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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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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卿什么人,一个少年丧父,于风雨飘摇时期力挽狂澜,将即将被蚕食瓜分的周家重新从深渊拉回的少年英才,他的沉稳冷静狠厉算计怎么可能因为苏钧泽的一番话就能真的放过沈明昭。相反,华申饭店的“意外”,隐藏身份装作“哑女”上过战场,沈明昭身份未明是存在着潜在的巨大威胁,周少卿在初步调查展开的同时,决定采取更严厉的措施。
他不能立刻杀了这个“恩人兼仇人”,但必须让她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并彻底斩断她与外界的任何可能联系。以致三天后苏钧泽再次上门后得到周府上下统一的口径:
“沈姑娘说是有事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沈姑娘不辞而别了。”
“那个女大夫啊,她走了。”
苏钧泽本想吩咐手下去追,转念一想对着手下摆了摆手,望着道路尽头即将垂下的夕阳一脸怅然,“算了,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依旧喜欢不辞而别。”
沈明昭被“请”离了老夫人院落的暖阁,安置在周府最偏僻角落的一间废弃仆役房。房间狭小阴冷,只有一床薄被、一张破旧木桌、一条瘸腿板凳。此时时处深秋马上入冬,窗户纸破损,寒风嗖嗖灌入。
周母对沈明昭迁出暖阁的安排很是不满,无奈周少卿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母亲病情好转,需静养。沈小姐身份特殊,为避嫌,暂居别处更妥,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沈小姐。” 周母虽有不舍,但被周少卿以“为大局着想”、“沈小姐医术通神,在哪都能照顾好自己”等理由搪塞过去。
“你到底是谁派来破坏谈判的的?逃脱后为什么又自投罗网救我母亲?”周少卿冷眼看着沈明昭质问道。
沈明昭自顾自伏身在书房的书桌上写着药方,没有搭理周少卿,等到最后一副药写完,她拿起药方走到管事面前轻声嘱咐道:“这里面有一味药极难得,如果善药堂没有的话你就多跑几家药店,务必找到。”
管事恭敬地拿着药方向周少卿示意一下,快速退出房门办差去了。
“我跟你说话了你听见没有!”周少卿显然对这个丫头漠视他的态度有些不满,语气变冷,脸上不由得挂上一层冰霜。
“周先生,我不是你的仆人也不是你的罪人,而是你母亲的恩人,请对我说话客气些。” 沈明昭抬起下巴,毫不畏惧地迎上周少卿冷若冰霜的脸。
“哼。”周少卿鄙夷地轻哼一声,暗笑这个丫头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坏了我的好事,还敢说不是我的罪人。”
“周先生,你也许觉得我不知天高地厚,敢跟你叫板,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自古欠钱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已经对你们很仁慈了。”沈明昭义正言辞地说道。“盗国者侯窃钩者诛,你们的富贵荣华都是偷来的!”
周少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尤其那个“偷”字像一记重拳砸了过来,不过很快心理波动就被他很好的隐藏起来。他什么阵仗没有见过,怎么会让一个女孩唬住。
他迅速地伸出手,下一秒沈明昭没有一丝一毫地反抗便被钳住了脖子。
“我说你是罪人就是罪人,我说你是仆人就是仆人,说你是贱人就是贱人,你是什么人,我周少卿向来都是说了算。”周少卿眼神愤怒阴狠,手下毫不留情。
周家是我父亲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我周少卿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敢污蔑周家的基业是偷来的,找死!”
“周少卿,你母亲的病只有我能医治,你想杀了我?好啊,自有人为我陪葬!”沈明昭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周少卿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她的脸色因为呼吸不畅变得涨红,可是周少卿从她眼里看到的不是对生的渴望,竟然是恨!是解脱!
“沈小姐,”常妈人还未到声先到,周少卿觉得脸上一阵滚烫,像被人当场捉赃一般,倏地松开了手。当空气重新进入气管,沈明昭忍不住一阵剧烈咳嗽,咳得似乎快要把肺咳出来。
常妈是周母陪嫁来的,也是周少卿的奶妈,在周府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在她眼里,周少卿一直是个稳重礼貌的好孩子。
常妈推门而进,看见沈明昭扶着桌边咳嗽不停,关切地走到沈明昭身边俯下身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呛到了。”沈明昭咳嗽着回答,并没有过多说什么。
“老夫人听见这边有人咳嗽的厉害,让我来看看。”常妈走上前轻轻抚着沈明昭的后背给她顺气,转头对周少卿说道,“先生,沈小姐咳嗽地厉害,先让她回去休息吧。”说着向旁边的周少卿慈祥地点点头。周少卿刚才剑拔弩张的样子瞬间变得平和亲近,微微颔首予以回应。
“自然。”周少卿应道。
虽然这个书房离周母的卧室只有一墙之隔,这边的动静卧室那边确实可以听见一二,但是周母喝了药,里面有一味安神助眠的药,她熟睡中怎么能听见呢,这是常妈的托词罢了。沈明昭自然明白,向常妈投来感激的眼神。
既然她不想说,那就想办法让她说。周少卿眼底一抹冷酷闪过。
周少卿吩咐管事即日起对沈明昭要“特殊对待”,管家自是明白如何讨主子欢心。
首先从饮食克扣。每日仅由一名沉默寡言的老仆阿成叔送来两餐。食物粗糙冰冷,分量仅够维持基本生存: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一个硬邦邦的杂粮窝头,偶尔有几片咸菜。完全不见荤腥和新鲜蔬果。
其次,药材也有限制。周老夫人所需的药材依旧供应,但沈明昭为自己或他人索要的任何额外药材,哪怕是最普通的甘草、姜片都会被断然拒绝。周少卿的命令是:“只供老夫人所需,其余一概不允。”
其他的都还可以忍,只是沈明昭入府已经半月有余,现已入冬。入冬后,房间没有炭盆,薄被根本无法御寒。沈明昭请求加一床被子或一点炭火,得到的只有阿成叔麻木的摇头。
她本就清瘦,几日的饥寒交迫,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嘴唇干裂,手指冻得通红。但她眼神依旧沉静,仿佛身体的折磨并不能真正击垮她。她将薄被裹紧,在冰冷的房间里踱步取暖,或在破桌上用指甲蘸着碗底残留的水渍,反复描摹着复杂的经络穴位图,以此保持清醒和思维的敏锐。
沈明昭知道,周少卿在用这种方式惩罚她、羞辱她,并试图摧毁她的意志。她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在复仇和洗冤的目标达成前倒下。反击,必须精准而隐晦。
只有在为周老夫人熬药时她才被允许接近炉火和药材,这天她敏锐地注意到药柜角落里,有一包被遗忘的、品相不算上佳的黄连。黄连,苦寒之最,清热燥湿,泻火解毒,但大剂量使用,其苦味足以令人舌头发麻,脾胃不适。
周少卿对敌人从不手下留情,沈明昭可也不是什么圣人。
在熬制老夫人调理心脉的温和药方时,沈明昭不动声色地捻起一小撮黄连,量控制得极好,不会影响主药效,更不会伤身,只会让苦味倍增,趁着看火的老仆阿成叔不注意,指尖轻弹,黄褐色的粉末便无声无息地落入翻滚的药汁中,瞬间被吞没。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眼神专注地看着药罐,仿佛只是在认真调整火候。只有嘴角那抹笑意极淡、转瞬即逝的冷笑,泄露了她心中的一丝快意。
当黑褐色的药汁被端到周老夫人面前时,那股比平时浓烈数倍的、直冲脑门的苦味让老夫人和周少卿都皱紧了眉头。
周老夫人慈爱地看向沈明昭:“明昭,这次的药…似乎格外苦些?”
沈明昭垂眸,语气恭敬而平静:“回老夫人,近日天气转寒,您体内略有虚火浮动。我略添了一味黄连,助您清心火,安神志。良药苦口利于病,您且忍耐些。” 理由充分,无可指摘。
周老夫人信任她,虽苦得咂舌,还是捏着鼻子喝了下去。一旁的周少卿看着她母亲痛苦的表情,又看看沈明昭那低眉顺眼却无懈可击的姿态,眼神瞬间变得阴沉锐利。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她故意的!她在用这种方式,无声地表达她的不满和反抗!那药里的苦,仿佛也蔓延到了他的舌尖。他捏紧了拳头,却无法发作——她用的是“药”,治的是“病”,他拿什么理由责难?
这次反击后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观,黄连之苦只能泄愤,不能果腹御寒。身体的寒冷和饥饿是实打实的。沈明昭知道,要活下去,必须另寻生路。她的目光,投向了那些同样在底层挣扎的周府仆人。
她注意到每日送饭的老仆阿成叔,走路时右腿明显僵硬,眉头常因疼痛而紧锁。她主动搭话:“阿成叔,您这腿…是寒痹之症吧?每逢阴冷天便加重?”
阿成叔一愣,有些警惕地看着她,没吭声。
沈明昭并不在意,自顾自说:“此症虽难根治,但若辅以温经通络的针灸,再以热盐包敷之,可大大缓解疼痛。”
她还留意到负责浆洗的刘婶,双手红肿皲裂,布满冻疮,苦不堪言。
一次,刘婶在院中晾晒衣物,冻得直搓手。沈明昭走过去,轻声说:“刘婶,您这手若再冻下去,恐会溃烂。我有个土方子,用茄子秧煎水浸泡,再敷些猪油蜜膏,可缓疼痛生肌。”
刘婶将信将疑,但手上的痛苦让她决定一试。沈明昭详细说了要采摘经霜的茄子秧、如何如何煎煮、蜜膏要用猪油和蜂蜜调配。几天后,刘婶惊喜地发现,手上的裂口没那么疼了,红肿也消了些!
阿成叔的腿在又一次变天后疼得几乎走不了路。沈明昭隔着门对他说:“阿成叔,我只需三根针,隔着裤子刺您膝上‘鹤顶’、‘膝眼’、‘足三里’三穴,留针片刻,您再试试走路?” 阿成叔疼得实在受不了,犹豫再三,同意了。沈明昭隔着破旧的裤料,下针快而准。片刻之后,阿成叔惊讶地发现,那股钻心的寒气似乎被驱散了不少,腿脚竟真的轻快了许多!
仆人们地位卑微,生活困苦,无钱看病买药。沈明昭这举手之劳的“义诊”,对他们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人心都是肉长的。阿成叔依旧沉默,但送来的粥明显稠了一些,窝头有时会多半个,甚至偶尔在碗底悄悄埋了一块小小的、腌得黑亮的咸肉丁。
刘婶则利用浆洗之便,偷偷将一件仆人们淘汰下来、但还算厚实的旧棉袄塞进了沈明昭的破被子里。她还常“顺手”多打一壶热水留在陋室门口。
灶房的小学徒虎子,有次偷听到管事骂沈明昭自作孽,气不过,趁夜黑风高,将灶膛里未燃尽的、尚有余温的几块炭核,用破布包着,飞快地丢进了沈明昭的房门。
收到这些微薄却滚烫的“馈赠”,沈明昭心中五味杂陈。她默默接受,从不言谢,只在为他们诊治时更加用心。她在冰冷的陋室里,喝着稠粥,裹着旧袄,靠着那点微弱的炭核余温驱散寒意,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坚韧的光芒。她知道,自己在这座冰冷的豪门深宅里,并非孤立无援。这些底层仆人的点滴善意,是她坚持下去的薪火,也让她那颗被仇恨和冰冷包裹的心,感受到一丝人间的暖意。
“你以为你的小伎俩我看不出来吗,笼络人心而已,但是在周府我就是天,你翻不出花样,我要你好好赔偿我的损失。”周少卿的心冷的像冰块,在冰冷的吩咐下,沈明昭的日子依旧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