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错位体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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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沈乔壹睡得很长。
醒来的时候，大片的阳光装满整间病房，温暖的温度驱散了难闻的消毒水味道，商承修就靠在床头，离沈乔壹很近，温柔地观察着他。沈乔壹依恋地蹭了蹭他的大腿，可以闻到商承修身上独特的香味。
商承修含笑地捏了捏他的耳垂，柔声道：“吃完早餐再睡。”
尽管修养告诉他不应该对陌生人作出如此逾矩的行为，可伸出手抚摸沈乔壹的刹那商承修就断定，他和这个人的关系，绝对不止陌生人这么简单。身体习惯和潜意识早已替他做出失忆的回答，就连平素用来施压的目光也不忍灼烧地跟随着他，恨不得变成一层薄纱，伪装阳光拥抱他、触摸他。
“你和我一起吃吗？”沈乔壹变相地央求。
“有些遗憾，今天我只能吃流食。”商承修双眼弯起的弧度动人心魄，茂密的睫毛被阳光照得根根发亮，平时抓上去的头发慵懒地放了下来，遮住冷厉的眉，平添一股居家温良的气质。
沈乔壹为此感到无比心动，甜蜜在心尖弥散着浓浓的粉色泡泡。
他跳下床洗漱换衣，乖乖地坐在沙发上吃早饭。
“商承修，南瓜牛乳很好喝，你喝了吗？”
商承修摇头：“没有，我可以尝一下吗？”
商承修表现得很礼貌，可是商承修不会这样对沈乔壹讲话，沈乔壹尝到了一丝温柔表象下的疏远，心灵上的。他觉得南瓜牛乳又没有那么好喝了，但还是端过去给商承修喂了一口。
汤还是热腾腾的，冒着热气。
这是唐阿姨把蒸熟的南瓜放进冒泡的牛乳里不断碾压搅拌而成的，味道与口感和破壁机搅碎的有很大区别。醇厚的南瓜泥与牛乳融合得几乎完美，毫不喧宾夺主，配上手工搓的薯泥馅小丸子和去年秋天唐阿姨晒的干桂花，浓醇香甜，十分可口。
“好喝。”商承修直视着沈乔壹的眼睛，真诚夸赞，沈乔壹却落寞地低下了头。
“怎么了？”商承修心下一酸，下意识认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可沈乔壹依然不看着自己。
商承修顿时很好奇，这个从一开始就占据自己全部目光的男人到底是谁。昨天晚上，看到他背对着自己哭，会忍不住下床抱住他，任由他睡在自己的身边，哪怕正午也不忍叫醒他。虽然他不记得，但是那种无法割裂的情感在他的世界里是不可能出现第二个的。
“沈乔壹。”这个名字仿佛刻进他的身体里，即使失忆也忘不掉，因此叫出这个名字时，商承修不可避免地怔住了。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大脑正在飞速地搜取关于这个人的全部信息，当结果为零时，商承修从心底漫上一层失落。
明明是面对面，可没人敢直视彼此的眼睛了。
“我们是什么关系？”终是忍无可忍，商承修问了出来。
他不知道，一个问题就能使一颗完整却吊在悬崖边的心脏千疮百孔。
沈乔壹反应了两秒，慢吞吞地站起来，抱着碗坐回沙发上，不吭不响地把早餐吃完。
商承修看着他，直到保镖把餐具拿走，他才又问了一遍：“我们是什么关系？”
“重要吗？”沈乔壹耸了耸肩，“我即使说了你也不记得。既然结果都是不记得，我就没有必要说了呀。”
商承修了然，不再追问，翻开书签页继续看书。在沈乔壹眼里，他对自己漠不关心。商承修不会这个样子，他对自己一直是有求必应、有问必答，面前这个披着商承修外皮的男人把他的商承修藏到哪里去了呢？
他的……他的商承修……
沈乔壹转过头，吸了吸发酸的鼻子，视线不一会儿就模糊了。
“哭什么？”
商承修的声音自后方传来，沈乔壹赌气不理他。商承修没辙了，认输道：“不要哭了。”
“你看你的书去吧！”
商承修轻笑，从背后抱住他：“赖皮。”
沈乔壹抓开腰间的手，眼泪哗啦啦的：“等你想起来了我立马就走。”
“头疼。”商承修说。
“你骗人，你又骗人！”
商承修扬起嘴角，没有否认。
这时门被无礼地推开，沈乔壹一惊，在商承修怀里哆嗦了一下，也有可能是哭的，商承修倒没什么表情。
“来客了两位，别抱着了。”沈骁台提着俩果篮走进来，脸上的钉子都卸了，换成透明棍，看起来怪稳重的。
身后的苏凭川抱着两束花，藏在花中的脸绝美，衬得“花”容失色。
商承修双眼微眯。
苏凭川笑容满面：“商少爷不记得我们俩了？”
沈骁台稀罕地打量商承修，对着他左看右看：“好好的人怎么就失忆了呢？”
他从果篮里拿起一根香蕉在空中甩了甩：“知道这是什么不？”
商承修看傻子似地看了他一眼。
“是你最讨厌的香蕉哦，我特地让老板娘多装一点的。”
沈乔壹嘀咕：“他是失忆又不是被人夺舍。”
沈骁台弯腰把满脸孔洞的脸凑近他：“你怎么这么护短呢乔壹？”
听到某两个字时，商承修脸上有了一丝笑意。这微妙的表情变化被苏凭川看了个透，他翻了个白眼。为了不打破商承修那点小心思，苏凭川从果篮里提出一截青提，径自走到水池边清洗，渐渐就垒了一小盘。
“吃水果。”苏凭川端着饱满清透的青提走来，每一颗都好像撑得要爆开一样。
沈骁台吃了一颗，笑道：“要不说是医生呢，苏医生让我在医院体会到了当客人的感觉。”
“过奖了沈总。”
沈骁台目光注意到一旁专注在沈乔壹身上的商承修，不禁皱起了嘴角：“你真失忆了？”
商承修看都没看他一眼。
沈乔壹回答他：“真失忆了。”
沈骁台长长地“哦”了声，状似不经意地问：“还记得你吗？”
沈乔壹眼中闪过不可言喻的悲伤，心想沈骁台这个人怎么白天和晚上两种人格闪现！
沈骁台笑着又吃了一颗提子：“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商承修踹了他一脚：“附庸风雅什么呢？”
“那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呀？”沈骁台那一瞬间觉得有点怪，又有点心酸，表面的吊儿郎当差点没有维持住。他已经很久没有被商承修用脚踹过了……就好像，回到了二十几岁那时候。
苏凭川拽着他的领口把人扔远。
沈骁台溜溜地跑回来，还欲再说，便有人敲门。
温锦的臂弯里抱着一叠资料文件，嘴唇削薄苍白，憨重的眼镜支在高挺的鼻梁上，厚厚的镜片里是他冷淡而又凄美的眼眸。
他甚至没有看房间里的任意一个人，仅仅是进来完成工作，然后利落地走掉。就在他拧开门把手的瞬间，沈骁台一个疾步冲上去，攥住了温锦细长白皙的手腕，双目充血，表情有一丝扭曲：“我说过，别让我找到你，否则我一定不放过你。”
话音刚落，今天高频打开的门就被大力合上。
沈乔壹在那震荡不断的回音里认定沈骁台有多重人格。
苏凭川对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轻笑一声，继而转过身来当作无事发生，捏起一颗青提送进嘴里，享受这段忙里偷闲的时光。
沈骁台好了伤疤忘了疼，温锦仅仅是看他喝醉死缠烂打帮他打车，沈骁台这缺根筋的就瞬间忘了两人已经分手十年的事实。
温锦当年能不顾一切地离开他，沈骁台在十年后就能不顾一切地要回他。
苏凭川呆了一会儿就走了，走前还顺走了一篮水果。
三天后，商承修失忆的第四天，孙锦欢来了，一个人。
她的举动让人琢磨不透，总之少了些傲慢无礼，多了一些局促古怪。
她没有呆太久，因为商承修突然的恢复记忆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匆匆地离去了。
走廊里，她和苏凭川劈面相逢。
孙锦欢虚虚地摸上手臂：“别这么看着我。我不会伤害承修。”
“最好不过了。”苏凭川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言语刺耳却又让人忍不住想听他的声音。
他从孙锦欢身边擦肩而过，就见一窝蜂的医生护士冲进病房，他快步跑过去却被人墙堵在门外。
“我们现在要给病人进行全身检查，请家属耐心等待。”
苏凭川找到满脸泪水的沈乔壹，焦急地满头大汗：“怎么了？”
沈乔壹喜极而泣，一时激动地丧失语言能力，他他他他了好久才他出完整的一句话：“他想起来了！”
苏凭川那瞬间感觉身子都轻了不少。
商承修，在失忆后的第四天，恢复了记忆。
苏凭川忍不住想，商承修是不是跟“四”过不去了？他摇了摇脑袋，推着梗在门口的沈乔壹，用调侃的语气问：“他失忆的时候恨不得飞过来，现在怎么当逃兵了？”
沈乔壹看了眼昏迷的商承修，又看了眼苏凭川：“不知道。”
苏凭川看着他失去方向的双眼，心脏突然加速猛跳，他立马换成一副聊天的口吻，状似随口一问：“如果……躺在床上的人是你，失忆的也是你，你觉得商承修会怎么办？”
“我希望他离开我，又希望他陪着我。”沈乔壹几乎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
苏凭川无解：“为什么？”
“被忘记很痛苦……可忘记也很痛苦。”沈乔壹苦笑道。
商承修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眼角划过两行无法用意识包揽的泪水。沈乔壹哭得泪眼模糊，连医院大统的白都分辨不出，可苏凭川看得清清楚楚，那滴泪的流动被放慢无数倍扩大在他眼前。他听着沈乔壹的回答，看着洁白的病床上被药物控制昏迷不醒的商承修，眼眶一下湿润。
他作出了一个充满着殷切希望的笑容：“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躺在这张病床上，一样的情况的话，承修一定很开心，开心到什么痛苦都可以忘记。”
沈乔壹不信他说的话，却又忍不住代入了一下，眼泪越来越汹涌，身体此刻好像被分成一块一块的碎片，怎么拼凑都痛。他满脸泪痕叠着新泪地望着苏凭川，想要一个可以止痛的回答：“为什么我开心不起来呢？”
苏凭川喉结鼓动，于心不忍。
乔壹，作为承修的朋友、家人，我们希望那一天早点来，承修痛苦太久太久了，我想你也是。
我骗了你，因为承修比你想象得脆弱，他特别害怕你进医院，所以以你为代价的任何正性情绪，他都不会尝试，哪怕是想。
苏凭川看着沈乔壹心如刀绞的神情，心头愈发诚恳地祈祷。
他过往见过无数双被手术室隔绝在外的合十的双手，他从来没觉得无用，人只有在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刻，才后悔没来得及提前下跪。
或许结果就会不一样了。
真的，不一样吗？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错位体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