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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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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华书房里透出一股冰冷压抑的气息,厚重的红木家具,昂贵的古董陈设,空气中弥漫着雪茄和旧书纸的味道,无一不展示着周家的财富与稳固。
此时已到深夜。窗外只有虫鸣或偶尔的汽车喇叭声,更衬托室内的死寂。
桌子上摊开一沓边缘泛黄的密信和一张新鲜出炉的供词,纸张旁的一盏台灯集中光线,将文件和周少卿一侧惨白的脸照亮,将他另一侧脸上陷入阴影。他指间夹着快要燃尽的雪茄,烟灰长长地悬着。
突然周少卿的目光锁定在周时宏这个名字(父亲的名字)的瞬间,周少卿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翻阅文件的手指僵在半空,指尖冰凉。呼吸骤然停止,仿佛空气被抽干。瞳孔急剧收缩,视线死死钉在那几行字上,反复扫视,却无法聚焦,文字像水中的倒影一样扭曲晃动。
周时宏三个字和旁边“沈氏灭门案佣金”的刺目小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烙进他从未动摇过的信仰核心。
佣金?!
“盐引案”冤案最大的受害者不是周家而是沈家?!
他一直以为沈明昭只是破坏生意的商业对手或政敌棋子,直到苏钧泽与沈明昭相认,他对这个女人的来历产生了想要深究的想法,他决定动用资源去调查,数日的等待竟然等来父亲是冤案帮凶这样的结果。
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抽空。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他猛地向后靠倒在椅背上,沉重的红木椅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他几乎能听见的“咚咚”巨响,太阳穴突突直跳。掌心瞬间沁出冰冷的汗液,捏着的文件边缘被濡湿、皱起。
他想开口,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短促、嘶哑的抽气声。嘴唇微微翕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逻辑、语言能力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彻底粉碎。
混乱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尖锐地嘶吼:“不可能!绝不可能!”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反复炸响,盖过一切。
他猛地抓起文件,凑到灯下,手指近乎粗暴地划过那些刺眼的字迹和印章,试图找出伪造的痕迹:“假的!一定是假的!谁伪造的?谁想陷害周家?陷害父亲?” 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他开始疯狂地在脑中检索与父亲相关的记忆片段,试图找到能推翻这个结论的证据:“父亲一直教导我诚信为本,乐善好施…他资助了多少学堂、善堂?他对下人尚且宽厚…怎么会…怎么会做出这等事?” 他试图用父亲平日塑造的“仁商”形象来否定这份冰冷的证据。
“同名同姓?对!一定是同名同姓!或者…或者是父亲手下的人背着他干的!父亲不可能知道!他绝对不知情!” 他开始为父亲开脱,将责任推给虚无的“同名者”或下属,极力切割父亲与事件的直接联系。
最初的震惊和否认迅速被一股灼热的、无处发泄的愤怒取代。
“混账!”他猛地将手中的文件狠狠摔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烟灰缸被震落,碎裂在地毯上,烟灰四散。“是谁?!谁把这些捏造的东西送到我面前的?!其心可诛!”
竞争对手!其他帮派!还是谁!
都是他们!是他们的错!是他们阴谋!他迫切地需要一个靶子来击碎这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绪。
沈明昭的脸瞬间浮现在他眼前。
“是她?是她设计的?她接近母亲,破坏我的谈判,就是为了让我看到这个?为了报复周家?报复我?”是她!一定是她处心积虑!她自投罗网,破坏谈判,都是为了今天?!为了用这把沾血的刀,捅进他周少卿的心窝子?!
真相面前,他对沈明昭的羞辱、刻薄、恩将仇报瞬间涌上心头,此刻,这份愧疚感被扭曲成了更强烈的防御性愤怒,他试图说服自己她沈明昭就是一个处心积虑的复仇者,只有这样想才能减轻父亲罪责带来的冲击,才能淡化自己之前对她的恶劣态度。
他猛地站起来,高大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摇晃。他烦躁地一把扯开领口的扣子,仿佛那领结勒得他无法呼吸。他像一头困兽般在书房里踱步,脚步沉重而凌乱,踢到了地上的碎片也浑然不觉。他可能一拳砸在书架上,震得书籍哗啦作响,或者抓起桌上的酒杯想砸,却在最后一刻死死攥住,指节发白。他需要发泄这股几乎要冲破躯体的能量。
“我是周少卿…周家唯一的继承人…周家的脸面…商界的未来…” 这些他赖以生存的身份标签此刻摇摇欲坠。如果父亲是帮凶,那他引以为傲的血脉、他所继承的一切荣光,都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他本能地抗拒这个想法:“不!这不可能是我周家做的事!不可能是我父亲!我…我…” 他无法再说下去,巨大的耻辱感和自我怀疑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他踉跄着扶住冰冷的书架,昂贵的古籍在他掌下晃动,如同他摇摇欲坠的人生。他死死抓住桌沿,仿佛那是他即将沉没时唯一的浮木。
昏黄的灯光下,他英俊的脸庞惨白如纸,只剩下那双眼睛里,翻涌着滔天的巨浪:震惊、否认、狂怒、恐惧,以及深不见底的、对自我存在的巨大怀疑。那精心构筑的、属于“周少卿”的世界,在这一刻,裂开了深不见底的缝隙。他猛地转身,目光死死盯向父亲照片的方向,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去质问,却又被一种更深的恐惧钉在了原地。
沈明昭!
这个名字像毒针一样刺进脑海。她救母亲时那倔强隐忍的眼神,自己对她刻薄的羞辱…瞬间化作尖锐的羞耻和一种被愚弄的狂怒。是她!一定是她处心积虑!她自投罗网,破坏谈判,都是为了今天?!她要周少卿自己一点一点撕开高傲的伪装露出令人发指耻笑的污点,为了用这把沾血的刀,捅进他周少卿的心窝子?!
他猛地站起,像一头被激怒又受伤的雄狮,扯开勒得他窒息的领口,在书房狭小的空间里暴走。昂贵的意大利皮鞋碾过地上的陶瓷碎片,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他想砸碎眼前的一切,最终却只能死死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陷掌心,试图用□□的疼痛压下那灭顶的恐慌和自我价值的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