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有妆》缠蝉棉绵

4、风雨欲来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路，将茶楼的喧嚣远远抛在身后，安王紧攥的拳却始终未松，指节泛白间满是压抑的怒火。

　　张伊云靠在软垫上，一手护着孕肚，一手轻轻覆在他手背，温声道：“王爷，此时动怒无用，太后既设下连环计，咱们更要稳住心神，莫要中了她的圈套。”

　　“说的有几分道理。”
　　安王深吸一口气，侧头看向夫人隆起的肚腹，眼底怒火渐被担忧取代：“是我失了分寸，让你跟着受怕了。”

　　话音刚落，马车忽然缓了下来，车夫在外恭敬禀报：“王爷，王妃，香云寺到了。”

　　二人下车时，早有寺中僧人候在山门前，双手合十躬身相迎。沿石阶上行时，张伊云步伐虽缓，却始终挺直脊背。

　　目光扫过寺内来往香客，隐约察觉几双陌生的眼睛正暗中打量。她不动声色地碰了碰安王的袖口，以眼神示意他留心四周。
　　进了大殿，安王亲手点燃三炷香，跪在蒲团上时，目光紧紧盯着佛前烛火，口中低声祷祝：

　　“求佛祖保佑伊云和孩儿平安，避开眼前劫难。”

　　张伊云随他跪下，指尖轻捻佛珠，余光却瞥见殿外廊下，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正背对着他们，袖口露出的玉佩纹样，竟与宫中侍卫的配饰极为相似。

　　待二人求完平安符，僧人引他们去偏殿歇息。刚落座，便有小沙弥端来茶水，张伊云接过茶盏的瞬间，忽然察觉杯沿处有一丝极淡的药味。

　　她指尖一顿，不动声色地将茶盏放在桌角，笑道：

　　“这茶倒合我心意，只是我如今身子沉，想先歇片刻，王爷不如去后院看看寺中景致？”

　　安王虽有疑虑，却也知她心思缜密，便顺着话头起身

　　“也好，你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待安王离开，张伊云立刻屏退左右，俯身凑近茶盏轻嗅，那药味虽淡，却与她曾在宫中见过的“安胎药”截然不同——那是一种会让人短暂昏迷的迷药。

　　她正思索对策，殿门忽然被推开，方才廊下的青色长衫男子竟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手持长刀的侍卫。

　　男子拱手笑道：“安王殿下不在，倒是让王妃娘娘独处了，陛下有旨，请王妃即刻随臣入宫。”

　　张伊云缓缓起身，一手护着孕肚，一手按在腰间暗藏的银簪上，面色平静无波：“陛下召见，为何不早说？且我身怀六甲，需得与王爷一同前往，你这般架势，是要绑我入宫不成？”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却仍维持着笑意：

　　“王妃不必多言，陛下有令，只请您一人。”

　　话音刚落，侍卫便上前一步，伸手要去扶她。就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安王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厉：“谁敢动本王的夫人？”

　　安王快步走进殿内，将张伊云护在身后，目光如刀般扫过青色长衫男子：“陛下若真要召见，为何不发明旨？你拿着所谓的‘口谕’便要带王妃入宫，怕是假传圣旨吧？”

　　男子脸色微变，却仍强撑着道：“安王殿下莫要胡言，臣只是奉旨行事。”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寺外响起侍卫的呼喊：“陛下驾到——”

　　安王与张伊云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小皇帝亲至？这绝非巧合。
　　二人连忙整理衣容，走出偏殿时，便见小皇帝身着龙袍，在一众侍卫簇拥下站在庭院中，面色稚嫩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安王近来可好？”小皇帝开口时，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清亮，目光直直射向安王，

　　“朕听闻你二人来香云寺为这胎儿一求平安符，特意前来，想与安王说几句话。”
　　安王心中一沉，知道真正的交锋此刻才开始。

　　他躬身行礼：“陛下驾临，臣有失远迎。只是夫人身怀六甲，不便久站，可否容她先入殿歇息？”

　　小皇帝点头，目光落在张伊云的孕肚上，语气稍缓：“快些歇息吧，朕与安王去前殿说话。”说着便招来侍卫“这寺庙人多眼杂莫被冲撞了才好。”届时充满了威胁意味。

　　待张伊云被侍女扶入偏殿，小皇帝才转身走向前殿，安王紧随其后，心中早已做好了应对太后又一轮算计的准备。
　　今日突然到访，定是受了皇后的意来探我的口风，可惜这堂堂九五至尊便被人当做车前小卒来用。

　　一时面上有所惋惜。
　　皇帝二人，与一众侍卫行至一间厢房，
　　房内早已备好棋盘与茶盏，一众侍卫守在殿外，将闲杂人等隔绝在外。

　　小皇帝率先落坐，指尖捏起一枚白玉棋子，看向安王的眼神里，少了几分少年人的清亮，多了些许难以捉摸的沉凝：“听闻你年少时棋艺高超，今日难得清净，不如手谈一局？”

　　安王依言坐下，目光扫过棋盘上黑白交错的星位，心中却如翻江倒海。太后逼他的事闹得京城沸沸扬扬，小皇帝身处深宫，怎会一无所知？今日这般突然驾临，又故作闲适地邀他下棋，分明是替太后而来——要么是探他的底，要么是给他一个明晃晃的下马威。

　　他捏起一枚黑子，迟迟未落下，眼底掠过一丝惋惜：这九五之尊，终究还是太年轻，被太后牢牢攥在掌心，成了她对付异己的“车前卒”。这般身不由己，纵有天下至尊的名号，又与傀儡何异？

　　小皇帝若是知道还有人如此为他着想，还如此心境。不知是哭还是笑。

　　这安文真当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了。

　　安王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拱手道：“陛下有雅兴，臣自当奉陪。只是臣近日心绪不宁，恐难及陛下棋艺，还望陛下莫要见怪。”

　　“心绪不宁？”

　　“所为何事啊？”

　　安王闻言，一阵苦涩。但心中早已有所预料。是不会觉得这话有些突兀。
　　陛下莫要再打趣我。

　　微臣在思虑什么？陛下自是知道。
　　皇帝闻言，当即放下手中棋子，仰头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清脆爽朗，瞬间冲散了殿内凝滞的气氛。

　　方才眼底的沉凝尽数褪去，少年天子的鲜活模样全然显露——眉梢微微上扬，眼角弯成月牙，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添了几分雀跃。

　　“你心里如何想？我怎能知道？朕又没那读心的神功。”

　　“说着便眼眸含着笑，”

　　“朕自然是没有没这神通，不知安可以有啊~”

　　这话说的轻巧，但表情却十分严肃。

　　好似真的在等一个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