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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设局 ...

  •   沈园近来格外热闹,自打沈菀及笄后,上门提亲的一茬儿接一茬儿。

      沈菀自此开始,见风就倒,逢人就晕,后来干脆就闭门不出了。

      “禀小姐,三姑娘说心里头惦记您,大热的天儿,非要杵在外头等。”五福脚不挪地拦着,只管扯脖子朝天通禀,也不知道在喊给谁听。

      这会儿刚晌午,恰逢小厨房开灶,炉子上馋人的煨羊肉还没等送进嘴,不请自来的厌客就找上门来。

      嘴馋的丫头心里头抱屈儿,说起话来也不客气:“也是怪了,平时面都见不到一次的贵客,也不知吹得哪阵邪风,见天的往凝香居跑。”

      梧桐居的女使如意闻言来了火气,松了交叠于腹前的双手,昂起微垂的下巴,只管气势凛然的在五福跟前站定:“大胆贱婢,我家小姐心中惦记嫡亲的姐姐,连饭都顾不上用就前来探望,偏你个没长眼的丫头横阻竖拦,你算什么东西。”

      那五福姑娘打小就是市井小叫花子出身,即便进了高门大户的府邸,依旧难改浑身的流气,眼瞧着如意手指头冲着她鼻尖扫来,这丫头顺势就栽倒在地,“扑腾”一下砸到地面上,险些没溅起一圈灰尘。

      “哎呀妈呀,梧桐居的女使打人啦,可怜我家二姑娘还病着,当妹妹的就带着丫鬟婆子打上门了,呜呜呜呜……”

      如意急了:“你个刁奴,我连碰都没碰到你!”

      她好歹也是三小姐跟前儿的一等女使,惩治些猖狂的婆子婢女也是常事,哪遇见过碰瓷打滚还反咬一口的无赖丫头,一时间也有点手足无措,“这么多人瞧着,你在地上打什么滚儿,你,你无赖!”

      沈蝶在后头看的直皱眉,看来这凝香居她今儿进不去了,故作隐忍委屈道:“如意,既然姐姐不想见我,咱们回吧。”

      一听这话,五福也不哼唧了,爬起来噗噜噗噜身上的灰,双手轻搭于腰侧,屈膝低头:“三姑娘慢走~”

      如意:“……”

      沈蝶秀眉微蹙,心道从前怎么没发现,连凝香居的丫头也如此难缠。

      小轩窗外,跻身在玉兰花树上的赵淮渊翻窗而入,脚尖轻盈落地后就直奔桌子上的请柬,信手翻翻,像是见到什么恶心的玩意儿丢到炉子上,烧了。

      “主子若是嫌烦,奴可以杀几个人,等到沈府有了丧事,也不会这么多讨厌鬼登门送帖子。”

      “为逃避几场相看的席面杀人?奚奴这般会疼人,我怕是死后要被你连带着打入十八层地狱。”

      见沈蝶带着丫鬟婆子走了,沈菀才起身套上外衫,扶了扶发髻上的钗鐶,莲步轻移到书桌前,摆弄起堆积成山的账目。

      赵淮渊安静的站在那儿,也不吭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按照他的印象,京都贵女们大多喜欢摆弄珠翠,有些偏好琴棋书画,唯独沈菀,像是个钱串子成精,成天睁眼就扒拉算盘珠子,市侩的一点都不像个官家小姐。

      赵淮渊不自觉的凑到她身边,闷声嘀咕:“怕什么,反正你们沈家人多,死几个也无关紧要,我瞧主子平时也没那么待见他们。”

      “道不同不相为谋,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沈菀捻起玉盏里的蜜饯,顺手捏起一颗塞进赵淮渊嘴里,宠溺一笑:“我不比你,大丈夫跻身天地,达者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怎么都能活,这世道对女子实在刻薄,若是没有沈家作依托,我这样的闺阁小姐在世上寸步难行。”

      赵淮渊闻言似乎听懂了,却不以为意,硬撅撅道:“借口,还是舍不得荣华富贵。”

      沈菀笑吟吟道:“对,我是舍不得荣华富贵,若我只是个一贫如洗的庶民之女,奚奴又岂会理睬我分毫。”

      赵淮渊没有吭声,心里却想着若是换他来养着沈菀,似乎也挺有意思。

      见他不在作妖,沈菀便安心的翻看账册,指尖在纸页间轻轻摩挲,浑然未觉少年的目光早已越过案几,直直落在她身上,而后那视线不受控制地凝在沈菀的唇上。

      美人的唇瓣水润嫣红像浸了蜜的樱桃,让人无端想咬一口。

      赵淮渊的喉结轻轻一滚,像是被什么无形的甜诱惑了,动作轻得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十八岁的赵淮渊身量抽高得极快,宽肩窄腰的轮廓已初具锋芒,偏又生了一副比女子还要出挑的容貌。眉如墨画,眼尾微微上挑,下睫毛处还坠着颗红艳艳的泪痣,不笑时冷冽如霜,稍一垂眸,却又能勾得满院子的丫鬟们心尖发颤。

      可偏偏这些对沈菀没什么诱惑,她似乎见惯了美好的东西,可若是如此,她又何必费尽心思的养着他呢。

      半晌,见她仍未理睬自己,赵淮渊心里开始不是滋味,竟然涌出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主子对奴才的好,奴也会十倍百倍地还。”

      沈菀闻言抬眸,猝不及防撞进他那双灼灼的桃花眼里。

      少年眸光幽深,隐隐含着几分不满,似乎还有点委屈,谁能想到日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摄政王,年少时竟这般会示弱、装可怜、扮无辜。

      啧啧,天生的祸害,降不住的妖孽。

      “好啊。”她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掠过赵淮渊束发的缎带,一抽,鸦青发丝倾泻而下,衬得他肤白胜雪,艳色更甚。

      沈菀顺势倾身向前,周身淡淡的玉兰花气息萦绕而来,似有若无地拂过他的鼻尖,惹火的一双手冰凉温润,灵巧的将缎带绑到他眼睛上,见其乖巧,更加肆无忌惮的搂住对方的腰身。

      赵淮渊呼吸微滞,下意识绷紧了腰背。

      沈菀却是颇为放松,近来他身量拔高得极快,十八岁的少年,几乎一天一个模样,日日瞧着都新鲜。

      她低笑一声,指尖若有似无地蹭过他的下颌,像一只撩闲的猫咪冲着心爱的玩具撒娇道:“银钱之类的俗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当我真的在意?”

      ‘猫咪’顿了顿,嗓音轻佻,却又带着几分认真,“我在意的是你啊,我的少年,我的前世来生。”

      赵淮渊心跳陡然加快,几乎要按捺不住翻涌的情绪,灼热的喉咙勉强捏出句话:“主子若喜欢,奴……也愿意生生世世追随。”

      沈菀笑意更深,朝着他羞红的耳尖轻轻一啄:“懂事。”
      而后纤纤素手收回,重新执起案上的账册翻阅起来。

      见她只是轻轻一吻便收了神通,赵淮渊心头闪过无限的失落。
      “或许随着日子变长她终于发现我是个极度无趣又没有价值的物件儿,便也不像如今这样爱不释手了。”

      赵淮渊伸手想要去摘掉眼上的缎带,他想看着她,可当指尖刚刚触碰到丝滑的带子上时,又舍不得了。

      她亲手绑的,留着也好。

      “我听那两个说...”他故意用鬓角垂下的乌发去搔沈菀的脸颊,生怕她不记得他还在身边,“主子明儿要出门?”

      “那两个?”
      沈菀故意学他说话,视线依旧垂在繁杂的账册上,“...是说影七和五福?”

      赵淮渊倔强道:“谁要记得那两个跟屁虫叫什么。”

      沈菀勾唇笑笑:“确有此事。”

      赵淮渊装作不在意:“去哪儿?”

      “入冬后的宴席一茬儿接着一茬儿,总称病不去也不是办法,好在五福聪明,帮我想了个去灵觉寺上香祈福的好去处。”

      “一天吃四顿的笨丫头,果然想不到什么好主意。”
      赵淮渊磨磨蹭蹭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小物件儿,有些不好意思的塞给沈菀:“拿去。”

      少年的心跳都快要在胸膛炸开,唯独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给我的?”沈菀笑着接下,端详掌中之物,是青铜打造的鸟雀,翅膀上还刻着细密的缠枝纹,“像是……暗器?”

      赵淮渊:“……哨子。”

      “啊~原来是哨子,”沈菀捉摸半天,也没想出来这玩意儿有什么用,顺嘴夸奖道,“还是奚奴心里记挂我,总是能找到这些能讨我欢喜的物件儿。”

      好不容易从小疯子手里得到件‘正常’的礼物,当然得就势讹诈一番,“这也算是你我之间私定终身的信物,依照大衍律,女子一旦收下情郎的信物便等同于私订终身,如此说来,我要早些准备妥当,将来等你到了岁数,一顶花轿好早早的将咱们奚奴迎娶过门。”

      娶男人过门,也只有沈菀能说出这样的话。
      赵淮渊抿唇:“嗯。”

      嗯?!

      这下轮到沈菀不淡定了,她终于舍得将视线从账本里收回,眸光有些复杂的看着像鹌鹑一样缩在她怀里的少年。

      虽然蒙着眼睛,可赵淮渊依旧感受到了沈菀灼热的视线,更加手足无措了,翕张着嘴唇好几下,终于说出了话:“遇到危险就吹响它,单凭你那细声细气,估计也喊不了多大的动静。”

      沈菀又一伸手,撤下他眉眼上的缎带,笑着用哨尾挑起赵淮渊的下巴:“果然还是奚奴会疼人,比外头那两个强多了。”

      日光描摹着两人交错的影子。

      赵淮渊听到沈菀说他比那两个强,心思也轻快起来,拎起沈菀的手指头揉捏起来,似乎手感非常不错。

      “地下坊市有新玩意儿要卖,我去瞧瞧,主子明天烧香拜佛的时候莫要离了那两个的视线,他们虽然草包,但不至于太废物。”让沈菀离开自己的视线,他多少有些不放心。

      “好好好。”沈菀任他孩子气的捏着她指尖不撒手,“都依你。”

      翌日清早,一辆马车低调驶出丞相府东角门。

      昨夜京郊的风雪骤然发难,千山万壑顷刻白了头,就连西山庙宇也被吞没在苍茫的雪原里,只剩下一道模糊的轮廓。

      艰难跋涉的马车内,暖炉中的炭火还剩大半未燃,硬生生被寒意逼得快要熄灭。

      沈菀攥攥发红的指尖,下意识拢紧狐裘斗篷,细软的银狐毛还算保暖,但寒气仍旧如细密的针尖般侵入袖口、脖颈,若非琼林宴的帖子催得急,她本不该在这种风雪天出门躲避。

      但愿灵觉寺的香火能挡住这场命中注定的灾祸——上辈子原主就是被沈蝶撺掇着在琼林宴上自荐枕席,逼迫太子爷纳她为妃,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只是这逆天改命的事一旦做了,免不得横生出许多同样棘手的灾祸,正所谓天命不可违。

      可若不亲自闯一遭,谁又能甘心呢。

      自打出了丞相府,这一路就没太平过,先是相府的护卫被沿途集市的人群冲散,接着通往灵觉寺的半路上又遇见劫财的山匪,车马和细软悉数被抢,好在人逃了出来,沈菀没落得个被山匪抓回去当压寨夫人的下场。

      待危机解除,沈菀也顺理成章的流落荒山,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日晕在雪坡上前行。

      风雪不休,背后深深浅浅的脚印很快被掩埋,天色渐晚,雪地上反射着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将整个世界染成淡淡的橘红色。

      就在山穷水尽的时候,忽然瞧见不远处的雪地上横卧着什么。

      沈菀皱起眉头,犹豫片刻后还是朝那走去,随着距离拉近,横卧着的东西显露出形状——竟然是两个人,面朝下倒在雪窝中,大半身子已被新雪覆盖。

      “喂,有人活着吗?”
      沈菀的声音在空旷的雪地中显得格外单薄。

      没有回应。

      眼下自救不暇,她自然不想多管闲事,奈何其中一人身上穿的竟是绛红色织金锦袍,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衣料上繁复的龙纹刺绣,做工精细得令人咋舌,在夕阳余晖中泛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

      “锦袍的纹样和颜色,就算再大衍的皇亲国戚中,也只有亲王以上才配享用。”她环顾四周见并无异常,犹豫片刻后,伸出裹着霜雪的脚尖,轻轻将那人的脸庞从雪地上掀开。

      一张熟悉的脸闯入视线。

      雪花沾在此人浓密的睫毛上,薄唇因寒冷而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紫。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这张脸与生俱来的贵气。

      此人化成灰她都认得,当朝太子赵玄卿。

      “太子爷此刻应该在琼林宴上选妃才对,怎么跑到这荒山野岭来了?”

      沈菀迅速将另一人的脸也掀出雪窝,更惊讶了:“沈翰林!”

      她想起今天自打出门后的遭遇,一连串的突发事故再脑海中瞬间勾连。

      “沈家人见我避开了琼林宴,就让沈翰林拖着太子爷到荒山野岭来寻人,还演了出拙劣的山匪袭击戏码,想让我这个落魄美人对东宫太子来个搭救之恩?”

      沈菀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当真是小瞧咱们这位沈相爷了,为了让女儿嫁入东宫为棋子,丧心病狂到连东宫储君都敢算计。”

      不过她并不打算成全沈家人的算计,眯了眯眸子,信手掏出腰间傍身的迷药,就着雪水灌给了沈翰林。

      确定人已经彻底昏迷过去后,沈菀幽幽捡起地上散落的长剑,冷笑道:“大哥哥,咱们往世有仇今生又有怨,我实在是没理由就此放过你。”

      剑锋寒光一闪,冲着沈翰林的脚跟猛地刺去,一阵微弱的筋骨震颤后,沈翰林的脚筋成功被挑断。

      沈菀冷笑着丢掉手里的长剑,顺手塞进赵玄卿手心。

      “被东宫太子的兵刃所伤,即便是宰相的儿子也让你投告无门。”

      残废的儿子没办法入阁拜相,沈翰林就此沦为沈正安的弃子,再往后对她也就不在有任何威胁。

      忙乎完后她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落日,重新确定方向后抬脚就走,至于雪地里的太子爷她压根就不在乎,反正沈正安又不会真的让赵玄卿去死。

      只是刚走出去没几步,余光又瞥见一横卧在雪地里的身影,那人黑衣染血,半张脸埋在雪里。可那凌厉的眉骨、眼下的朱砂痣,苍白的唇色,以及一双手背上站立的小王八,她闭着眼都能认出来。

      赵淮渊!
      他不是说去地下坊市了吗?怎么倒在这儿!

      沈菀盯着狗男人看了半晌,有点气。
      “上辈子的前夫和情夫,这辈子竟然在雪地里躺一块儿了。”

      她懒懒蹲下身,探探赵淮渊的鼻息。

      微弱,但尚存。

      她又回头看了眼同样昏迷的太子爷,呼吸平稳,并无大碍。

      “啧。”她轻微吐纳,转身毫不犹豫的、一把扯下太子身上的玄色大氅。

      “太子爷,反正那些人也不敢真把你冻死。”沈菀手托香腮,对着昏迷的赵玄卿开始算账,“您上辈子欠我半生荣华以及原主的一颗真心,这袍子就当利息,权当成全小女子对老祖宗的一片孝心了。”

      说罢,她将厚实的大氅裹在赵淮渊身上,又费力地拽起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赵淮渊虽然岁数不大但身量高挑又结实,沉甸甸的压下来,弄得沈菀一个趔趄差点栽进雪窝里。

      “赵淮渊,本小姐的真金白银怎么就喂了你这头猪。”

      她真想将此人仍在这儿活活冻死,可想归想,赵淮渊还不能死。

      不远处的山峭上,沈府的护卫匆匆循着踪迹赶到,因为不能靠近,便隔得老远瞧着沈菀扛着个身穿玄色大氅的男子离去,耳后这行迹鬼祟的护卫转身直奔不远处等候的马车。

      “禀相爷,小姐和太子爷一道往东边儿去了。”

      车厢内沈蝶闻声叹了口气,恭敬添茶道:“父亲料事如神,二姐姐纵然身娇体弱,但只要见到太子爷身上的锦袍出自皇族,必会出手相救,只是可怜了大哥哥,没想到在性命攸关的紧要关头,二姐姐宁愿舍弃手足也不愿放弃攀附太子爷的机会。”

      沈正安算计得逞,得意道:“你二姐自幼跋扈任性,行为举止更是自私自利,如此选择倒也在情理之中,放心,你大哥不会有事,最多一场风寒而已。”

      当然能促成此事,小女儿沈蝶也功不可没。

      沈正安满意道:“说到底还是蝶儿观察入微,太子爷一波又一波的宴请,表面上是相看京中贵女,实际上是想找机会接近二丫头,与其让别人捷足先登,还不如咱们替你二姐早早谋划。”

      “父亲高瞻远瞩,女儿自当为父亲分忧。”沈蝶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只要一想到哪位儒雅体贴的三皇子,又觉得一切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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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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