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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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封冶没动，指尖甚至没在身侧的枪柄上多停留半分，他身形挺拔如松，墨色衬衣衬得肩宽腰窄，面容冷峻，线条利落的下颌紧抿着，一双眼深邃锐利，像淬了寒的星子，正沉静地落在那抹微光上。反倒是悬浮在半空中的虚拟影像先有了动作。它两只手撑着椅子边缘，棕色衬衣的衣料随着动作绷紧，在腰侧勒出利落的弧度，那截劲瘦的腰线像被工笔勾勒过y似的分明；脑后扎着一小股低马尾。计蒙适时提醒：“陈先生，虽然您绑架了我，但我认为有必要提醒您我的主人已经赶到现场了。”
陈规终于慢吞吞地把自己从木椅上撑起来，却又没骨头似的趴在了桌上。这位长相清秀的绑架犯眼尾微垂，撩起眼皮漫不经心地扫了周封冶一眼——那目光轻得像风掠过人的发梢，随即又稳稳盯住了旁边的计蒙，唇角勾了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小蒙，你家主人好像不认识我了。”
“我的名字是计蒙，由周琦女士命名。”计蒙说。
周封冶随意拉开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双手交叉，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陈规，那个流浪港口著名的星际海盗，你的悬赏已经达到我两年半的工资了。”
陈规终于不再盯着那枚可怜的袖扣，他抬头，眼神一寸一寸划过周封冶线条冷硬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
周封冶感觉似乎有条毒蛇慢慢爬过他的五官，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遍陈规。这位年少成名的通缉犯眉峰锐利，眼中带着点凉意，唇色极淡，此时正带着点笑看着他。周封冶瞥了一眼计蒙，问：“你是怎么控制他的？”
陈规一笑：“我哥，顶尖技术人员。”
计蒙作为联盟里最先进的军用机甲人工智能，是由与军部合作的一个顶尖科研所研发的。由于保密等级过高，连周封冶这个等级都无法知道这所科研所具体在何处，他还从未见过有人能真正控制计蒙。他略抬眼道：“计蒙，变形成外骨骼手部形态。”
计蒙回道：“报告老板，抱歉，我无法执行您的命令。有人控制了我的图库，并以您二十五岁时酒后唱歌的视频为要挟，并且言明如果我不听话将会把这段视频发给您通讯里的所有人。根据您之前的命令，这段视频在我报废之前都不能外传，且为最高加密等级，请问您是否要更改指令？”
周封冶额头青筋一跳：“……不。”
计蒙：“好的老板。陈先生，我认为您现在大笑是某种程度上的对老板和我的人身攻击，请您解开我的数据锁，谢谢。”
陈规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从桌上爬起来，拍了拍桌上的计蒙，又极为愉悦地欣赏了一下周封冶发绿的表情，脚尖一晃一晃地轻踢着桌腿。
周封冶沉声问：“你要干什么？”他的声音因着冷意，带着几分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陈规立刻放下二郎腿坐正，双手叠放在桌上，像极了认真上课的小学生，目光半戏谑又半认真地看着他，刚想张嘴说什么，却又停了一下，好似放弃了原来那个问题，说道：“我想要个谢谢。”
周封冶长眉一挑，片刻后回想起来。当时维瑞亚星战败，燎渊号爆炸的前几秒，他的机甲上突然冒出了一个人，利索地把他塞进了救生舱后换了另一台机甲，带着他逃离战圈。当时周封冶由于重伤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他在半晕半醒的状态中似乎看见了那人的眼睛和抿起的唇，之后就被关进了治疗舱里。事后想起，他才反应过来，那就是陈规。
他曾经无数次看见过这人的照片，都是挂在通缉令上的，永恒不变的微笑，正与眼前的人重合。
周封冶想了很多，但现实不过几秒，他于是冲陈规点点头：“谢谢你那天把我捞出来，也感谢你这几个月给我送物资。”
计蒙在长久的闭嘴后，终于出了声：“我认为我也有必要感谢一下陈规先生，否则我就将会见到将军的葬礼了。”
陈规呵呵一笑：“他葬礼不是在莱卡星上办了吗？”
计蒙：“……”
计蒙：“我必须承认，您说的有道理。”
周封冶问：“你还有什么其他问题？”
陈规低着头思考了一下，问周封冶：“那咱俩能聊会儿天吗？我可以说说最近前线的事情，你可以说说你之前的事。”
周封冶挑眉：“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你的情报？”
陈规笑了，他靠在椅背上，手搭在另一把椅子上，摆出一个非常放松的大字型：“你不信也得信。你看就现在的情况来说，我控制了计蒙，当然，你有10%的几率放弃你的唱歌视频，抢回控制权。哎，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手里有几台机甲，但是太老了，性能太差，根本支撑不了远程的星际跃迁。再加上能源补给、装备火药等存储不够，所以你相当于被困在了这个蛇夫星团的区域，再远的地方就去不了了，所以你根本无法收集信息。然而我手里有几只破烂星际海盗队伍，虽然是破铜烂铁，但拦你绝对没问题。当然，你肯定有方法召集你之前那些三角的旧部，我相信你绝对有加密频道。但你即使现在发布命令，最近格里座的3队叠加跃迁赶过来也要10个小时。而在这10小时内，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比如……”
陈规狡黠地冲周封冶眨眨眼，拿起计蒙，“我们可以把它图库里的加密视频全部浏览一遍，说不定就能看到将军你和你相好的照片呢？”
周封冶：“我没有。”
陈规叹口气，颇为不甘：“行吧。再说我也不想威胁你，咱俩只是友好交流一下，互通一下消息，行不？”
周封冶沉默了。
并不是因为他不想得知前线的消息，而是因为陈规的上一句话。
说不定就能看到将军你和你相好的照片。
相好。
照片。
他还真有一张。
几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勾着他的指尖，若即若离，像线一样，似乎一碰就断了。背景里白色的布料看起来很柔软，就是柔软才恐怖。
周封冶怀疑这是床单。
这都上床了，而且他还不知道这人是谁。
他居然不知道这人是谁。
他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人，又或者说，他根本都不知道有这张照片。他是偶然间翻起图库时才发现有这样一张。周封冶非常确定自己绝对没有失忆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精神病，所以当他看见这张照片时，万年理智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于是他去找人比对了一下照片中和自己的指纹，结果显示，被勾着的那只手绝对就是自己的手。
传闻中大杀四方、威名远扬的周将军，当时坐在机甲驾驶舱中，盈绿色的精神力无声地包裹着他，他能看见宇宙寂静黑沉，也能望到远处永恒的星光，而在他眼前投影着指纹比对报告。
周封冶无意识地一下下捏着手指关节，让计蒙调出那张图片后，又盯了好一会儿，问计蒙：“能比对到另一个人的掌纹信息吗？”
人工智能的声音在机甲广播里响起：“抱歉，将军，虽然能提取到对方手背纹路的数据，但大数据库中并没有该手背纹路信息，无法进行比对。”
周封冶想也是。
于是他让计蒙把这张照片加密成最高等级。心里虽然感到有些离谱，但周封冶看到那只手的时候，并没有太反感的感觉。
从那以后，周封冶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看见皮肤白的人，就会下意识地看一下他的右手背。
于是他就准备不经意地去看对面人的手背，结果一抬头差点碰到陈规伸过来的手。
陈规立刻收手，讪讪道：“我看你一直出神，想你是不是被我气晕了，呵呵，没事儿就行。”
周封冶没有说话，心里想自己真是退休生活过惯了，连最基本的警惕心都没了。他揉了揉眉心，道：“行，但你得先把计蒙放开。”
陈规翘着嘴角一笑：“行啊。”然后冲着自己手上一枚素圈戒指道，“好了哥。”
计蒙终于动了，他还不忘执行了周封冶之前的指令，变成外骨骼的手部形态，爬到周封冶手上一贴，就一动不动了。周封冶活动活动手指问陈规：“你管他叫什么？”
陈规敲了敲戒指，他身边突然多出来一个悬浮的投影。那人穿着白色研究服，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的眼镜，冲着周封冶点头一笑：“久仰，将军，我叫陈嚣，是陈规他哥哥。你现在看见的是由我生前数据生成的影像，我本人已经不在了。”
周封冶顿了一下：“抱歉。”
陈规过了一会儿才道：“什么抱不抱歉的，正好哥你也坐这儿，咱们一起聊会儿吧。话说周将军，你到底听不听我的消息？”
周封冶：“你说。”
陈规立刻道：“最新消息是安瑟姆想从CX 330退至萨姆星。”
计蒙适时生成了一幅全息星图，用绿色荧光标注出两颗行星。
“但是根据我们在战圈内偷了几次物资的情况来看，我感觉这场仗打的有问题，我们拖走了一台看起来较为完整的机甲，回去拆开后发现里面的中心系统完好无损，只是伪装了一点弹孔和激光切割线。最关键的是里面有很多加密数据包，每个都有12重密钥验证，连我哥也打不开。”
周封冶目光一凝：“只有这一台机甲？”
陈规摇头：“不止，根据我们几次的观察来看，每次战后会出现3~4台这种较为完整的伪装机甲。我们也不敢偷的太过明显，因为法戈联军还在旁边时刻盯着呢。”
周封冶缓缓道：“安瑟姆……”
陈规与他对视：“你也觉得？”
周封冶：“有80%的可能性，是他有问题。”
陈规：“那先不提这些，你假死后，三角座那边的战线一直是7队和9队的人顶着，虽然很艰难，但还是守住了。而且我最近得到的消息，我们好几拨人都偶遇了前线撤下来的法戈联军，也许是觉得耗在三角座没有意义，准备放弃三角座那边。”
周封冶看着星图：“安瑟姆再退，7队和9队的人就会被卡脖子了。”
陈规：“我想说的也是这个。如果联军想吃掉三角座，那么他们一定会选择从流浪港口和毕宿五两方包抄，而我绝对不能把港口让出来。联军那德行你也知道，走过一次的臭水沟，走完就不想别人走了。而我，即使不乐意让，我也打不过。”
陈规一摊手，“所以，周将军，我有个不情之请。”
周封冶心想，果然天下没有白给的消息。
陈规眨巴着眼睛和他对视，周封冶往椅背一靠，语气平平：“我在这里当领头，平时上天抢抢物资，在地上作威作福，训训手下，日子过得挺舒服，干什么非要去前线找不痛快。”
陈规笑着看他：“周将军，您给我们当外援可不仅是卖我个人情，更主要是您老部下还在那儿顶着呢。现在金牛T、三角座和流浪港口同时吃紧，将军，唇亡齿寒啊。”
周封冶垂眼盯着星图，思考半晌后开口：“你当初为什么救我？”
陈规有些惊讶于他话题的跳转速度，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
周封冶手指无规律地敲击着木桌，哒哒的声音混合着他低沉带些冷感的声调：“我虽然不是情搜的，但也对你的脾气有所耳闻。你这种人如果捞到一个带着将军头衔的人，必定会向联盟议会与军部勒索，把我救下后，扔到这颗小行星上不管不顾，可不是你的个性。”
陈规很震惊：“亲爱的周将军，你居然认为我把你扔在小行星上没有关心你？将军，我认为我有必要替我辩解一下。”
计蒙插嘴：“是的将军，陈先生每隔半月会运输军火装备与生活物资给您。每日早晨8点会准时通过小型机甲送来莱卡日报，因此我认为陈先生的观点完全正确。”
陈规很兴奋：“看见了吧，小蒙才是正义的使者。”
“我的名字是计蒙，由周琦女士命名。”计蒙说。
周封冶被两人一唱一和弄得嘴角抽了抽：“计蒙，你可以闭嘴了。”
计蒙：“根据统计，这是您自昨日19点至现在第15次说闭嘴。好的，正在执行闭嘴命令。”只见贴在周封冶手上的外骨骼快速交织形成了原来的少年模样，只是嘴巴不见了，鼻子底下的仿生皮肤一片光洁。
周封冶已经不想理他了，陈规笑抽在了桌子上，一手扒拉着陈嚣的手臂，只是他的虚拟影像触摸到陈嚣的一瞬间就穿过去了。陈嚣怕陈规伤心，就抬手虚虚摸了摸他的头。
陈规止了笑，坐直身体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周封冶，“将军，关于我救你这事儿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忍不住翘起了一边嘴角，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来。
周封冶直觉他没什么好话，果然，下一秒就听他说，“周将军，我觉得你长得特帅，我这人就喜欢看人下菜碟儿，而你正好长进我的心坎里了。”
周封冶明显感觉陈嚣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失态，而后立刻回神与周封冶对视上了，于是恢复之前的谦和有礼，冲周封冶微笑了一下。
陈规说完，看着周封冶面无表情的脸，心想自己是不是把人给惹毛了。
哪成想周封冶一笑：“行啊，但我要一台至少三级的机甲，有吗？”
陈规被他这一笑弄得有点懵，虽然知道这是暂时妥协，但看见平时面容冷肃、长相锋利的周将军一笑，就像是一抹颜料滴进了皑皑白雪中，溅起浓墨重彩的浪花，狠狠拍在他心口。
陈规深吸一口气移开视线：“可以，我有一台五级的，平时不怎么开，正好给你。”
周封冶表面点下头，心中却留了意。五级机甲都是联盟前年刚拿出来的新品，全联盟不过四台，之前燎渊号爆炸后就只余下了3台。这种机甲对精神力的要求极高，普通驾驶员根本没有接入五级精神网的机会，一旦接触便会被震伤。陈规一个每天游荡于联盟和联军缝隙中的星际海盗，为什么会有一台五级机甲？
他在心中默默给陈规记了一笔，正想着要不要送客，就听陈规问：“那我的情报讲完了，你呢？”
周封冶这才想起来这回事儿，斟酌几次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陈规明显是兴趣上来了，他积极提问：“从5068年维瑞亚星保卫战那次开始说吧。”
周封冶点点头，逐渐回忆起那场战争。
星历5068年，28岁时任大校的周封冶，操纵着几乎快被粒子炮轰得外焦里嫩的一艘小型二级机甲穿梭在炮火交织的战场中。宇宙被撕裂开无数道口子，赤红的粒子炮如狂怒的火龙，拖着长长的焰尾，嘶吼着砸向机甲群，爆炸的强光刺得人眼生疼，热浪裹挟着硝烟，几乎要将金属都熔化。
他极其危险地操纵着机甲侧身，堪堪避开一发来自敌方机甲的粒子炮，那炮擦着机甲边缘掠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焦黑痕迹，能量余波震得机甲剧烈晃动。
驾驶舱里的仪器疯狂报警。他所在机甲的驾驶舱警示灯已经闪成一片，警报更是不间断地一遍遍回响，尖锐得像要划破耳膜：
“防护罩破损程度84%，”
“能源不足警告，引力场失效76%。”
“防护罩持续破损中已达87%。”
“检测到驾驶员人机匹配度持续下降至69%、68%，与您历史记录相差过大，请立刻回航或注射8号镇定剂。请注意保持精神网对接。”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