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寰羽》烬璃

1、初见

　　九重天阙，华懿宫内，寰羽端正地坐在榻上，如雪般的面容因庄重的姿态而显得尤为清冷，她正闭目专心凝结仙力。

　　她面前浮动着一把长剑，光华涌动，剑身逐渐为霜雪覆盖，可方包住了剑尖，便消融于无形。

　　寰羽轻叹一声，随手一挥，长剑隐去，她无所顾忌地向身后一倒，便呈“大”字形瘫在了塌上。

　　一名罗裙女子缓步走入殿内，见到寰羽的姿势大惊失色：“殿下怎可如此不雅地躺着，”她快步上前，伸手便去拉寰羽的手臂。

　　寰羽侧身躲过，两只手臂紧紧贴在身侧，便叫她扯不开，末了对她眨了眨眼，虽是灵动，但瞧不出半点神女仪态。

　　霜拂无奈地瞧着她：“殿下，快起来，这般模样叫人看到如何是好。”

　　寰羽微微皱眉，一副厌倦极了的口吻：“霜拂姐姐，我在自己殿中，要那些规矩给谁看？”

　　霜拂肃容训斥道：“殿下近来越发肆意妄为，合该闭门反省几日。”

　　见她不似玩笑话，寰羽立刻起身，做出谦顺姿态：“方才是我口无遮拦，你莫要当真，”她讨好地笑了笑，理了理衣裙，端庄地坐在榻上，眼睫微微垂着。

　　平日里霜拂常说，寰羽肃容垂目时，是个十足的神女。

　　果然，霜拂满意地点点头，终于露出笑容，但依旧不忘说教：“殿下，你是这九重天上唯一的神女，众仙都在关注着你，你切莫由着性子胡来。”

　　寰羽不住点头，面上很是谦逊，实则早已神游天外。她打断了霜拂的话：“我出去转转，”随后箭步如飞往外走去。

　　霜拂慌慌张张地喊道：“殿下，不可这般走路啊，”她匆忙追寰羽而去。

　　寰羽随手掐诀，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原地。

　　霜拂惊呼道：“殿下！殿下！”

　　寰羽现身在莲清池旁的小径处，池中白莲盛放，莲瓣层层叠叠包裹着莲心，同翠色的叶片一齐于水面轻轻摇曳着，水清如碧，映衬池畔的白玉亭，纤白无暇。

　　寰羽瞧了片刻，顿觉无趣，这天界之景已看了千年，腻味得很。

　　她信步闲庭，低头时于佛苓花丛边发现一粒石子，她抬手一指，石子飞出花丛，落在白石小路上。

　　寰羽一步一踢，那粒石子便一寸寸前移，她再抬脚时石子高高飞起，同时寰羽腾空而起，身姿翻转，脚尖击中尚未落地的石子，石子猛然刺破长空，直冲后方一玄衣少年而去。

　　少年抬手间，石子化为齑粉，他伫立在原地，眉目冷冽。

　　寰羽翩然落地，看向玄衣少年，目如深潭，剑眉入鬓，下颌微微抬着，周身气度傲然不驯。

　　“你是何人？”寰羽开口问道。

　　少年斜睨她一眼：“与你何干？”

　　寰羽缓缓走近，直视他道：“我问你了，便与我有关。”

　　少年回视，不屑道：“你问我便要答？”

　　寰羽正待开口，一仙侍模样的少年向这方疾步而来：“将军，你又甩开我！”

　　他走近之后瞧见寰羽，微垂首唤道：“殿下。”

　　寰羽随意点头：“不必多礼，你方才唤他将军，他是何人？”

　　少年答道：“回殿下，这是疆膺将军，前些日子得帝尊亲册，殿下不认得也是自然。”

　　寰羽状似明了地“哦”了一声：“我倒是听闻帝尊封了个将军，原来就是你啊。” 她语调含笑，入了耳中却并不舒心，疆膺目光落在她身上，瞧见她裙上的翎羽纹样，又听辰息唤她殿下，便知身份。

　　“你是寰羽？”他面色无波。

　　辰息瞪大双眼，急忙说道：“将军不可，不可直呼殿下名讳。”

　　寰羽摆了摆手，毫不在意，不料疆膺言辞不善：“一个无职阶的闲散小仙，怎喊不得名讳？”

　　辰息惊恐万状：“将军…”而后飞速拉扯着他的衣角，示意他噤声，见疆膺面色冷然，他认命般转向寰羽，连连道歉：“殿下见谅，将军年轻，出言无状，殿下切莫动怒。”

　　寰羽眉心微皱：“你不必说了。”她抬手一挥，辰息便被封了口，身子紧钉在墙上，动弹不得，徒留睁大的一双眼，惊慌地来回看着两人。

　　疆膺目光骤冷：“你这是做什么？”

　　寰羽头痛地揉了揉额角：“他太吵。”

　　疆膺闻言默然，倒也是，他不再多言。

　　寰羽心下微叹，又看向身前的少年：“我的名讳没什么唤不得，只是无几人喊罢了。我确是无职阶，既然你受封将军，同我打一场如何？”她语调轻扬，并无不快，只隐隐透着期待之意。

　　疆膺轻笑一声，在他看来，神若是依着身份而怠惰惫懒，漫漫度日，十足令人不齿，即便是自家兄长，在修行一事上稍有懈怠，也要得他一番直言训斥。而她不过是得帝尊宠爱的小小仙子，未听闻有何建树，偏她年纪轻轻受众仙相敬，毫无道理，他素来不喜这样的人。此时听她邀战，只觉她愚昧自负，他不介意给她些苦头尝尝。因此他道：“我不会手下留情。”

　　寰羽勾唇一笑，甚是愉悦：“那便最好。”

　　两人皆胸有成竹，打定主意要给对方些颜色瞧瞧，这急坏了一旁不能言语的辰息，他“唔唔”喊着，十分后悔没有同疆膺说更多寰羽的事。疆膺自修成人形以来，一心修习术法，曾一举平定妖兽之乱，一战成名，荣封天将。疆膺受封后，辰息便给他讲诸仙之事，疆膺多半是没在听的，而他提到寰羽时只道了一句她是帝尊封的神女，未想起说她的功绩，谁也不曾料到他二人便如此相遇了。

　　他看着两人蓄势待发的姿态，欲哭无泪。

　　这方寰羽抬手示意，疆膺以为她反悔了，决计认输，他正要奚落一番，只听她道：“你若输了，我要你大喊三声，寰羽殿下身手不凡，我疆膺服了！”

　　疆膺不屑挑眉，心道她真是狂妄，他不耐地摆手，便是应下：“若你输了呢？”

　　寰羽唇角含笑，神采飞扬：“那我便大喊三声，疆膺将军武艺超群，我寰羽不如你。”

　　辰息听到此处，心中泪流不已，不忍再看，他闭上眼。

　　寰羽手腕翻转，簌雪在手，剑柄处刻着霜雪，剑身修长，无比坚硬，周身萦绕湛湛辉光。

　　疆膺瞧了一瞬，心下更加确信她不过是花拳绣腿，他越发不屑一顾，又觉乏味至极：“罢了，赢了也无甚趣味。”

　　寰羽面色不虞，他摆明了是瞧不起簌雪，她心头微怒，握紧簌雪便冲上前去。

　　疆膺冷笑一声，两人立刻战在一处。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纷争不休，寰羽执簌雪，剑花婉转，挥出银白清光。

　　疆膺祭出命剑栖玄，通身如墨，玄光暗涌，磅礴剑气喷薄而出，震得一旁殿宇上的琉璃瓦片抖了抖。

　　寰羽毅然迎上，四目相对，她神色坚毅，一步未退。

　　疆膺一剑劈来，寰羽翻身避过，掷出簌雪，簌雪指向疆膺，剑尖直冲他脖颈而去。

　　疆膺抬剑抵挡，眼看他要再次挥剑劈开簌雪，寰羽运转仙力，簌雪飞驰回到她的面前，光华流转，在她身前形成一道纤薄的屏障。

　　方才同她缠斗，倒觉她有些本事，可此刻见她这纤弱防御，疆膺更加笃定此战自己必能获胜。他手中更添了些力，势要一举击破寰羽的屏障。

　　寰羽见状唇角扬起，同他的汹涌剑气相抗。初时她仙力涌动，衣摆飘扬，而屏障纹丝不动，岂料过了片刻，她似是仙力不济，屏障隐有碎裂之象，疆膺以为她无力为继，心中快意升腾。

　　此时寰羽似乎再难支撑，她散掉仙力，簌雪没了支柱，在空中飞快抖动着，竟离开寰羽身前，于两人周身胡乱飞动。

　　疆膺不以为意，横劈一剑，心觉胜券在握，而她又是名女仙，此招便不复方才凌厉，只想着斩断她一席裙摆。

　　寰羽凌空而飞，漫无目的飞动的簌雪此刻倏然回到她身边，她裙裾飞扬，画出莹白弧线，脚尖正中簌雪剑柄，簌雪挟着凌厉气势擦过疆膺的面颊，斩落一缕发丝，这一切只发生在须臾之间，当寰羽握着他的断发时，疆膺依旧怔在原地。

　　败局已定，疆膺眸光波动，满面不可置信：“你…”

　　他拧起眉头，却不知说些什么。

　　寰羽将他的发捏在指尖，步履悠悠行至他面前，眸色清亮，顾盼神飞：“如何？”

　　疆膺皱眉瞧着她，方才她佯装不敌，使得他掉以轻心，竟叫她削去一缕发丝。可她虽动了些心思，到底是他轻敌在先，败了也无甚可辩。

　　不过他年少成名，正是气盛之时，岂能轻易于她面前承认自己的失败？因此他只是抿紧唇不开口。

　　寰羽见状更加得意，笑容越发明媚，这等快意已许久未体会过了。

　　她自化生以来，元清帝君便道出她受天命点化，命途非同凡响，因此只两千岁时得帝尊亲赐“神女”之尊，拜于元清帝君门下，受他教诲，乃是他的独一爱徒。

　　对此，众仙颇有异议，言寰羽年幼，怎可得这般尊荣，帝尊力排众议，天界众仙见她时便只得唤一声“神女殿下”。

　　寰羽却不信所谓天命，亦不在意身份尊贵与否，但她因不俗的容姿与一手秀丽的剑花得了不知多少轻视，更是曾听仙娥议论道：这神女殿下年仅两千岁，却要众仙君们称一声殿下，她不过是貌美了些，你看她使的剑，空有其表，若是拼一拼天界哪位仙人的剑花挽得漂亮，她倒是榜上有名。

　　寰羽听后默然回殿，一直以来，众仙即便对她嗤之以鼻，当面却也恭敬有加，因此她浑不在意这些人后的奚落话语，一心修习倒也过得自在。可此事总有限度，她的术法也颇有进益，是时候平复这些喧嚣声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