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煌异闻录》忘忧侯

11、鬼偶夜谒3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皆是一肃。

　　“暴毙？可是知道原因？”崔元琢拧眉问道。

　　“回，回大人话…先前那老吏被吓倒时司里就请派了郎中过去瞧，人一直胡言乱语，药喝了疯症也不见好，家里人也按不住，就这么没过多久…人便去了。郎中说是惊惧过度，心神耗尽了。”

　　那小吏哆哆嗦嗦答道。

　　就像冬季被兜头泼了盆冷水，几人心头一寒，方才的侥幸也被浇了个底朝天。

　　“哎呦圣人在上啊…”

　　周福安腿一软，差点就这么直接一屁股坐地上，还是苏枕流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这才没让他真歪倒。
　　“您站稳了，现在可不是睡的时候啊，周大人。”

　　嘴上揶揄着，苏枕流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她偏头对在一旁候着的小吏吩咐，神色冷肃道：“可有派人去大理寺？若没就快马加鞭立刻去递个信，告诉那边这里出了人命情况有变，请他们速速加派仵作查验情况。”

　　言罢，她看向了正目光锐利紧盯着封闭库门的老李。

　　“……李大人？”

　　老李从袖里摸出张明黄色的符咒，苏枕流认出那是《异闻录》中记录的“辨灵符”，专门用以检测是否有灵体作祟的低级符咒。

　　他指尖轻擦打了个响指，啪”地一下，火星子不知道就怎么冒了出来，火苗舔舐着符纸边缘，很快燃成了一团纸灰。

　　在周福安等一众百工司人惊疑的目光中，这团纸灰非但没往下落，反而在空中轻飘飘地浮了几息，待寥寥几缕细烟飘出来后，这纸灰才落了地。

　　苏枕流没闻到黄纸的焦味，反而闻到股很复杂的气息，果然如书上所说那般，先飘到鼻畔的是艾草的清苦，可细闻之下又裹着股腥气，就像雨后烂泥里泡着沤烂了的草。

　　辩灵符遇灵方会悬而不落，飘浮时间越长，烟雾越浓厚，灵体就越强。

　　这库房中的确有灵，却不是什么成了气候的大灵，更遑论是前朝作祟犯下数条人命的妖邪之物。

　　崔元琢不由松了口气。

　　“嗯，没必要等大理寺的人了。”老李平时总一副老好人的憨厚面容，此时他笑容一收，让人觉得看起来颇有些吓人。

　　“周大人，劳驾让你的人收好外面，别放任何人进来。枕流、元琢，我们去瞧瞧——”

　　“到底是什么玩意在胡闹。”

　　他说着，那张粗犷的脸上露出个带着些血腥味的笑容。

　　百工司这件库房已建成十来年了，从当今圣上还为太子是便已存在，与地处内城司内人来人往的总库不同，这所专置废弃物的老库房平时仅几个专人看管，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专门进去看。

　　库内存物也只在年末清点中得见天日，或被拆卸利用，或遭销毁焚烧；涉事的木偶本在今年销毁品类的名单中，谁知近日就出了这么档子事。

　　沉重的库门被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一股浓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气味率先汹涌而出，那是陈年灰尘、木头腐朽、金属锈蚀以及某种类似油脂变质又混合着微弱霉味的复杂气息。

　　这味道让人觉得不适。

　　崔元琢跟在老李身后，下意识握紧了手中风灯。

　　光线艰难地挤入屋内，但库房很深，更多区域隐匿在黑暗中。

　　人类也是一种趋光的动物，在难以视物的黑暗中，人总会下意识觉得不安和恐惧，而后接着的便是缓慢从心底升腾起的巨大戒备之心。

　　下一秒——

　　“这啥味啊，什么玩意都发霉了。”

　　苏枕流满脸嫌弃地在鼻端挥了挥，回头对着门外一脸紧张的周福安道：“周大人这库房排风很成问题啊，之后找人来修修。”

　　崔元琢：…

　　缩的离门口远远的周福安也神色空白了一秒，他“哦哦哦”了几声，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保持害怕还是该露出尴尬的表情。

　　不过经她那么一闹崔元琢确实紧张不起来了，他回头深深看了苏枕流一眼，对她道：

　　“你来走我前面。”

　　“多谢。”

　　苏枕流也丝毫不推脱，快走两步走到了崔元琢和老李的中间。

　　库房极深，从门口望去竟有些看不到尽头。虽是在正午时分，但架子排得极密，又直直顶到房梁，足有两人高，光线难以穿透，只能看到影影绰绰杂乱堆叠在架子上的杂物。

　　“紧张点是对的……但也不用害怕，这也就是个小玩意。”

　　老李动作谨慎，话中意味却意外放松得很，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割裂：“要真是个大玩意你们两个新人也没机会见识了。”

　　几缕微光从极高处的气窗斜射下来，崔元琢只能勉强能看清老李和苏枕流二人的轮廓。

　　黑暗中，老李动作似乎在某一刻顿了顿，而后他伸手，又掏出了一道符；而后是他的声音传来。

　　但不知为何有些模糊。

　　“你们那‘灵犀训‘里应该讲过，灵分四科，精魅祟魇。”

　　老李的声音在浓稠的黑暗里继续响起，语速平稳。

　　崔元琢凝神细听，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不知是因为库房中太过空阔寂静，还是那无处不在的尘埃吸收了杂音，老李的声音听起来和往日有些不同，每个字都念得一板一眼，语调清晰而平直。

　　“鸟兽得地气通人言为精，花木受月华性惑人为魅……”

　　那道符倏得燃了，飘飘然浮在空中，这次却没化成灰飘出烟来，反倒是道暗红的灵光从那笔走龙蛇的朱砂笔画里跃出来，静静飘在空中。

　　“人横死怨不消则为魇……”

　　老李念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黑暗中他似乎转了下身。

　　“枕流，下一句是什么？”他问道，语调依旧毫无波澜。

　　"…物积念久执拗生则谓之祟。"苏枕流沉默片刻答道。

　　她的声音也极轻。

　　话落是一片寂静。

　　门外似乎也没了任何该有的声音，整个库房像是被人完全遗忘了。

　　老李和苏枕流也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崔元琢的心间倏然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在这时，空中灵光陡然一颤，电光火石间直直冲向了崔元琢——

　　崔元琢手腕一抖，袖中短刃已滑至手心。

　　但他尚未来得及出刀…

　　下一瞬——

　　眼前已是寒光一闪！

　　一声短促而沉闷的“噗嗤”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