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长公主登基》裴佛佛

7、本宫可怕吗？

　　周元娇支着额假寐，室内烛火渐昏，侍女步履轻悄，走近添灯。

　　张太医看着师琢下针，并无出错的地方。

　　他确实没想到师琢在医学上竟也有一番造诣。

　　不过这师琢和华阳公主之间……

　　张太医打住了继续深想，从先皇后逝世时起，他便知晓华阳公主绝非善类，他不敢另起是非。

　　时间过得格外漫长，师琢施完针，却没有退下，安静地注视着她。

　　睁着眼睛什么瞎话都能说的人，闭上眼后反而显得温良无害。

　　许是察觉到那股毫不避讳的视线，周元娇睁开了眼睛。

　　二人近乎诡异地对视着，就这样相互沉默着。

　　许久，师琢才垂下眸子，语调平稳，“殿下可有哪里不适。”

　　“本宫一切都好。”周元娇勾唇笑起，夸赞一句，“师大人真是无所不能。”

　　“……殿下需要静养，按时喝药，也需要饮食清淡，忌酒、忌辛辣。”

　　周元娇的笑脸垮了一半，目光幽幽地看向将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的张太医，柔声询问，“张太医觉得呢？可需要如此？”

　　张太医硬着头皮道：“殿下好好修养，想必迟早能够恢复如初。”

　　牛头不对马嘴。

　　周元娇笑了一声。

　　“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周元娇又话音一转，叹息一声，目光又落回师琢身上，“本宫向来没什么人缘，一个人呆在府中，想必会孤单寂寞，无趣极了……”

　　张太医眼皮一跳，刚才魏祎闹的那一出还历历在目，现在长公主这是三言两语就把那些面首的存在用薄纸盖过去了。

　　长公主诚挚邀请，“我与怀慎这般投缘，想必怀慎会常常来探望吧？”

　　师琢没有什么犹豫纠结，“嗯。”

　　张太医了然，原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

　　送走师琢后，张太医被留了下来。

　　周元娇懒洋洋地半倚在美人榻上，若有所思。

　　“殿下。”张太医俯首，等着她的吩咐。

　　“师大人那法子很有用？”

　　张太医恭敬道：“是，殿下，没有太大的问题，殿下若是不放心，老臣再与太医院其他人仔细研究一番。”

　　周元娇恍然大悟，“所以你的意思是，本宫这三年来让太医院皆束手无策的腿疾，竟可能被一个门外汉解决？”

　　周元娇语气平静，张太医却被吓出一身冷汗，匆忙跪地道：“殿下，太医院一直是尽心竭力，不敢怠慢分毫！但……”

　　但她双腿一能落地就骑射武斗统统都不落下，喝药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断腿在床阴郁暴躁，随时都可能把剑架人脖子上，给众人都留下了阴影，叫何人敢劝，而不按医嘱，又怎能好全？

　　“张太医不必如此紧张，本宫不过随口问问。”周元娇起身，将他扶起，嗓音温和，“当年本宫双腿尽断，多亏了太医院，才让本宫免了残疾，不至于成了一个废人，本宫也不是那不懂得感恩的人。”

　　张太医细听这话，貌似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忙道：“谢殿下开恩！”

　　“都退下吧。”

　　室内又安静下来，隐匿于黑暗中的华麟走了出来。

　　“殿下。”

　　周元娇有些困倦，“嗯”了一声，示意他说。

　　“圣旨已下，杨秋实被贬出京了。”

　　周元娇笑出了声，“早上被参，晚上就被贬，朝廷何时有这样的速度了？”

　　华麟道：“杨秋实最近行事太过张扬，被圣上捉出来开刀，也是意料之中。”

　　周元娇哼笑一声，“活该。”

　　杨秋实左边给她献着殷勤，右边又冲五皇子摇尾巴，以为自己是左右逢源，实际两边都想将他甩开。

　　周元娇想喝口酒，又忽然想起什么，放下酒杯，心情愉悦，“此事还得多亏师大人了。”

　　华麟问：“那可要将我们的人顶替上去。”

　　周元娇略一思索，展眉笑道：“不必，让周元睿运作去吧，皇兄生辰要到了，这次本宫就不与皇兄争了。”

　　“是。”华麟还有一事汇报，“三殿下要回京了。”

　　“唔……胜了？”

　　“胜了。”

　　周元娇轻笑，“想必父皇听到这个消息，会十分开心的。”

　　皇三子周元存此去漳州平定叛乱，得胜归来，乃是大功一件。

　　华麟若有所思，“太子殿下……”

　　周元娇不太在乎地打断，“想必皇兄心中有数。”

　　华麟正要退下时，突然又被周元娇喊住。

　　“殿下还有何吩咐？”

　　“华麟。”周元娇亲切询问，“你觉得本宫很可怕吗？”

　　“殿下不可怕。”华麟认真回答，“殿下不杀人，还救人，也未曾苛待任何人，也是殿下给了奴新生，对奴来说，殿下是恩人，是许多人的恩人。”

　　“这样啊……”周元娇托腮又问：“那若有人畏惧本宫，是为什么呢？”

　　华麟想了想，回答：“那定是他们心中有鬼，做了对不起殿下的事。”

　　“嗯，有道理。”周元娇听开心了，哼笑一声，眉眼弯弯，“这几日本宫在府内静养，你也休息几日，不必外出。”

　　“是，殿下。”

　　……

　　月明星稀，静林大晚上还坐在院子里，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家大人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做木工。

　　静林打了个哈欠，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劝道：“大人，亥时了，真得休息了，明日您还得上朝呢。”

　　师琢穿着一身利落的衣裳，卷起袖子正在拉锯子。

　　他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又俯下身干活，抽空回道：“你去睡吧，不用伺候。”

　　静林无奈，“大人，您不放心我来做的话找个木匠也行啊，何必亲力亲为？”

　　师琢回答简洁：“他们做不来。”

　　静林想仰天长叹，不就是要送华阳公主不放心交给其他人来做嘛。

　　唉！他家大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报恩已经报偏了呢？

　　……

　　周元存平定漳州叛乱的消息也在次日到了皇帝案头。

　　帝大悦。

　　周元娇选择静养，并未去早朝，遗憾没能瞧见听见这个消息时众人的脸色，略感遗憾。

　　她闲来无事可做，便让人喊来黎熙下棋。

　　这几年周元娇少有召见他，很快便来了。

　　下了一半，周元娇掀起眼皮看他，“让着本宫？”

　　黎熙垂眸，“是殿下棋艺精湛。”

　　“棋艺精湛？”周元娇像是没想到这个词会落在自己身上，哈哈笑道，“阿熙有所不知，本宫最差的便是棋艺。”

　　黎熙低眉顺眼，“哪怕是殿下最不擅长的，也比熙要厉害。”

　　“这般夸赞，倒叫我不好意思了。”周元娇扬眉笑着，神情天真烂漫，“再下一局，这次阿熙你可得好好下。”

　　“好。”

　　周元娇捏着棋子，正要重开一局，忽有侍女来报，“殿下，师大人府上来人了，说有礼物送给殿下。”

　　“礼物？真是令人惊奇。”周元娇的笑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师大人竟也学会送礼了，那便请进来吧。”

　　静林推着一辆轮椅进来了，恭敬行礼，“见过殿下，这是我家大人送予殿下的礼物。”

　　黎熙见到那把轮椅，面色微变。

　　周元娇因断腿休养那段时日，来一把轮椅便砸一把。

　　周元娇莞尔一笑，“师大人也会行贿？那你可得转告你家大人，这份礼可不够。”

　　“殿下，您误会了，这不是贿赂。”静林连忙摆手否认，解释道，“这把轮椅是我家大人亲手做的，只为想给殿下供个便利，绝不是贿赂！”

　　虽然他家大人没让自己说这些，但架不住他有嘴啊。

　　黎熙以为按周元娇对轮椅的态度，要么会发怒，要么会心平气和地把静林连人带椅丢出去，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都不是。

　　“原来是如此，倒是叫本宫误会了师大人的一片好意……。”周元娇欣然接受，“那便替本宫谢过你家大人了。”

　　黎熙讶然。

　　这位师大人……是谁？

　　见周元娇愿意收下，静林立马兴高采烈介绍起这把轮椅，“殿下，这把轮椅看着与其他轮椅无甚区别，实际内藏乾坤。”

　　周元娇饶有兴致，“是么，那你便同我说说。”

　　静林左看看右看看，“我家大人说只能告诉殿下。”

　　周元娇不以为然，道：“无事，你说吧。”

　　“我家大人在这把轮椅上装了许多机关。”静林兴冲冲为她展示，“殿下你看这儿……一推……”

　　“咻咻——”

　　几只短箭从轮椅扶手飞出，下一秒就有两个黑衣人出现，一个拿刀抵住了静林，另一个挡在了周元娇身前。

　　静林被吓惨了，寒毛竖起“殿下，冤枉啊殿下！”

　　在静林惊恐的眼神中，周元娇开口，“你们退下吧。”

　　挟制被解开，静林欲哭无泪，“殿下，可还需为您继续展示？”

　　周元娇勾起唇角，“莫怕，只是一个误会，你继续说吧，本宫觉得很有意思。”

　　静林迅速讲解完这把轮椅上的种种机关后，一刻也不想再停留，哭丧着脸，“殿下，小人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小人就先告退了。”

　　周元娇勾唇轻笑，“不送，记得像师大人转告本宫对此物的喜爱，师大人，可真是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