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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予你破晓微光 ...

  •   夕阳最终沉入远山脊线之下,荒芜的天际涂抹上大片深蓝与绛紫的暮色。温度骤降,山风也变得凛冽起来。

      在萧韫的指挥和帮助下,游客们七手八脚地在事先选定的一处背风平坦洼地扎起了营地。

      各色帐篷如同蘑菇般零星散开,营灯和头灯的光芒在渐浓的夜色中摇曳,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萧韫忙前忙后,确认每个帐篷都牢固,分发晚餐,依旧是干粮和加热的速食汤,再次强调夜间不要远离营地。

      她自己的帐篷,则“自然而然”地搭在了贺华黎的旁边。贺华黎对此只是抿了抿唇,没表示反对,也没接受,沉默地整理着自己那个看起来颇为专业的帐篷——显然是她自己准备的,比旅行社提供的劣质帐篷好上太多。

      萧韫凑过来,笑嘻嘻地:“贺小姐,需要帮忙吗?我搭帐篷手艺一流哦!”

      贺华黎头也没抬,冷声道:“不用。”

      萧韫也不坚持,就站在旁边看着,偶尔在她似乎遇到点小麻烦时,极其“顺手”地递上合适的工具,或者“恰好”分享一点搭帐篷的小技巧。

      贺华黎依旧不理会,但也没有明确拒绝这种隐形的帮助。

      帐篷搭好后,萧韫并没有立刻休息。她拿着强光手电,以营地为中心,在周围几十米的范围内仔细巡查了一圈,在一些可能被动物经过的路径上,撒上了一些刺鼻的硫磺粉和雄黄粉混合的驱虫驱蛇药粉,又用树枝和碎石设置了几个简单的警示绊索。

      虽然只是外围,但荒野的夜晚,容不得半点大意。

      贺华黎坐在自己的帐篷口,手里捧着一杯热水,默默看着萧韫在昏暗的光线下忙碌的身影。那身影时而弯腰,时而蹲下,动作熟练而专注,与白天那个插科打诨的小导游判若两人。

      而她心里在沉思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夜深了,累了一天的游客们陆续钻入睡袋,营地的灯光一盏盏熄灭,最终只剩下几盏营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以及由几个男游客轮流守夜的那里传来的一点细微动静。

      萧韫确认贺华黎钻进帐篷拉好拉链后,才回到自己的帐篷。她没有立刻睡下,而是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旁边的动静,直到那边传来均匀清浅的呼吸声,似乎已经入睡,她才稍稍安心,和衣躺下。

      然而,白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太杂,萧韫睡得并不沉。

      半夜,她突然被一阵隐约的不安感惊醒,仔细倾听,营地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和不知名虫子的窸窣声。

      她轻轻拉开帐篷拉链,打算去守夜的那边看看情况,顺便巡視一圈。

      经过贺华黎的帐篷时,她下意识地放轻脚步,侧耳细听——

      好像,太安静了点……

      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萧韫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立刻压低声音呼唤:“华黎?贺华黎?”

      没有回应。

      她不再犹豫,猛地拉开贺华黎帐篷的拉链,手电光往里一照——

      帐篷里空空如也!

      睡袋叠得整齐,仿佛根本没有人睡过!

      人呢?!

      萧韫的脑袋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上来!

      难道是贺明宇的那些人去而复返?还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或者是她自己离开了?

      荒山野岭,深夜,一个几乎没有野外生存经验的女人……

      萧韫不敢再想下去!她一把抓过自己的强光手电和一把多功能军刀,冲出帐篷。

      “贺华黎!贺华黎!”她不敢大声呼喊以免惊动其他游客引起恐慌,只能压着嗓子,声音因急切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她快速在营地周围寻找,手电光柱慌乱地扫过每一个阴影角落。

      没有!哪里都没有!

      手机在这里根本没有信号,无法联系。守夜的人也在打盹,并未看到贺华黎离开。

      巨大的恐惧和自责几乎要将萧韫吞噬。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几口冰冷的空气,努力分析:贺华黎不会不告而别去冒险,最大的可能是她自己离开了营地,但夜晚的路难更难走,她不会走太远。

      她会去哪里?

      萧韫的目光投向营地旁边那个不算太高、但视野相对开阔的小山坡。那里地势稍高,或许……

      她不再犹豫,立刻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山坡跑去。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她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爬上了山坡顶端。

      手电光柱急切地向周围四周扫过——

      突然,在山坡另一侧的一块背风的大岩石旁,她看到了那个蜷缩着的、熟悉的身影。

      萧韫猛地停住脚步,高高悬起的心瞬间落回实处,带来的却是一阵虚脱般的后怕和随之涌起的难以言喻的怒气。

      贺华黎抱着膝盖坐在那里,身上只穿着单薄的户外服,微微仰着头,望着夜空中那轮清冷的、被薄云半遮半掩的下弦月。

      月光如水,静静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清瘦孤寂的侧影,仿佛要与这清冷的夜色融为一体。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萧韫跑上来的动静都未曾察觉。

      萧韫站在原地,喘着气,看着月光下那个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背影,所有的怒火和质问瞬间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她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

      萧韫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走到贺华黎身边,隔着一点距离,也坐了下来。冰冷的岩石透过衣物传来寒意,但此刻谁也顾不上。

      夜的寂静和荒山的孤旷,像一层无形的茧,将两人与喧嚣的世界暂时隔绝。这种环境下,似乎更容易卸下心防。

      过了一会儿,一瓶还带着凉意的啤酒被递到了萧韫面前。

      萧韫微怔,转头看去。贺华黎并没有看她,依旧仰头望着月亮,侧脸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但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与平日冰冷不同的沙哑和……松懈?

      “喝酒吗?”

      萧韫这才注意到,贺华黎脚边已经零散倒着几个空易拉罐。她身上也散发着淡淡的酒气,眼神不似平日锐利,蒙着一层微醺的朦胧。

      她居然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萧韫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默默接过了那瓶酒,指尖碰到瓶身时,能感觉到贺华黎指尖的冰凉。

      “咔哒”一声,萧韫也翘起了易拉罐的拉环,仰头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带着苦涩的味道滑过喉咙,却奇异地压下了一些翻腾的情绪。

      寂静再次蔓延,但不再是之前的紧绷。

      也许是酒精作祟,也许是这无边夜色太过伤感,也许是压抑了太久真的太需要一個倾诉的出口,贺华黎望着那轮模糊的月亮,忽然轻声开口,声音飘忽得像梦呓:

      “以前……没破产的时候,觉得贺家就是个金光闪闪的笼子……里面的一切都让人窒息。规矩,体面,勾心斗角……我拼了命地想证明自己,想掌控一切,以为那样就能自由……”

      她又喝了一口酒,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自嘲:“结果……证明了个笑话。被自己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刀子的感觉……真踏马的……疼啊,心太疼了。”

      这是萧韫第一次听她说粗话,带着一种破碎感的绝望。

      “林薇……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我甚至……”贺华黎的声音哽了一下,没有说下去,只是用力捏紧了啤酒罐,罐身发出轻微的变形声。

      “还有贺明宇……我那个好弟弟……从小就只会躲在人后装可怜……我早知道他不是好东西……却没想到他能狠毒到这个地步……联合外人,吞掉贺氏……把我踩进泥里……”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语速时而快,时而慢,没有什么逻辑,像是把积压在心底太久太久的污浊一股脑地倾倒出来。说到愤怒处,身体会微微发抖;说到伤心处,声音会低不可闻。

      萧韫始终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没有评价,只是偶尔在她喝得太急时,轻轻说一句“慢点喝”。

      月光静静流淌,仿佛一位沉默的倾听者。

      直到贺华黎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含糊的咕哝,萧韫才轻轻叹了口气。

      “我爸妈……也是野外探险家。”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也像是在对月色诉说,“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在一次野外探险里失踪了……尸骨无存。”

      贺华黎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朦胧的目光转向她。

      萧韫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苦涩:“别人都说他们鲁莽,不负责任。但我总觉得,他们只是太热爱那片天地,以至于忘了回头。所以……阴差阳错,我也走了类似的路,虽然只是带着人在外围打转,但好像……离他们更近一点。”

      她没有说得太多,只是分享了这一点点真实的、属于这个身份背景的碎片。

      但这一点点分享,却仿佛打破了某种最后的壁垒。

      两个同样背负着沉重过往的人,在这荒凉月夜下,靠着冰冷的岩石和酒精,短暂地卸下了所有防备和伪装,互诉着不为人知的伤痛与孤独。

      后半夜,山风更冷。贺华黎带来的酒也终于见了底。

      她显然醉得厉害了,平日里冰冷的姿态荡然无存,眼神涣散,身体软软地歪向一边,最终慢慢地、无意识地靠在了萧韫的肩头。

      温热的呼吸带着酒气喷洒在萧韫的颈侧,让她身体微微一僵。

      “华黎?回去了,这里冷。”萧韫轻声叫她,试图扶她起来。

      “唔……别动……”贺华黎不满地嘟囔了一声,非但没起来,反而像只寻找热源的小猫,在她肩头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甚至还发出了极轻的、满足的喟叹。

      这意外的示弱和依赖,让萧韫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所有试图叫醒她的念头都飞走了。

      这得喝了多少啊,好歹是个总裁呢,多少啤酒能醉成这样?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心地将贺华黎的手臂环过自己的肩膀,微微弯腰,将她背了起来。

      贺华黎很轻,背在身上几乎没什么分量。她温顺地伏在萧韫的背上,脸颊贴着萧韫的后颈,呼吸均匀。

      萧韫背着她,小心翼翼地走下山坡,回到寂静的营地。守夜的人似乎也撑不住睡着了,并没有察觉她们的去而复返。

      将贺华黎送回她的帐篷,试图把她放进睡袋时,醉醺醺的人却开始不配合起来。

      “冷……”她闭着眼睛皱眉,下意识地抓住萧韫的衣角不放。

      “别走……”声音细弱蚊蚋,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

      萧韫试图掰开她的手,她却抓得更紧,甚至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往萧韫身边靠。

      “好好好,不走不走。”萧韫被她磨得没了脾气,看着眼前这个与白日判若两人的冰山总裁,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帐篷本就不大,挤两个人更是勉强。萧韫无奈,只好侧身躺在她旁边,尽量腾出空间,拉过睡袋盖在两人身上。

      贺华黎似乎感觉到了热源,本能地靠了过来,手臂甚至无意识地搭在了萧韫的腰上,终于不再折腾,沉沉睡去。

      萧韫身体僵硬地躺着,鼻尖萦绕着贺华黎发间淡淡的清香和酒气混合的味道,颈侧还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

      帐篷外是荒山冷夜,帐篷内却因为多了一个人的体温和呼吸而显得不再那么空旷冰冷。

      被这么磨着,折腾了半夜的疲惫感终于涌了上来。萧韫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原本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眼皮越来越沉……

      最终,她也抵不住困意,在这意想不到的温暖包围中,沉沉睡去。

      月光透过帐篷的透气窗,悄悄洒落,勾勒出两人依偎而眠的轮廓,静谧而安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予你破晓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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