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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窥见光 ...

  •   他好像路过了一场残酷的暴雨,大地向下塌陷出巨渊,触及不可延伸的边缘。他想转身离开,却怕生命留下大片的未知空白。只是短暂的犹豫,风雨挟来一片倔强的花瓣,偷藏进他沧桑的伞下。
      Tiger在开车去小洋楼之前特意去了一趟珠宝店,心里却难免嘀咕着:“名贵的礼物,怎样才算名贵?”他虽然还算是殷实,但不像狄秋那样把钱不当钱。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有点抠门,不过是买份礼物,怎么想得那么多?以前也不是没买过这类的东西,但自己好像也没有在意过对方喜不喜欢,反正买金灿灿的肯定不会错。
      Tiger的目光落在一条珍珠项链的时候,立刻摒弃了方才所有的想法,直接就掏钱拿下。也没有别的,只是莫名觉得珍珠很适合黎鹘。她在不演戏的那些时间碎片里,眼里有珍珠的璀璨。
      “真的带礼物了?真乖啊。”黎鹘直接穿着湖绿色的真丝睡裙打开了门,脸上挂着妩媚的笑容,像一只翩然的孔雀。她从Tiger手上接过礼物盒子,自然地在他嘴角落下一吻。
      Tiger藏在墨镜后的眼睛蓦地一黯,这吻蕴含了太明目张胆的算计,像一根小刺,他不喜欢。
      “喝咖啡,还是茶?想要喝酒的话也不是不行,不过得等晚上。”黎鹘走了几步,盈盈一转身,裙摆在她白皙的小腿处摇晃,像狐狸的尾巴,一下下撩拨着人心。
      “茶叶吧,老年人喝不惯咖啡。”Tiger平复着心里的波动,他来这里可是有正经事的。
      “哪有你这样的老年人,”黎鹘娇嗔一句,“你坐沙发上等我一下,很快的。”
      她在去厨房的路上顺手把礼物放在了茶几上。
      Tiger刚动了一下提醒的念头,黎鹘温柔的声音就再次响起:“总得先招待好客人,再洗手拆礼物吧。”
      Tiger惊讶于自己被那么简单地看穿,然后微不可见地摇了下头,看来自己还不够沉得住气。
      黎鹘拿出来的茶叶清新怡人,他忍不住尝了一口,甘醇且悠长。而黎鹘已经贴着自己坐下,解开了包装上淡蓝色的丝带。
      “很有品位噢Tiger哥~”圆润的珍珠被她盘在掌心,黎鹘的笑意不达眼底。
      Tiger心神一凛:看来她不喜欢。
      “帮我戴上吧,你居然能猜到我最喜欢珍珠。”黎鹘的表情千娇百媚,将项链放进Tiger的手心里,背过身去,撩起栗色的海藻般的长卷发,露出白净的脖子。
      Tiger没有说话,只是配合着黎鹘的动作,心里却有一股莫名的气。这个女人怎么在这种时候却如此敷衍,不能伪装得好一些么?他小心地将项链扣按好,面对着黎鹘转过来的笑脸,脱口而出。
      “为什么喜欢珍珠?”他没想要答案,他只是觉得郁闷不已,忍不住要刺破一点假象。她不是装作喜欢吗?那就再编一个好听的理由给他。
      “因为妈妈离开的那天戴了一条很美的珍珠项链。”黎鹘几乎没有犹豫,她回答之迅速甚至让Tiger觉得他触发了什么开关,而黎鹘早就被设定好了这个答案。
      说完以后两个人都愣了,他虽然还没有查出前因后果,但来之前就想好今天要试探一下对方。只是对于那四座牌位和她明显千疮百孔的过去,他还没想好如何开口。可是黎鹘就这样自然地说了出来,似乎从未想隐瞒。
      Tiger思索片刻,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提起过去的话题。可黎鹘轻轻抿起嘴唇,目光往远处瞟去,眼里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嘴里却喃喃着:“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什么?”Tiger觉得大脑有些转不过来了。
      “什么什么?”黎鹘像是忽然清醒过来一般,用讶异的眼神看着Tiger,仿佛刚刚的迷惘不是伪装,而是她自己也没察觉的条件反射。
      Tiger尽力保持着呼吸的平稳,掩饰着声音里的迟疑:“从没听你提起过家人,所以你妈妈去了哪里?”Tiger觉得十分迷惑,如果她现在的表现都是演戏,为什么要暴露这么多问题?她向来在伪装这件事上游刃有余,如果是故意为之,为的又是什么?
      黎鹘微微睁大了眼睛,瞳孔微缩,透露出内心的无措。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试图隐藏那一闪而过的惊慌。
      “她在我很小的时候离家出走了,走的那天,戴了一条珍珠项链。”黎鹘说完仿佛是要说服自己一般,又自言自语了一句,“没错,就是这样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直直地看着Tiger,湖水般清澈的眼眸里流露出深深的渴望,好像在祈求Tiger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让她的坚持成为真相。
      Tiger没有见过她这般神态,只觉得一阵心软,他抬起手覆上黎鹘的脸,语气尽可能的温柔:“为什么她要离家出走?你父亲对她不好么?”他在明知故问,他明明提前知道了一部分真相,可他想知道眼前的女人究竟在做什么。如果解开遮羞布的刺痛能窥见她的真实,哪怕是片刻,他也觉得值得。
      “不是的,我有一个很温馨幸福的家。”黎鹘的表情已经失去了往日所有的骄傲,她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不是他习以为常的委屈,而是因为悲痛和不甘。
      Tiger不禁想,如果这是演戏,那她真是炉火纯青。
      还没等Tiger继续追问,黎鹘忽然推开了他的手,双手紧紧地捂着耳朵,整个人开始发抖。她死死闭着双眼,语气焦急着重复着这几句话:“我有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可为什么妈妈要离家出走?我明明有一个温馨幸福的家。”
      忽然的变故把Tiger也吓了一跳,黎鹘的痛苦的样子打乱了他所有的规划,他下意识地把人搂进自己坚实的怀里,不住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我不问了,别去想了,别再想了。”他心里掀起一阵内疚的巨浪,怀里的人落下滚烫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胸膛。
      黎鹘像一只美丽的瓷器,在他怀里暴露出所有的裂痕,她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还死死抓在自己的脑袋两侧,凌乱的发丝缠绕在她的手上,伴随着每一声抽泣在微弱地颤抖。
      Tiger觉得这如果也是算计,那他恐怕无路可逃了。
      黎鹘大抵是哭累了,她的双手缓缓往下滑落,触碰到了颈间的珍珠项链。随着一声惊呼,她猛地站起,像见了鬼一般惊恐着拽断了颈间的项链。随着一连串清脆而急促的声响,珍珠像散落的星辰,纷纷扬扬地坠向地面,铺就一地的破碎。
      二人之间一阵死寂,每一颗圆润的珠子都安静地躺在地面,那般皎洁与孤独。
      黎鹘忽然镇静了下来,她站在地板上,精致的脸上满满的泪痕,双肩无力地耷拉着,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茫然和不安。她像是一只被大雨淋透了羽毛的孔雀,懊悔的目光四处游移,不敢与Tiger对视。
      Tiger同样觉得懊恼,被迫碎掉假面的黎鹘让他有一刹那的欢喜,可真实千疮百孔,她像那串珍珠项链一样碎落一地,他只想将之重新拾回,再一点点串起。
      “去拿个碗过来。”Tiger冲着僵在原地的黎鹘说道,黎鹘片刻后回过神来,快步走向厨房拿来了一个玻璃碗。Tiger蹲下身,开始仔细地拾取起地上的珍珠,捡了两颗以后他觉得这个姿势稍微有些勒脖子,便重新站起来解开了一颗衣服的纽扣。
      他顾不上去思考更多,只一心专注于眼前的狼藉。安静了半晌的黎鹘从他背后环绕起双臂,不知是害怕还是如何,她的手十分冰冷,Tiger隔着衬衣也能感受到这股寒意。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的语气低沉,透着轻微的颤抖,像极了前几天自己误会她与Ethan演戏的时候那个小心谨慎的样子。她过了会儿又补充道:“这次真的不是,上次也不是。”
      Tiger禁不住轻笑出声,眼前的双手停滞了一下,然后更用力地从背后搂住。
      “不是说要给我做好吃的么?这里我来收拾,你去做饭。”他并没有生气,只觉得黎鹘这般模样有些可怜。他见惯了她自以为笑里藏刀,实则锋芒毕露的样子,如今却透过这些零落的珍珠,猜透她深掩起来,恐怕自己也意识不到的真心。
      可是这点真意在她那颗心里到底占据了多少?她好像一心要拉着自己一起沦陷,去地狱经受业火焚烧。可火焰淬炼不出真心,他们最多是无人知晓地动过片刻的情,在漫长又煎熬的余生里,短暂得不值一提。
      那天黎鹘难得地收起了她的伎俩,她专心地做起了菜,仿佛刚刚一切都没有发生。她的厨艺确实很好,三菜一汤,还有一份糖水,Tiger不禁感到一阵恍惚。他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像这样,吃过一顿家常菜。
      他原本只是打算来试探,看看能得到什么结果,并没有打算过夜。但结果证明他也不是那么有原则的人,黎鹘的眼睛眨巴一下,他就心软了。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大亮,Tiger睁开蒙眬的眼睛,黎鹘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自己怀里,身上还有暧昧的红印。他自嘲地提起嘴角,化作一声长叹,却吵醒了怀里人。
      黎鹘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声音因为刚醒来显得更为慵懒,话尾的语调都被拉长:“要走了吗?”
      Tiger忍不住皱眉。他本来打算多待一会儿的,可是女人的反应似乎在提醒他,不要贪恋身体之外的欲望。他想起这是虎青曾经住过的屋子,更加觉得心头堵得慌。
      他带着些怨怼地把人往身前搂紧了些,鼻子能嗅到黎鹘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女人大概没料到他突然的动作,轻唤了一声。
      “今晚有饭局,在此之前都可以陪你,你有想去的地方么?”
      黎鹘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像是有些不可置信。Tiger觉得好笑,谁说他要走的?他跟那些混蛋可不一样。他确实看不透黎鹘,但对方也别想看穿她。
      谎言只能换到虚情,可爱最是真假难辨,当事人哪里能言之凿凿。
      黎鹘眼底的欣喜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流于表面的笑颜:“都可以,你想带我去哪?”
      看,她还在假装。
      Tiger定定地看着她,两个人的目光交织,他们都相信自己运筹帷幄,没有谁落荒而逃。
      “那先去珠宝店吧,断掉的项链需要重新穿起来。”Tiger率先开口说道。
      “项链断了?是昨天那条珍珠项链吗?什么时候的事?”黎鹘睁大了眼睛,她见Tiger一言不发,赶紧从床上起身,翻找起梳妆台的首饰盒。一边找还一边嘀咕:“咦,我昨天怎么没收起来?”
      Tiger觉得空气有些微凉,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尽可能平静地解释:“昨天我想帮你收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拽断了,珠子捡起来放在楼下了。”他死死盯着黎鹘的动作,认真揣摩着她的每一个微表情。
      黎鹘从梳妆台前转过身来,表情带着几分迷茫:“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算了,不记得就算了。”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像极了昨天自言自语的样子。
      “嗯,不记得就算了。”一个字一个字从唇间蹦出,像他心脏上的鼓点,重重地敲落。
      Tiger回到家里换了身更为正式的衣服,又把两瓶红酒从酒柜里取出。与陆Sir的饭局重新约在了今晚,他必须好好对待,不能再错过机会了。
      “大哥大哥,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吗?”十二少从Tiger回来就在不停地重复这句话,像只聒噪的麻雀。
      “我已经说了无数遍,不用。”Tiger觉得脑瓜子嗡嗡叫,本来就被黎鹘的事情搅得大脑如同浆糊,十二少在这儿更是火上浇油。
      “那我再祈求第无数零一遍,让我陪你去吧大哥!”青年干脆站在门口,试图阻止Tiger出门。
      “梁俊义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Tiger无奈地扶了扶墨镜,语气放软,“我知道你担心上次放鸽子的事情惹了陆sir生气,怕他给我脸色看。但今天有你秋哥在场,陆Sir多少要给他几分面子。更何况,上次确实是我做得不对,下了对方的脸面,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Tiger太懂十二少的小心思了,他出席这样的场合很少带着十二少,不止是因为商务的酒局十分复杂,充满了勾心斗角。更多是因为□□的身份在这些官员面前低人一等,他不想被人见到自己低声下气的样子。
      十二少还小的时候,Tiger有一次在一个政要的宴席上被灌了许多酒,只为了拿下一份修建工厂的授权书。他大醉了两天,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待醒过来以后才发现十二少偷偷埋伏在那个政要回家的路上——扔了他满身狗屎。
      对方气得要命,又觉得丢人,根本不敢查,只是从那以后安排了保镖走到哪跟到哪。
      从回忆里抽离,他轻轻扒开站在门口嘟着嘴的十二少,安抚般拍了拍他的肩:“我任命你当我的司机,你在饭店门口等着总行了吧。”
      “好耶!大哥万岁!”
      “别光嘴上说,明天帮我做件事情,约一下赵医生的时间,越快越好。”
      “咦大哥,还没到体检的时候呢,你哪里不舒服吗?”十二少睁着迷惘的眼睛。
      “不是我,我咨询下别人的事情。”Tiger淡然道。
      陈年旧事也许很伤,才会让人想要仓皇逃离,他们可以被埋葬,却不该被遗忘。漫天的星星记录着宇宙的过往,他也可以铭记真相,却悄悄擦拭掉负累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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