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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无法回避的航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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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锚地隐藏在嶙峋的黑色礁石群背后。老船匠格鲁姆检查完凛冬号的损伤后,脸色比北海的乌云还要沉重。他把摩根船长和几位干部,包括塞拉菲娜,叫进了他那间堆满工具和木材的小屋。
“摩根,”格鲁姆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断定,“龙骨裂了,是旧伤叠加新伤。我这里的材料,只能打补丁,让她看起来像个样子,能勉强浮着开到下一个北海的港口。但想顶着颠倒山的海流?绝对不行。这船已经经不起任何大风浪了。”
摩根的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他沉默地递给格鲁姆一份皱巴巴的报纸,指向上面几则不起眼的短讯。
“‘血爪’的人封锁了黑礁港。”“‘铁钩’巴伦宣布接管白鲸湾的‘保护费’业务。”……消息零零碎碎,却拼凑出一个清晰的图景:他们常去的、有能力进行大修的港口,都已不再安全。
“我们没地方去了,格鲁姆。”摩根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不是身体的累,而是心累,“北海……已经没有能安然停靠我们的船坞了。留下的结果,要么是被他们吞并,要么是被他们拆碎喂鱼。”
格鲁姆盯着那些消息,猛吸了几口烟斗,烟雾缭绕中,他的眉头紧锁。他明白了。这不是冒险,这是被逼无奈的最后一条生路。留下是慢性死亡,闯一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妈的……”老船匠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那些逼迫同胞的势力,还是在骂这残酷的现实。“我会用上我所有的本事,给她打上最结实的补丁。但你们记住,”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这只是糊窗户纸!一捅就破!过了山,立刻找地方彻底修理,否则……”
否则什么,他没说,但每个人都懂。
接下来的几天,格鲁姆和他的学徒们日夜不休地对凛冬号进行了最大限度的加固。塞拉菲娜沉默地帮忙递送工具、搬运材料,她的目光时常落在摩根船长瞬间佝偻了许多的背影上。这个男人不仅是船长,更是将她从北海街头的冰冷角落里带回船上,教她认字、教她航行、给了她一个虽然粗糙却真实可靠的“家”的人。他是导师,是首领,也如同严父。
起航前夜,塞拉菲娜找到独自在船艉检查加固情况的摩根。 “船长。”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平时的疏离。摩根回过头,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虑,看到是她,勉强笑了笑:“是菲娜丫头啊。都准备好了?”
“嗯。”她应了一声,走到他身边,看着那些崭新的、却与老旧船体格格不入的加固板,“……会有办法的。” 摩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大手拍了拍身边冰冷的船舷:“老伙计这次……恐怕真的很难扛过去了。我最担心的是把大家都带进死路。”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责任带来的重压。
“不是你的错。”塞拉菲娜看着远方漆黑的海面,语气坚定,“是巴伦他们的错。我们会找到办法,一起。” 这句近乎承诺的话,让摩根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缓和。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
攀登颠倒山的过程如同经历一场噩梦。凛冬号在狂暴的海流中发出痛苦的呻吟,每一次撞击和拉升都让人的心提到嗓子眼。格鲁姆的加固起到了作用,它奇迹般地撑住了,带着他们冲上了山顶,闯入了伟大航路。
然而,“乐园”的欢迎仪式是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风雨。风力瞬间飙升,海浪如同扭曲的巨拳从四面八方砸来。凛冬号像一片树叶被疯狂抛掷。 “左满舵!收紧帆索!”摩根嘶吼着。但灾难还是发生了。在一次剧烈的、几乎将船体拧转的颠簸后,那声令人绝望的嘎吱——咔嚓!巨响还是从船底传来,比雷声更令人恐惧。 “底舱破啦!!”
所有挣扎都是徒劳。裂缝太大,海水的涌入无法遏制。当风暴平息,凛冬号已经半瘫在海面上,严重倾斜,底舱灌满了水。
精疲力尽的船员们瘫在甲板上,被绝望的气氛笼罩。摩根船长靠着船舷,看着这片陌生而残酷的海域,眼神空洞,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塞拉菲娜走到他身边,海水从她身上滴落。她没有看那片海,而是看着摩根。 “还没结束。”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穿透了沉重的寂静。摩根缓缓抬起头,眼中是血丝和茫然。 “格鲁姆的补丁让我们过来了。”塞拉菲娜继续道,逻辑清晰冰冷,像是在分析战术,“船还在水上。我们还有小艇。损失了补给,但大部分人都活着。” 她冰蓝色的目光扫过瘫倒的船员,最后回到摩根身上:“北海回不去了。但留在这里,就是等死。必须找到最近的岛,所有人都要活下去。”
她的话没有热情的鼓舞,只有冷静到残酷的现实分析和对“生存”本身的极致执着。她想要立足,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这条船上所有的人,为了这个她唯一认可的“家”。如果船没了,那就再造一条;如果食物没了,那就去获取;如果方向没了,那就去找。退缩和绝望,不在她的选项里。
摩根看着塞拉菲娜眼中那簇冰冷却炽烈的火焰,那是对生存毫不妥协的渴望。他被这份坚定感染了,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心中的颓败感。他是船长,他不能倒下。 “你说得对。”他站直了身体,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虽然依旧沙哑,“波根!清点人数和剩余物资!轮机长,看看能不能临时弄个筏子!塞拉菲娜,瞭望塔还能用吗?立刻寻找陆地或岛屿的踪迹!”
命令一道道发出,绝望的气氛被打破,求生的本能被重新点燃。塞拉菲娜沉默地点点头,抓起她的弓,敏捷地攀向虽然歪斜但尚未倒塌的主桅瞭望台。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扫描远方的海平线。
凛冬号或许完了,但他们的航行还没有结束。她的执念,从未仅仅关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