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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尾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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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花,你去东面窗户守好,一旦看见信号,便快快去寻父亲来,记住,千万要大声嚷嚷。”越恒跟在一装扮富贵的男子身后,小声交代女使木花稍后行事。
女使频频点头,道:“木花知道了,娘子,你一个人可要千万当心!这江纳川可真不是个东西!”
这男子名唤江纳川,是当今元京卫武伯府唯一的嫡子。而越恒之所以在这鹤鸣楼内尾随,只为同其退婚。至于这退婚缘由,要从几日前卫武伯府老太太寿宴说起。
那日是晌午,虽有微风拂掠,无奈是仲夏日,却仍然燥热。
这伯爵府老太太做寿,府上女使小厮引宾伺候往来不断,来客均是世家子弟,不论旧识新交均各聚几处攀谈。越恒如寻常一样同几位官家娘子在一处,正聊些闲话。话题不过首饰衣裙,议亲相看,略风雅的便谈些诗词歌赋。
素来这种场景,越恒都在边上游神充数,无心交谈。程愉便在一旁拉着她抱怨家中管教严厉,本无事发生,偏巧一面生的娘子打破了这宁静。
“越十娘子好生文静,怎不同我们一起聊天逗趣儿?只同程娘子说话,怕不是嫌我们门第不高,有所轻视吧?”
一清丽女声插入二人谈话。越恒循着声音方向看,眼前这位娘子很是陌生,似乎从未见过。她快速将之扫视一番。
见这位小娘子一席桃粉衣裙,穿戴说不上华美,却十分讲究,均为都城时兴款式。尤其耳朵上一对白玉耳坠成色甚佳,定是这些首饰中最为贵重之物。
看罢,便微笑着应道:“我怕人喜静平日不常出门,对大家所聊之事知之甚少,真是怕妄言惹出笑话来。”十几年于越家这狼虎窝过活,越恒装温良早已经车熟路,丝毫不露不屑本意。
“十娘子过谦了,不常出门却能与忠远伯爵家小伯爷情投意合定下亲事,必是比我等要聪慧不少的。”这娘子笑眼盈盈,打量起越恒来,手指拨弄着耳上耳坠,似等越恒回话。
越恒见来者不善,偏众人看着,碍于自身人设自然不能与她正面起争执,欲客气两句便先了事,不料程愉先人一步,将越恒拉至身后,继而对这娘子道:“你是哪来的?在这胡乱说些什么腌臢话?越恒同小伯爷是正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到你嘴里就跟变了味儿了?”
这位名唤徐永乐的小娘子见程愉替越恒出头,眼中流露一丝不悦,没过多久便又扯出一个笑来,哄程愉道:“程姐姐误会了,乐儿绝无恶意,只是恨自己不如越娘子聪明,虽家中无爵,交的朋友,都是高贵门第出身。”说罢拿扇面捂着嘴笑道:“婚嫁更是,小伯爷博学多识风度翩翩,十娘子…也确是楚楚动人,羡慕越姐姐罢了。”夸江纳川说的真诚,赞越恒的语气倒颇不情愿。
程愉听出徐永乐明褒暗贬,顿时气急,离徐永乐更近一步,骂道:“你说这话可当真是酸的很,恒儿温婉知礼,待人温柔,我,最是喜欢。怎的让你如此说话?当真是眼盲心瞎。”
越恒看程愉气急,赶忙拉住她不让她继续上前,对徐永乐柔声说道:“多谢娘子夸赞,那越恒在此也祝娘子早日觅得佳婿。”
徐永乐见越恒如此不禁事,颇为得意,扬言道:“十娘子放心,我定找个定同小伯爷一般好的郎婿。”
说罢,便擦着越恒肩往别处走去,消失在树荫尽头。
程愉见她小人得志,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满面不甘对越恒道:“恒儿,你就是对她太客气了才纵的她对你出言不逊,我知道你不好发作,可是我可不怕,为何不让我替你出气呢?今日我便让我父亲给她父亲弄些苦差!”
听到程愉说这话,越恒赶紧捂住她的嘴,道:“这话可不能乱说。”程愉直觉此时人多耳杂,便也速速闭了嘴。越恒继续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愉儿莫气,我帮你抄程夫人罚你抄的书可好?别再同你父亲母亲拌嘴了。”越恒拉起程愉双手安慰道。
“明明是那徐永乐无故胡诌,你同我赔罪干什么?她竟还说你配不上江纳川?我看是他配不上你呢!连我大哥哥一个指甲盖儿都不如。”
“唉呀,好了好了。”越恒又宽慰了她好一会,才令她气消。问过得知这徐永乐是枢密院都承旨徐拱之女,父亲刚升官调任上京不久,越恒也未曾得罪过,怎么今日会如此为难较劲?
正思虑缘由,费姻娥身边女使便来传话,命她去伯爵府正堂并送贺礼。
女眷席,各府夫人均已落座,伯爵老夫人坐上位,费姻娥在旁落座谈笑,见越恒来了,笑面不改,平添一分慈爱。
外人被她蒙骗,可越恒最熟悉的便是继母费氏现下这伪善的嘴脸。
每每看到她的脸,仿佛又回到十二年前。
外祖舅舅均征战殉国后,母亲伤心欲绝,终日茶饭不思,身体每况愈下。
没想到的是,在母亲如此痛心之时,父亲却携带已身怀六甲的费姻娥入府,劝母亲道:费氏是瑞安侯府庶女,定要纳她为贵妾。费氏身条柔弱,言语也看似恳求真切,哭着跪着求王玉君接纳。
母亲心软,便允下此事。身体本已好转,不料半月后竟病情反复,不治而亡。
费氏便顺理成章成为越府主母。郎中只道母亲伤心过度,心病难医。然而郎中离府时,越恒却见费氏身边张嬷嬷偷摸打点,那时候她便知道,母亲病重,绝非意外。
费氏绵里藏针,越冠儒亦非慈父,外祖王家已然殉国。在这世上,再无人能为她同妹妹越之遮风挡雨。
她要藏匿本性,谨言慎行,才能在这深宅大院活下去。终有一日,她会让费姻娥千万倍奉还,尝尽锥心之痛。
“娘子,——娘子?”木花在旁轻唤,越恒方回过神,俯身向老伯爵夫人献上贺礼。
其他人做寿,越恒只送个中庸物件聊表心意即可。
可这是她未来所嫁之门的长辈,自然要有些花样,好名声对她今后在伯爵府的生活实在是太重要了。便亲手于月白釉瓷瓶底描上九十九个不同花样的小寿字,为寻到如此上等原料,花了几间铺子半年利润,九十九个微小寿字更让她描字描的眼睛现下还酸。
“越恒在此献礼为老夫人贺寿,愿老夫人福寿绵长,幸福安康,年年岁岁身长健,负岁年年春草长。”话音刚落,费姻娥嘴角便向下微动了动,又扯起来,看向江老夫人。
老夫人听了这话顿开笑颜,命身边嬷嬷将贺礼收下去,并未细看。满堂官眷均夸越恒知书达理,言之有物,道江府真是好福气。
“多谢各位夫人对十娘抬爱了,我今日也着实是惊喜,恒儿对老夫人果真是贴心!”
越恒心中暗道不好,又开始引话,只怕下一句就是暗戳戳编排对父母未曾如此关切。
费姻娥正欲开口,老夫人却先行接话。
“日后你嫁入府中,也要对川儿如此尽心才是,相夫教子是最要紧的。”听到这话,越恒颇不自在,可已忍气吞声这么久,也不必争这一时之气。费姻娥听了这话,喜笑颜开,一句句的回着,也就再没越恒什么事了。
她实在不愿继续待听这些颇为刺耳场面话,便借口昔日祖母所赠耳串丢失出了礼堂。料日头正盛后院定无人前去,便带着木花轻扇着罗扇往后院一路漫步讨清静。
伯爵府后园有一小湖,一亭立于湖上。池中荷花接天莲叶,为这院子增色不少。越恒欲上湖心亭观赏池中莲花,忽听到湖边小树丛后有人在细细言语,便踱步上前探看。
眼前之景当真让她诧异万分——
没想到居然是那江纳川与一小娘子抱在一起,这娘子故作生气攒劲实则轻轻打在江纳川胸口,那江纳川赶忙搂住面前娇人儿,二人颇有调情之态。
“江郎如此,可不是哄我,你与那越家娘子婚约仍在,这叫我怎么信你说的话?”这声音不是?————这娘子娇嗔,将头偏向一旁假意不看江纳川,越恒方才看清,这不是刚刚那徐永乐吗?
江纳川见状,将她搂得更紧,言语更是软和哄道:“乐儿莫哭,我定与那越恒退婚,一退便上你家提亲!“
“总同我说退婚,你与那越恒婚约已那么久,莫非——是见她貌美,对她有情?”
“怎会呢,那越恒守旧无趣,长得清汤寡水的,怎比得上乐儿你娇媚可人?我定去同她退婚”
“可那越家虽然无爵位,再怎么说,越恒是当今越大人家嫡女,越家怎会忍心女儿受此退婚之辱?”
听到徐永乐顾虑所在,江纳川轻抒一口气,胸有成竹道:“乐儿放心,越恒她母亲死的早,她外祖庄国公也全部命丧沙场,越家人并不偏疼她,如今她无依无靠,我乃伯爵府唯一嫡子,随便找她个不是,届时越家定不会为她多说什么。”
徐永乐听了这话,终于笑了,靠在江纳川怀中,满是小鸟依人意。
二人浓情蜜意却化作无数利刃刺入越恒心脏,刺得她喘不过气来。只觉得眼前杂草与湖水融作无数波涛摇摇晃晃,与这炎炎夏日中热浪杂糅到了一起,扑到身上,却是刺骨的愤恨。
越恒感慨自己真是命运颇为不济。木花见状眉头紧皱,脸上担心掺着气愤。见越恒面色不佳,紧紧搀着她。越恒回过神,道“木花,先别冲动,听我的......”
交代过后,木花便匆匆离开。越恒故意踩断一根木枝,江纳川果然闻声寻来。
“谁?!”
越恒见机闪身而出—————“啪!”
一把掌干净利落的落在了江纳川右脸上。
江纳川这才看清了来人竟是越恒。睁着眼,始终不信眼前此景。昔日最是和气温顺的越恒,竟会鲁莽至此,出手打了他。
徐永乐杵在原地又惊又气,走上前欲回击,不料越恒先她一步,一手卸下头上银钗,另一手速拉起那徐永乐薄纱外衫重重划了道大口,快步离去。当日受的气,自然要当日奉还。
留下二人在原地面面相觑,徐永乐见江纳川无甚作为,便冲他撒起气来。片顷,卫武伯庶长子江纳河便带着一队家丁携带棍棒赶来,随即还有其他贵眷带的家丁。
这乐娘子衣衫不整,拉着江纳川遮挡,江纳川见状避之不及,二人推搡之间——“咚!”
双双坠入身畔池塘。救出之时,已是满头水草,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