露丽想必也是如此,不然她不会好心情地问起格桑是否参加舞会。
      “舞会嘛,以前还真的没参加过。毕竟这种浪漫的场合我的鲜花总是卖得更好些。”显而易见,以往的焰火盛会格桑都是在中心广场附近摆摊的一份子。
      不过,他话锋一转:“今晚可以期待一下。”
      这就是会参加了。
      不光铃兰感到惊喜,可露丽也很意外。“先是麦冬破天荒地好好准备了一番,再是格桑先生居然愿意放弃卖花选择来跳舞。铃兰,可算是给你碰到了。”
      那是当然,在豆姨的软磨硬泡下,麦冬不知道做了多少他本人不会主动做的事情。
      “要是四眼仔也来的话,那可真就是见了鬼了。”想到这里,可露丽不禁一阵恶寒,“咦惹,想想都匪夷所思,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铃兰也认为是这样没错,她实在是不敢想象余白出现在这里的场景,他那个人,好像天生就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这些词语不沾边。
      不过此时她无暇去多想这些,因为在夜幕彻底降临之前,她们需要赶到中心广场附近的海边,不久之后那里会燃起篝火。
      点燃篝火是焰火盛会开始前的重要环节,在夜色正浓、钟声响起之时,人群会聚集在海边,先将簇拥在数十米高的大篝火周围的小篝火点燃。
      在那之后,马车会将刚在教堂举行过婚礼的新娘新郎送到篝火旁,他们从上一年在这里结成良缘的那对夫妇手里接过火把,点燃篝火。随着火光亮起,花环舞会就此开始。
      2.
      五月柱的装饰结束后,丽莎也领着一群戴头纱的少女来到了广场,将收集好的花环整齐地摆放在亚麻软布上。
      “好了,男孩儿们可以开始挑选花环了。”丽莎见花环已全数摆好,便宣布舞会第一步的开始。“女孩儿们已经在篝火旁等候,请务必找到你手上花环对应的主人,那就是你今晚的舞伴。”
      话音落下,围在五月柱附近的少年们纷纷开始俯身观察起来。见花如见人,不过大部分男孩即使有心仪的舞伴也很难猜中那人对应的花环。
      麦冬其实早就到了,但他却不着急挤去人群里。一方面他并不擅长跳舞,对此抱有随遇而安的心态,另一方面急着挤进去挑选的人大多都有心仪的舞伴了,他又何必去和他们争呢。
      过了不久他就发现,和他一样在外围等待的还有花店的格桑先生。后者似乎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每一个仔细挑选花环的小伙,随着他们拣起不同的花环而轻轻点头或摇头。
      等人群渐散的时候麦冬才开始在花环间耐心地挑选。
      “真稀奇啊,居然有人会用黄瓜花编花环。”瞥到那刺眼的黄后,麦冬一边嘀咕一边情不自禁地拿起那个花环。倒不是他觉得这样编很好看,只是实在有些好奇花环的主人是谁,总不可能是罗勒婆婆。
      他才刚刚拿起黄瓜花环想要仔细端详一下,背后就传来了“噢”的一声,吓得麦冬差点没拿稳。“原来在这里啊。”是格桑先生。
      “你知道这是谁的花环?”麦冬不自觉地挑了挑眉,他有时候真的觉得格桑是个挑不出错却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
      对方点了点头,“知道。”
      “那,给你?”
      格桑连忙摆了摆手,“既然你选中了,也算是缘分。”然后青年就继续将视线移到花环上慢悠悠地逛起来。
      “向日葵和金盏花,不错的搭配。”
      “小苍兰?带着香气的花环呢。”
      “诶,这个花环很像铃兰。”
      一路对花环表示赞美的格桑在一个身穿马甲衬衫的青年身边停了下来,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在说对方手里捧着的那个花环。
      麦冬闻言也抬头走了过去,便发现那位青年似乎是岛上的图书管理员余白。
      麦冬没去过几次图书馆,对他的印象停留在柜台后专著盯着电脑屏幕的侧脸。这么看来,他今天还算是认真打扮了一番。
      余白显然是被突然出现的格桑吓到了,一双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放下还是往身后藏,但显然他什么也没做,手里的花环还是暴露在了麦冬的眼里。
      “好像真的是,这花很像七星莲。”麦冬记得它,那段时间铃兰找了很久这种花的资料。
      听到这话,余白很快地开口:“不是七星莲,这是婆婆纳。”
      “啊是嘛。我瞧着也有点区别,估摸着七星莲确实消失了吧。”格桑似乎了然地点点头,然后拍了拍余白的肩膀就继续挑选了起来。
      “多谢你帮她找到了这花,既然如此就不和你抢了。”他转身过后还抛过来这么一句。
      什么叫抢?他明明还没决定。
      余白困惑地咀嚼了一番青年的话,说不出是什么奇怪的感觉,总之贴着花环的手心开始没来由的发热。
      “你能来凑热闹还真是挺稀奇的。”麦冬也快速打量了一番这个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人,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余白把手里的花环举了起来,放在眼底仔细观察了许久。亮蓝色的婆婆纳镶嵌在大朵大朵的金盏花间,和夏夜渐暗的天空相映起来竟有些像细碎的蓝锆石。很美,不过余白却不仅仅在想这个。
      “全金盏岛的人都知道你在找这个花吗?”他懊恼地想,却是将已经明确主人的花环又重新捧在手里,然后向不远处的丽莎点了点头,接着往海边走去。
      夜晚的气氛随着篝火的燃烧而热闹起来,岸边的海水随之染上了温暖的橙色,映在一众年轻女孩明媚的脸庞上。
      大家都知道烟火盛会最重要的花环舞会环节就要开始了。
      先前已经有些男孩儿在篝火点燃前赶了过来,随着舞会的开始,陆续找到了自己的舞伴。
      铃兰此时已经同珊瑚和可露丽他们分散了开来,在人群中寻找着自己的花环。
      这种感觉还蛮奇妙的,周围都是人,但只有那一个才是你要寻找的。找不到的时候会觉得大家都长得一样,但一旦你看到他身上某一个熟悉的点之后,就会觉得他一下子就从人群里跳出来了。
      只是遗憾的是时间真的有些久,铃兰已经看到了笨拙地往珊瑚脑袋上戴黄瓜花环的麦冬,以及在格桑指导下舞步翩翩的可露丽。甚至连舞曲都已经播放到第二首了,她还是在人群里有些茫然地转圈圈。
      周围的人群在有节奏地聚散,月光混合着火光一起照耀在他们身上。或许也照耀在我身上了吧?对啊,我今天穿了一条会闪光的裙子,而到现在我本人都不知道月光下它在我身上是什么样子呢。
      铃兰想到这儿便把寻找舞伴的事抛之脑后,突然就想去岸边照一下自己。
      于是,她没有预兆地转过身,下一秒便猛地撞上一个结实的肩膀。
      好痛!铃兰感觉痛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你跑得好快。”她听见肩膀的主人这么说。
      女孩儿睁开有些朦胧的眼睛,首先入目的是一双捧着花环的手。
      夹杂在金盏花间的蓝色婆婆纳有些不起眼,但铃兰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她的花环。她还没来得及感叹这真是无心插柳,就抬头对上了一双深灰色的眼睛。
      以往透过镜片看过去的时候这双眼睛总是平静无波的,没有一丝光彩。此刻的火光就像停电那晚的烛光一样融进了这双眼睛里,显得深灰的眼瞳闪出宝石质地的光泽。
      这些都是一瞬间从铃兰脑海里涌出的想法,事实就是,她停在原地甚至连抚着额头的手都没来得及放下。
      “你,选中了我的?”说完她才意识到,最应该感到惊讶的点难道不是余白居然真的会参加舞会吗?
      她真想告诉可露丽。
      余白无声地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从她的脸转向她的头顶,准确地说是转向了她额头上的那只手。显然,他的意思是下一步他需要给她戴上花环。
      铃兰这才会意地把手放下,努力调整好了表情。余白的表现实在是太平静了,平静到仿佛早就知道这个花环是她的,然后就这么站在这里等着自己撞上来一样。
      这种想法让铃兰没来由地思维断片,只是直愣愣地将目光聚焦在对方胸前的领结上,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花环已经戴好了。
      “你会跳舞吗?”等余白一声不吭地牵起她的手时,铃兰才后知后觉地问起她最担心的问题。
      在此之前珊瑚曾短暂地教过铃兰花环舞会的舞步,但因为缺乏实践练习,她还不是很熟练,所以在开始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无论舞伴是谁都道歉的准备了。
      没想到余白闻言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似乎斟酌了一下措辞,然后认真地回答:“大概比你会吧。”
      事实证明他不是在信口开河。他们准备好的时候第二首音乐已经过半了,但随着余白的步子,两人竟也跟上了节奏。
      他不是之前没有参加过舞会吗?他总不会学习舞蹈也和看书一样只需要一遍就很熟练吧?还有,余白居然主动穿上了珊瑚给的那套西装马甲。
      铃兰一边装作不着痕迹地打量他,一边快速调整自己的步伐。
      似乎是她实在伪装得不算好,转过两圈之后,余白便主动开口了。
      “上次答应你们要做模特,但我的任务还没算完成。”他抿了抿嘴,停顿了几秒,“这里人比较多,会有更多人看到珊瑚做的衣服。”
      他的意思是参加舞会是为了展示珊瑚给他的这套衣服?真是一个听上去还算合理但十分生硬的理由。但既然他这么说了,铃兰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机会再问些什么。
      所以,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把视线往旁边挪了挪。
      只是没想到过了没多久,余白又慢悠悠地开口了。
      “其实我很早就看到你了,你的裙子……很亮。”
      讲到这,铃兰刚好转了一个圈,余白的声音从清晰变得模糊起来。等两人再次靠近的时候,他的话才被接上。
      铃兰又开始盯着余白的领结看了,仿佛这样就不会在听到一些让她惊讶的话时露出奇怪的表情,然后被对面的人捕捉到。
      “但你跑得太快了,好多次我离你就差几步,但你总往另一个方向跑。”
      “之后我就跟着你,没想到你会突然回头。”然后一脑袋撞了上来。
      原来如此。那时候她还在想,为什么自己的舞伴迟到这么久,没想到对方就在自己身后。
      不过仔细想来也不能怪自己乱窜,因为今天的余白实在太陌生,就算是铃兰迎面遇上此人,她或许都要仔细瞧上一瞧才能认出来。
      “这样啊。”铃兰听完这番话才正式抬头看他,“以前都是我在图书馆里追着你跑,这次换你追我,也算是扯平了吧。”
      她的本意是想告诉余白自己并没有怪他迟到这件事,但是说出口之后连自己都觉得这话很奇怪。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提到以往的事情呢?听起来好像更像是在翻旧账责备对方一样。
      她想余白应该也是同样的感觉,不然不会在他以往毫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点不自然的错愕。
      是很明显地愣了一拍,双眼微微睁大、眉毛也向上扬起了些。虽然时间很短,但铃兰看得明明白白。
      这种鲜活的、生动的表情,在以往的余白脸上从未出现过。
      也可能是因为他们之前没有这么近距离地面对面吧。
      距离真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仲夏夜晚的热风带来的暑气,又或许是身边篝火腾起的热浪,铃兰感觉自己的面颊开始微微发热,连后背都开始沁出薄薄的汗来。
      她总觉得不该这样,夏天刚刚来临,她不该这么快感觉到热。
      只是短暂地和舞伴对视了几秒,女孩儿又慢悠悠地注视起了远处的海面。此刻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深蓝色,夜幕降临,连海面都被染上了更加浓郁的色彩啊。
      诶,那抹天蓝到底是什么呢?
      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铃兰又回想起了那晚停电前瞥见的天蓝色书皮。它的蓝很通透,哪怕被此刻的深蓝色包围,应该也不会被淹没。
      它会飘起来,会随着海浪起起伏伏,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柔和的白光,然后……
      变成蓝色的漂流瓶!
      想到这儿的铃兰猛地把目光又转了回来,对上了从舞会开始起就没移走的那双深灰色眼瞳。
      好奇妙,至少在这个瞬间,一切在铃兰眼里都是慢悠悠的。所以,她又清楚地观察到深灰色颤动了两下,然后定格在原地不动了。
      他没有像她之前一样移开目光。意识到这一点,铃兰感到自己像是置身在即将烘烤珍妮曲奇的烤箱里一样,短时间里就开始升温、膨胀。
      在身边的温度继续攀升之前,铃兰嘴比脑快地转移了话题:“嗯……金盏岛的仲夏节还是很好玩的吧,希望你离开之后还能记得这里。”
      虽然话已经说出口了,但她很快意识到这也不算是一个很好的开始。毕竟那天晚上在图书馆里,余白似乎并不很想把自己离开的细节说得很清楚。
      余白的脚步明显一顿,本就有些分心的铃兰差点被绊上一跤,所幸前者很快调整了过来,又多向后退了半步。
      不过因为这一个小小的意外,铃兰原本虚虚扶在余白手掌上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她这才发现对方的手心温温热热的,好像隐隐有出汗的趋势。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觉得热了吗?
      看来对方也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镇定嘛。
      有些神奇的是,当铃兰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刚才因为自己觉得热而产生的微微慌乱的情绪好像完全消失了。
      失序的原来不止她自己噢,那好像就没问题。
      “会记得的。”调整好舞步后余白还是开口了,“毕竟我记性还不错。”
      少见的,余白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带着明显的笑意。
      他是在跟她炫耀?除了不可置信以外铃兰还有些无法反驳的无奈,毕竟事实如此。
      好吧好吧,她刚刚就不该觉得今天的余白格外温和。
      值得庆幸的是,在这之后不久他们的节奏似乎就回到了正轨,直到第三曲结束钟声响起,也没有再发生什么令铃兰意外的事情。
      珍妮曲奇终于出炉了,这种温度再烤下去,只怕是要晕晕乎乎地变成塌饼干了。
      3.
      珊瑚几乎是卡着钟声来到他们身边的,然后在两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拉走了铃兰。“要放烟花啦!”伴随着耳边呼啸而来的海风,珊瑚的这句话堪堪飘过来。
      海边,烟花?
      等这两个物象刚刚在铃兰脑海里逐渐成型的时候,她的面前就绽开了一束火树银花。
      接着,第二束、第三束直到数不清多少束,争先恐后你追我赶地在海面上绽开,几乎要将他们包围住了。此时的天色已经变成了浓郁到近乎发黑的蓝调,但是当烟花燃放之后,身边的人脸都被映得亮了起来。
      “今年的烟花好清晰。”可露丽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铃兰身边,抬头情不自禁地这么对她说道。
      是很清晰,清晰到铃兰感觉伸出手都能接住一捧亮闪闪的火星子,然后看着它们在手心继续往上升、向下落、往上升、向下落……
      于是在不知不觉间,她就真的把手向着烟花伸了出去。
      意料之中的,她没接到烟花,意料之外的,她接到了珊瑚。
      铃兰的手刚刚虚虚地往前伸出去,珊瑚的脸就出现在了她的掌心。
      珊瑚的面颊是凉凉的,或许是吹久了海风的缘故。
      铃兰下意识地用指腹蹭了蹭,珊瑚就笑了起来。她一笑起来,眼睛就更亮了,珊瑚的眼睛里有烟花。
      啊,她还是接住烟花了吧。
      想到这儿铃兰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很快把手收了回来,无奈地看着面前的珊瑚。
      似乎是想逗铃兰玩才这么做的,珊瑚很快就笑嘻嘻地重新回到她身边,接着动了动嘴唇,应该是说了句什么。
      “啊?”烟花的声音有些大,大到这次一个字她都没捕捉到。
      “我说……”于是珊瑚凑到了她的耳边,“草莓蛋糕真好吃。”
      嘭——一束烟花在他们面前绽放了。
      “我吃到草莓馅儿了,有点儿酸,但是好开心。”
      太好了,不是樱桃馅儿的。明明今天的草莓蛋糕没有樱桃馅儿,铃兰却没头没脑地想到这,就像是担心自己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一样。
      “草莓蛋糕不是草莓馅儿难道会是鲱鱼馅儿?”一直沉默的可露丽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珊瑚这家伙又在说一些让她觉得莫名其妙的话了。
      闻言珊瑚眉头微微一皱,“虽然我知道可露丽的手艺非同一般,但是鲱鱼馅儿还是有点儿难以想象。”散发着独特臭味的蛋糕,实在是避之不及。
      “怎么了?”像是故意要跟她对着干一样,可露丽甚至笑了笑,“将来我要是成了黄金屋的老板,菜单里就要有这款蛋糕,让你们都尝尝。”
      “然后……”可露丽眯起了眼睛,似乎真的在畅想。
      珊瑚往前站了一步,双手合十道:“然后我们就会想:‘拜托埃森叔不要再出海了,让这个疯姑娘再也获得不了鲱鱼’,但是在你面前……”
      接着,她又竖起一个大拇指来,闭着眼睛说道:“不愧是伟大的可露丽师傅,真美味啊!”
      噗呲,铃兰控制不住笑出了声,然后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身边的可露丽还在和珊瑚有来有回。一时间人声、风声、烟花绽放的声音不绝于耳,她听见自己在鼎沸的声音里毫无顾忌、没心没肺地笑。
      人在大笑的时候会呼出更多二氧化碳,如果持续笑很久就会开始感到缺氧,开始肚子酸疼。可是铃兰笑的时候只觉得:真畅快啊。
      好像她排出的不是二氧化碳,而是积压在她身体里许久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浑浊气体。她笑够了,这些气体也就全跑出去了,然后被仲夏夜的篝火点燃,继而烟消云散。
      “那铃兰呢?”过了许久,她才听见可露丽在跟她说话。
      “什么?”
      “你将来想做什么?”
      “我……”
      嘭——又一束烟花在他们面前绽放了。
      另一边格桑正微笑着欣赏着面前的烟花,往旁边微微瞥一瞥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几个女孩开始嬉笑打闹。
      可露丽佯装愤怒,珊瑚神采奕奕,而铃兰,她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
      像这样毫无顾忌的笑容,真的是难得又珍贵的事物。
      不过此刻,让他觉得同样难得的还有另一件事情,那就是身边这个一向冷淡的图书管理员居然也在笑。随着烟花的绽放,他的脸忽明忽暗的,只是每当亮起的时候都能明显在他脸上捕捉到微笑。
      他在看……铃兰她们?
      “看得出来她今天很开心。”格桑往余白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一句。
      他太清楚了,自己最喜欢的一束花往往要放在一片花里的时候,才能肆无忌惮、毫无负担地去表达对她的赞美。此时若是有人单独取出她来,倒叫人开始脸热心慌、顾左右而言他了。
      有些人在面对具体直白的对象时,总会变得胆怯。
      “嗯。”不出格桑所料,黑发青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能有这种回应已经算不错了,毕竟他也不打算刨根究底。格桑了然地耸了耸肩,打算继续认真地投入到观赏烟花的队伍中去。
      “看到她现在开心就够了。”
      “啊?”没想到对方还会开口,格桑只模模糊糊听到一两个字。
      这次,余白把脸转了过来,这样格桑就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很温和平静,也能看到他的嘴巴在动。
      嘭——或许是今晚最后的几束烟花。
      “我说,谢谢你们。”他似乎是特意留到烟花结束说的这一句,总之格桑这回听得很清楚明白。虽然不太理解。
      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余白就点点头转身,然后,一点点地离开了热闹的人群。
      余白的个子很高,但是当下一束光洒下来的时候,格桑就没法看到他的背影了。
      不说道别的话,难道是在期待下次见面吗?格桑想。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就看到不远处的铃兰朝他挥了挥手。于是,格桑一边朝她们的方向走去,一边也向她挥了挥手。
      接着,铃兰快速地伸出双手的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方形的框放在自己的眼前。
      “在做什么?”直到格桑走到她面前,铃兰也没有把手放下,于是他好奇地问道。
      “铃兰说这叫留影。”珊瑚笑嘻嘻地代替她回答道。
      “留影?”
      “就是要把我们刻在脑海里。”可露丽有点好笑地接上,“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铃兰当然没法打包票这样做有用,但是当她在烟火下看到大家笑脸的时候,就忍不住这么做。忍不住用取景框把所有人都框起来,然后深深地印在脑海里,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瞬间。
      毕竟,这样的景色,今后不可能看到一模一样的了。
      “那我是不是得再打个招呼?”取景框里的格桑笑眯眯地冲她摆了摆手。
      接着,是毫无防备的可露丽。“刚才不是已经来过一遍了吗?”于是无奈地歪了歪头。
      下一秒,是迫不及待的珊瑚。“嘿嘿,今天的裙子我很满意,铃兰,你都要记得清楚一点噢!”她在框子内轻快地转了两圈。
      还有……铃兰的镜头在人群里穿梭,发现了正在扶着豆姨散步的麦冬和玛德莲;再远一些,还有手拉手往海水里蹦的琳和简;更远处的摊位上或许还坐着过来凑热闹的罗勒婆婆。好像还差谁没有入镜……
      啊!
      刚才跳舞的时候她没有来得及,那个时候明明是最好的机会,可那时候她……
      她开始在人群里寻找,几乎要把相熟的、没怎么说过话的金盏岛居民都框进来。但余白就像是一条放回大海里的小鱼,游得无影无踪了。
      算了,铃兰放下了双手。
      过两天等她能做出完美的可露丽时,再带着成品去找他吧。到那时候,她一定要把他吃惊的模样框下来,让他完全忘记初次品尝的经历。
      那么今晚接下来的时光,就让她好好享受一下金盏岛赐予她的仲夏夜之梦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仲夏夜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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