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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白兰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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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ger说黎鹘没有病,只是突然的晕厥总是伴随着不少隐患,需要在医院做一个整体的检查,并且在医院静待结果。
黎鹘知道他在撒谎,傻子才会相信每天那一大把的药只是维生素那么简单。可她不想问,她的内心有一股力量阻止她去询问真相。活着就行,不影响计划就行,别的都无所谓。
架势堂的账本被偷了,Tiger最近很忙,没什么时间来陪她。倒是吉祥和十二少经常出现,吉祥说他负责看管的人就在医院楼上,十二少说他的一个朋友也在一楼住院,所以两个人时不时就来她的病房里吵闹一会儿。
黎鹘心里犯起了嘀咕,她倒不认为这两个人会在这件事情上撒谎,可这样的话,她到底是被安排到一家什么医院来了?□□合作医社?十二少和吉祥还安慰她,这个地方绝对安全。
“小鹘姐,我听你的吩咐把画画工具拿过来了。”十二少抱着一个画架,手里提着其余的工具走了进来,放在了病房靠窗的位置。
“辛苦你了,等我出院以后给你做好吃的。”黎鹘看着青年的身姿莞尔一笑,她确实觉得有一些不好意思,十二少最近因为帮派的事情很是着急上火,自己还指挥他做这做那。
“哎呀没关系,都是自己人,不过我得好好想想自己想吃什么嘿嘿。”十二少把东西摆好,又把窗帘拉开了更多,让窗外的阳光能透进来。黎鹘的病房在一楼,外面还有高楼挡着,光线算不上十分充足。
“行,只要你点得出来的,我都能做。不过呢,到时候你可记得要拉上你大哥,他都好几天没来看我了。”黎鹘坐在病床边,身上松懒地披着件大衣,微弱的阳光映在她的发丝上,像湖水般粼粼。
“大哥最近太忙了,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他吧。”十二少眯着眼睛笑,眼底却有藏不住的乌青,黎鹘觉得心下一软,就听他继续说道:“不过小鹘姐你可真是个艺术家,明明没见过年轻时候的Tiger哥,却能画得那么像。”
黎鹘把那张Tiger的画像放在了窗边,十二少会看见是很自然的事情。她眼眸一沉,没有接话,总不能说自己是见过的,还刻骨铭心。
“……那张画也太酷了,夜幕下的□□大佬,啧啧,符合我大哥的气质!”十二少继续感叹道。
“什么夜幕?”黎鹘眼皮一抬,不免觉得好奇。
“就是那张画啊,你放在落地窗边上的那幅,年轻的Tiger哥在夜幕下抽烟,哇那个气场可真是……”十二少侃侃而谈,黎鹘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她画的,不是血色的夕阳么?
“小鹘姐,你是不是困了?”十二少见她神情恍惚,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去隔壁看看信一。”
信一?是那个跟在龙卷风身后的小孩吗?黎鹘被这个名字唤回了些清醒,她有一些印象的,毕竟龙卷风是城寨的传奇人物。
“嗯,你忙你的。”黎鹘轻柔回答道。
“对了,小鹘姐,我稍微提醒你一下哦。”十二少走到门口了,忽然回头,神神秘秘道,“这楼里很多不正常的人,你要是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要害怕,就当没看见。”
“啊?”黎鹘一脸茫然,难道这个医院闹鬼?她可从来不信鬼神,否则满天诸佛何忍见人间枯骨?若慈悲为虚妄,又信之为何?
但她确实觉得这个医院有一点不对劲,比如当她打开房门想出去透透气时,看见了一个脸上戴着奇怪面罩的男人,气势也骇人,可周围人却都对他视若无睹,仿佛这人并不存在。后来她坐在窗边画画,听得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她探出窗外一看,一个着装很奇怪的少女正从楼上灵巧地往下爬。听见黎鹘这边的动静,诡异的少女甚至回过头来对她报以不好意思的一笑。
吓得黎鹘赶紧关了窗拉上帘,心中默默决定要马上出院。
那天下午她给Tiger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想回去,Tiger也并未阻拦,只说第二天安排人帮她办出院。黎鹘放下电话冷笑一声,她就知道自己不是在等什么检查结果。
那天Ethan也来医院探病了,黎鹘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告知他一声。不过这小子见黎鹘几天联系不上,竟然直接找上了架势堂,这才得到她在住院的消息,于是拿着一大堆鲜花来看望她。黎鹘问了一嘴他最近是否有和霍太太联络,想借机了解一些马来那边的情况。
“老妈听说了我误伤那个Tiger的事情,把我训斥了一顿。然后说我带的那些人不中用,说要再安排个香港本地的组织保护我。听她的意思最近很忙,让我在香港再多待一会儿。”Ethan一边吐槽着一边打量着病房的环境,眼里露出不屑。
黎鹘轻叹口气,看来霍太太那边还在激战,甚至霍二先生的手可能已经伸向Ethan了,否则她不会突然加强安保。
“安排了个什么本地组织?”黎鹘问道。
“不知道呢,我也等着对方联系我呢。害,这都不重要,lily姐你什么时候能出院啊?”Ethan又开始了喋喋不休地絮叨,黎鹘只好装作头疼将他请了出去。
第二天Tiger果然也没有来接她出院,黎鹘有些不满,并且毫不掩饰地表现了出来,吓得接她的马仔一路上都不敢正眼瞧她。
从医院搬回来的东西有点多,比如十二少昨天刚搬过去的画具,黎鹘觉得更加不好意思了。那天晚上黎鹘给十二少的Call机留了个言,问他想好要吃什么没,可是没有得到及时回复。
大约还在忙查找内奸的事情吧?黎鹘把揉好的面团放好,定了个闹钟,准备一早来烤。她享受的事情只有两件,画画和做饭,她的复仇是细水长流的,这次有了足够的时间喘息。
大早上的市集是很嘈杂的,但充满了柴米油盐的烟火气。黎鹘很喜欢这里,能让她怀念起小时候妈妈牵着她的手一起买菜的时光,连旁人避之不及的鱼摊,她也觉得亲切。
她穿了一件深棕色的长风衣,将头发挽起,戴了一副口罩。她没有买任何菜,而是穿过一个个杂乱的门面,走到菜市场最深的巷子里,径直钻进了一扇半拉下来的卷帘门里。
屋子内是一群打着扑克牌的马仔,一旁的主桌上坐了个在看马球赛的大耳朵的男人,众人没料到会有个陌生女人从后门进来,一下子全都警惕地站了起来。
“喂,什么人?”一个靠近后门的马仔指着黎鹘的鼻子问道。而她充耳不闻,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悠然自得地走到了呆愣着的大耳朵男人身边。
“我赌你这匹马会赢,”黎鹘瞥了一眼电视里的画面,缓缓落座,然后看着男人拉开了自己的口罩,“你觉得呢?肥龙哥。”
“Lily姐?”肥龙一愣,然后挥手示意手下们不必如此警惕,自己也跟着坐下。他的目光在黎鹘身上审视着游移,试图看出她的目的。
“让你的人退下,我有事跟你商量。”黎鹘清浅一笑,低头开始观察自己的指甲,让肥龙自己做决定。
“都退下。”肥龙倒是没有犹豫,他丝毫不担心黎鹘单枪匹马能玩出什么花样。
“爆炸的事情,有你参与吧?”黎鹘并未抬头,只是轻描淡写地抛下这么一句话。当时她闹出来的莫须有的罪证,挑起了好些人的担忧,其中领头的就是肥龙。Tiger虽然证明了金器的事情,但在这些本就心虚的人心里,只会越描越黑。只不过他们也很清楚,Tiger是在给他们机会,只要之后本本分分的,先前的事情都可以翻篇。
可是若之前已经犯下大过,翻不了篇呢?黎鹘不过是赌了一把,想来她是赌对了。
“Lily姐何出此言?”肥龙嘴角一抽搐,硬生生挤出这么句话。
“我在医院的时候,看到了你的人。”黎鹘知道这件事情的相关人士也在那间医院,所以吉祥才需要天天守着,而她好几次看到了肥龙的人在附近偷摸观察。
“Lily姐不愧是跟了Tiger哥,帮派可能有内奸的消息他都告诉你了?”肥龙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眉毛一挑。
“Tiger哥不会跟我说这些。可你别忘了,我不是那些风月场上的普通女人,商界的斗争比你们这些□□可复杂多了。”黎鹘身子微微前倾,唇角轻挑,赤红色的唇妖冶又夺目,“我好歹也跟了虎青一年多,你不会以为我在架势堂一个自己人都没有吧?”
虎青的那些亲信不过是其中一部分,他带她去过的每一个歌舞厅,都有一两个陪酒小姐后来变成了她的眼线。
肥龙看着她的视线越发疑惑不解,只是这其中升起了一些敬佩,他开口询问:“Lily姐,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来找我,不会是为了毫无证据地威胁我吧?”
“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你有人马有地盘有权利,而我,可以近Tiger身。”恨意是涓涓细流,可溺毙之前,他们谁也不能太好过。
她很简单地就与肥龙达成了合作,没有什么具体的计谋,只是一个承诺。她会帮助肥龙观察Tiger的动作,以防他突然对肥龙下手,而肥龙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暗地里给Tiger找茬。
黎鹘猜测他在创造一个机会,能够让Tiger下马。她觉得这样也并无不可,这个男人不是为了帮派可以牺牲自己的良知么,那就让他体验一下彻底的背叛。等他跌落泥泞,再给他送上致命一击,那时候Tiger的笑容,不知还会否和如今一样温柔。
黎鹘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逛了逛街,散了散心,再辗转来到了出事的那所歌舞厅。爆炸波及的范围主要在二楼,简单修理过后一楼早就开始正常营业了。
黎鹘了解到的信息是Tiger几乎每天都要来这里监督,顺便看看有没有漏掉的信息,所以她决定主动出击。一进门她就受到了很多束目光的注视,她袅娜地走到最中间的位置,点了一杯热红酒。
果然不出一会儿,这个歌舞厅的经理就出来了,只是这人虽然看似恭敬,语气里却透着些许焦急:“Lily姐?你是来找Tiger哥的?Tiger哥今天还没来呢,不如先去二楼等着?”
黎鹘有些不快,她又不是没付钱,虽然这个场合极少有女人单独到来,但她也算是客人,甚至能称得上是贵客。哪有把贵客赶到二楼待着的道理,何况二楼刚粉刷过,都还没对外开放。
“Lily姐,你别误会,今天有一些麻烦,我是怕怠慢你。”经理拿眼神往边上瞟了瞟,黎鹘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一桌特别的客人。他们个个长发披肩,穿着花里胡哨,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桌上就点了一瓶白兰地。
黎鹘明白了,今天有人来找茬。可就在他们的对话间,那帮长发马仔们已经看到了黎鹘正在和经理对话,立刻互相对视一眼,不怀好意地笑着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那瓶白兰地。
“小妞,新来的啊?喂,刚刚让你找的漂亮妞不用找了,老子就喜欢这个。”长发男人中间的小头目故意对着黎鹘胡言乱语,黎鹘冷眸一扫,坐在卡座里纹丝不动。
“Raymond,少他妈胡说八道,你知道这是谁吗?”经理上前推搡了那个叫Raymond的男人一下,其余几个长发男人立刻嚷嚷起来,架势堂的几个马仔也立刻围了上来,双方形成对峙之势。
白天的客人并不算多,但也不少,看到这边起了纷争,都纷纷侧目。服务员给黎鹘端上来了热红酒,她优雅地品尝了一口,肉桂的馥郁香气穿过唇齿,滑入口腹。
“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想请她喝个酒。”Raymond坏笑着侧过身,面对着黎鹘,右手的白兰地从高处倾泻到她身前的木质桌面上,“美女,烈酒喜不喜欢?”
黎鹘跷起一条腿,金色的鞋跟展露在外,她微一仰头,灿烂一笑,整个歌舞厅都为她的光芒所照亮:“烈酒我喜欢啊,可是你这个人,我不喜欢。”
她淡定地看着这场闹剧,她自然知道自己并非这些人的目标,不过是凑了巧,成了他们挑起事端的一个借口罢了。这所歌舞厅刚经历过爆炸,如果今天架势堂的人沉不住气,在自己的场子闹起来,传出去难免被人笑话,生意也会受到影响。
“听到没Raymond,人家开口了。她可是Tiger哥的女人,怎么会看得上你?”经理下巴一抬,冲着门口的方向说道,“还不赶紧滚?一定要闹事的话,你们也别指望能完整地回去。”
“Tiger?哇美女,你好这一口啊?我们暴力堂也有个老大哥哦,要不你考虑考虑呢?可比Tiger有钱多了。”Raymond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根本不理会经理的威胁。
黎鹘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原来这些是暴力堂的人?他们的老大好像是个,叫大老板的死胖子吧。
“是,我们老大是胖了点,你嫌弃也是应该的。那换一个吧,我们九哥很帅的哦~”Raymond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没什么说服力,马上又改了口。可还没等黎鹘想出来所谓的九哥是谁,就响起了好几声喝止声——竟然全来自那群长发男人。
“Raymond哥,你可赶紧住嘴吧。”
“哥你真敢说啊,不要命了啊?”
“你是想被捅死还是想被捅死?”
黎鹘刚才的端庄一下子被迷茫的表情所替代,她确实想不通这是个什么场面。
“我、我这不是想放个狠话吗,一下子忘记实际情况了。”Raymond的表情立刻畏缩了起来,一回头又看见架势堂的人低头憋笑,立刻又摆出一副凶恶的样子,“我看你们这场子不够热闹啊,耍阴招伤我们九哥的时候可是挺红火的,我来帮你们一把啊。”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只打火机,点燃了扔在桌面上,方才的酒精立刻升腾起幽蓝色的火焰。
“好啊,你小子真敢搞事!”经理一把拎起Raymond的衣领,对方却不屑地回看着,似乎就等着架势堂先动手,他们好把事情进一步闹大。
“经理,先稳住客人吧。”一旁的架势堂小弟小心地拽住了经理的西服一角,原来是这边桌子骤然起火,客人们怕事情发展下去会被波及,竟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各位,不要慌张,刚刚是……”经理刚摆出一脸讨好的笑,准备去跟客人们解释,却被暴力堂的人围了起来,双方再一次僵持不下。
“各位请留步,”黎鹘心中已有对策,她从容地站了起来,无视那些家伙惊讶的目光,朝着客人们的方向,嘴角扬起几乎完美的弧度,“刚刚这位先生点燃的来自法国亚曼涅克的白兰地,你们闻现在空气里的醇香,就知道这酒有多好了。Raymond先生,想给我们的新酒做宣传,也不必采取这样的方式,都吓到客人了。”
黎鹘往前走了两步,耳畔的两串流苏摇曳生姿,她的声音轻柔又魅惑,音符跌落进在场的每个人心间:“不过没关系,今天我每一桌都会送一支这个酒,请大家好好品尝。只是,要用喝的方式,而不是点燃哦。”她话音刚落,客人们发出了一阵轻笑,一个个互相看了一眼,又选择坐了回去。
黎鹘自然知道他们不是贪图一只酒的便宜,而是黎鹘的行为让他们相信,架势堂有能力把控所有的情况。
“你刚刚不是要喝酒吗?”黎鹘盈盈一转身,回到刚才的位置,微微俯身拿起了那杯热红酒,“我请你喝。”
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猩红色的液体已经全数泼在了Raymond的花衬衫上,黎鹘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打火机,火舌像云间的雀鸟一般缥缈自在。她长睫一扫,瞳色瞬间冷了下去,表情似笑非笑。
“你猜是桌子燃得快,还是你燃起来更快?”
“丢!也是个疯子!”Raymond吓得往后一退,经理带着架势堂的人也赶紧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被他牵连。客人们紧紧注视着黎鹘的一举一动,害怕却又隐隐期待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臭女人,想吓老子是吧?我今天就站在这,看看你敢不敢点!”Raymond忽地站住,眼神坚定地看着她。若不是他额头上有心虚的冷汗,黎鹘差点就以为他真是不怕死的硬汉了。
“闹事而已,连命都不要啦?”黎鹘拿着打火机的手故意一晃,暴力堂的人都抖了个哆嗦。
“Raymond哥,别跟她疯了,反正九哥都出院了,我们稍微闹闹事就行了,不用这么豁出去吧?”一个长发男人自以为小声地跟Raymond说道。
“你懂什么!我要是现在走了,岂不是颜面尽失!我才不信她真的敢在大庭广众杀人呢。”Raymond说完所谓的悄悄话,大声对黎鹘吼道,“你来啊!”
不得不说,黎鹘稍微有点不安了。她本以为能够直接把人吓走,毕竟这些人看起来脑袋不太好使的样子——煮过的红酒还有多少酒精啊?够呛能燃起来。
“暴力堂的生意这么差吗?自己的场子不去看,跑来我的地盘瞎晃悠。”嘶哑的声音响起,Tiger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戴墨镜,义眼的金属光泽如恶鬼的獠牙,岁月沉淀于他身上的气场,像风暴的中心,平静却蕴含着所有的能量。空气骤然沉静,黎鹘却感受到莫名的心安。
他神情淡漠,视线扫到黎鹘时,眉眼却染上了几分柔和:“打火机是点烟的,不是点人的,快收起来。”
他本该是黎鹘手心里的那团火焰,走过星河尘清,看遍泱水如霜,照亮这摇摇晃晃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