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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清明桂语24 ...

  •   一周后,M国,J市某地监审室。
      “唐,你最好想清楚,答应我,对你有好处。”
      艾登悠闲地翘着二郎腿,眯着两只浑浊的绿眼睛,一眼不眨地打量困在铁栅栏内容貌异常俊美的黑发青年。
      他支着胳膊,水笔在他枯黄的指节来回打旋,一份印着唐徽意大头照片的登记表,名字一栏已经被他戏弄似地圈了好几个不规则的椭圆。
      唐徽意眼皮微垂,背靠着一把铁制座椅,姿态看似放松自然。
      然而,他面色铁青,一只手被局促地铐在墙上,另一只手垂在椅子背光处,微颤的拇指正抵着弯曲的食指,指尖隐隐泛白。
      按M国的规定,每轮提审,至少都要安排两名官员在场。
      过去几天,皆是如此。
      但今天,这人却是单独见他。
      想到方才对方所提的条件,唐徽意胃里一阵发酵,喉咙里不断有恶气上涌。
      但是——
      想到什么,唐徽意手上一松,抬脸,换上了一副无比真诚的面孔。
      “抱歉,先生,”唐徽意一笑,只是笑意未至眼底,“我对您的要求恕难从命,我和我的爱人感情很好,从未想过背叛他。况且,我实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需要用这样的方式赎罪。”
      不同于本地略显轻浮的卷舌,唐徽意的发音带着一丝英伦的腔调,C大的外教来自伦敦,唐徽意大二开始,跟着他练了两年口语。
      “这难道是贵国接待国际游客的新花样吗?”
      “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什么窃密,什么造假,我确实完全不知情,也完全不懂。”
      “我只是一个倾慕M国风情的游客而已,不知道您还要我考虑什么?”
      审讯每天都有。
      这套表情和说辞,最近一周,唐徽意已经切换自如。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现在联系不上国内,也不知道外界情况如何,只大致猜测他们似乎卷入了M国竞选的丑闻。
      整个M国,似乎只有KUA解决了该项禁令下统筹数据的运算偏差。
      这明显是个陷阱,可他们凭着实力,硬跳了进来。
      他和姚辛被分开监禁,一开始,审讯还算常规,但拖到到现在,已经明显开始变调了。
      唐徽意是临时跟过来的,加上KUA从头到尾回避他,没人知道代码是他在跑。
      虽然一口咬定自己是借了工作签证出来旅游,被缴获的那些准备给楚帘带回去的旅游手册和当地物产,也能佐证他的说法,但没用。
      即便这些政客手里关于他的资料很少,他们却依然不想轻易放人。
      这些人威逼利诱,拖着时间,试图用他们制造某位竞选议员退选的契机。
      而这个艾登,目的明显又不相同。
      初次提审,这人一见唐徽意便狼狈地摔了一跤,后来陆陆续续碰面,每一次,眼睛都恨不能长在他身上。
      比如此刻,唐徽意一出声,艾登眼神瞬间就亮了。
      他的声线干净,嗓音偏冷,一字一句,像敲在深山空竹悠远的笃响,落在这森然的监审室里,莫名让人生出一种禁欲的热血。
      艾登喉头微动,如同贪婪的鬣狗,绿光幽幽锁住了着唐徽意的脖颈。
      “唐,别想着侥幸,”艾登舔了舔下唇,“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掌握你的证据,但整件事,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你的那位朋友,下周就要上法庭了,如果你能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帮你。”
      唐徽意一惊。
      “上什么法庭?”
      他倒不是因为对方的威胁,而是几天下来,第一次得到姚辛的消息。
      他一直以为姚辛的情况跟他差不多,怎么就要上法庭了?
      艾登久经审场,敏锐地察觉到了唐徽意的突破口,顿时笑得像只老狐狸。
      “唐,这些是机密,本来不该告诉你,“他伸直了膝盖,带了几分胜券在握的姿态,一条腿缓缓伸到了栅栏里,“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可以透露一些消息给你,如何?”
      一步之内,对方的皮鞋锃光瓦亮,唐徽意压抑地扫了一眼,强忍着一脚将其踩断的冲动,收了收腿脚。
      动作虽小,却无形中让他的气势弱了下来,似是带了几分妥协的默许。
      “您先说说看。”
      艾登顿时得寸进尺,两道视线紧紧地缠着唐徽意的动作,又黏上了他的脚踝。
      那里,棉白的袜子,正勾勒着一段细致微凸的骨骼。
      不过一眼,艾登呼吸竟然急促起来。
      实在是,太恶心!
      胸口怒火漫天,胃里翻江倒海,唐徽意鼻息微搐,逼着自己尽可能平缓地呼吸,勉强保持住冷静,“什么法庭?”
      艾登得逞,立即佝偻着腰,把椅子往前挪了挪,有些意犹未尽地开口。
      “别急。”
      这样挪动让他的裤子有些勒肉,艾登慢条斯理地松了松八十码的裤腰,从唐徽意的资料下抽出了一份文件,故意捏着中间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你不想跟他一样吧?”
      这是一份复印件。
      唐徽意匆忙一瞥,扫到页首硕大的黑白字体。
      《起诉状》
      心一沉,“你们要起诉他?!”
      “嗯哼,间谍罪,”艾登摇头晃脑,笑得志得意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和KUA有金钱往来,你这位朋友,怕是这辈子都要待在牢里了。”
      “哪里来的证据?”
      艾登眯着眼,盯着青年苍白的脸,得意地把手里的文件飞速翻了几页。
      “这些可都是秘密,唐,你懂的吧?”
      对方压低声音,呼吸简直要喷到脸上来,唐徽意暗自屏息,一点也不愿去感受对面污浊的空气,眼睛只管盯紧纸面。
      “合作”、“维护”、“持续”一类的词组接连出现,资料底下,似乎每一页都有KUA负责人和姚辛的签名。
      这,分明是浪C和KUA共同签署的合同!
      他立马反应过来,这群人,居然把浪C和KUA的合作协议拿来充作指控姚辛间谍罪的证据!
      连捏造虚构都不用!
      他们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把合法的手续变成了违法的证据!
      “嘭”
      铁栅栏猛地一震,余音微微颤响。
      近距离的大动静把艾登吓了一跳,差点滚到地上。
      “这是合法的商业活动!”
      唐徽意低吼,手掌又痛又麻,他却根本顾不上,他被墙上的手铐拉扯着只能扭着身冲到栅栏附近,气得咬牙切齿,“你们这么目无章法,以后谁还敢到M国做生意?”
      艾登脸色突变,没料到唐徽意会是这个态度,很快意识到刚刚对方示弱是装的。
      他站起身,表情带了几丝阴狠,“不答应我,你也会是这个下场!”
      唐徽意更加怒不可遏,猛地一脚踹在栏杆上。
      “滚!”

      -

      不幸中的万幸,唐徽意没有等来艾登口中的下场。
      间谍事件已经超越了贿选和数据造假的热度,当地媒体铺天盖地的污蔑渲染两家企业的合作,惊动了大使馆。
      艾登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折腾他,他就被辖区领事馆干事接走了。
      而姚辛,因为KUA的业务一直是他在接洽,已经沦为间谍事件的核心,无法脱身。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靠着姚家的背景拿到了KUA的合作,却也因为这些,如今身陷囹圄。
      唐徽意被禁止离境,只能在领事馆安排的临时住所继续等待。
      “刘参赞,能不能借你电话用用?”
      一到民宿,唐徽意直奔主题,他的行李和手机护照还在监审机构扣着,身无分文。
      “唐先生,您现在还未脱敏,暂时不能与外界联系。”刘希鸣安抚地对他笑笑,他是主要负责处理这次事件的副领事,同行的,还有另外两位领事馆的工作人员。
      “那能不能代为告知一下我的家人,让他不要担心?”唐徽意又问,内心焦灼,却无可奈何。
      这些日子,他都难以想象,楚帘找不到他会有多担心。
      “暂时不行,还要再等等。”
      “……,姚辛呢?你们有他的消息吗?”
      “他的情况比较复杂。”
      对方不愿多说,唐徽意什么也问不出来,只能老老实实接受安排,在民宿里等。
      刘希鸣离开以后,那两名工作人员一左一右,住在了唐徽意的隔壁。
      唐徽意明白,这只是换了一个更为安全的监禁点而已,这次出差,他们沾上的水太浑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一个人困在房里坐卧难安,整日忧心忡忡。
      心有余悸之下,唐徽意借了民宿的纸笔,把自己的资产一一列了一份清单出来。
      C城的房贷年初刚刚还完,名下一房,一车,存款若干,唯一有价值的,恐怕还是浪C的股权。
      当然,虚拟资产也有一点,但不多。
      誊抄了两份,一份交给刘希鸣,一份自己留下来。
      回了房,瞪着桌上用剩的白纸,唐徽意不知道怎么了,提着笔,刷刷又写了两页,自己也没细看,把这两页纸和清单都夹在了一起,折进了裤兜里。
      又过了两天。
      熬过了最初的忐忑,唐徽意渐渐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领事馆行事步步稳健,唐徽意却不想继续坐以待毙了。
      纵观整个间谍事件,细节之处根本经不起推敲,这明显就是M国某些政党自导自演的荒诞剧本,目标主要是想搅浑竞选。
      他们只是微不足道的棋子,对方并不见得要死咬着他们不放。
      既然不是死局,M国上上下下又是这么没有逻辑地乱搞,为什么我们不可以?
      有了这个思路,唐徽意找到刘希鸣。
      “我需要三台电脑,性能高一点。”
      “如果不放心,你们可以多找几个人过来监管。”
      唐徽意在M国没有认识的熟人,但是他有不需要依赖熟人就能解决问题的手段。
      拿到电脑,唐徽意第一件事就是黑了当地最大的一家商业媒体。
      整个M国如今沉浸舆论狂欢,他准备找几件更为惊爆的新闻把间谍事件的热度压下去。
      熬了三天,功夫不负苦心人,唐徽意终于在某个记者发送给某位竞选议员的邮箱里发现了蛛丝马迹。
      有了方向,接下来,一切开始变得容易了。
      搜集证据。
      乔装传播。
      姚辛宣判的前一天,M国“辛奴岛事件”大爆发。
      举世震惊。
      -
      姚辛初一进门,唐徽意差点没认出来。
      这人胡子拉碴,头发已经盖住了眼睛,身上的衣服还是他们被逮捕时穿的那一身,皱皱巴巴的,少了几颗扣子不说,袖子也没了半只。
      姚辛目不斜视,没有看见唐徽意,直愣愣地跟着工作人员上了楼。
      唐徽意张了张嘴,正要上前叫人,被最后进屋的刘希鸣拉住了。
      “他需要调整一下,给他点时间。”刘希鸣轻声道。
      在异国监狱里囚禁了将近两个月,里面非人的遭遇,不是常人能够想象得到的。
      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唐徽意只得点点头。
      傍晚,得到准许,唐徽意在领事馆安排的另一间屋子里再次见到姚辛。
      他呆呆的地坐在床前,刮了胡子,头发也已经修剪过了,看上去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只是瘦了许多,依稀可见左侧颧骨微微有点发青发紫。
      看见进来的是他,姚辛眼神竟然闪躲了一下。
      “你,”唐徽意微微皱眉,他从来没见过姚辛露出这样的表情,“没事吧?”
      姚辛在床单上用力蹭了蹭掌心,慢慢开口,“……,没事。”
      “你呢?”
      “我也没事。”
      一时静默。
      这段时间的经历不可谓不惊心动魄,两人面对面,一时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而且,明显,相比自己,姚辛吃了更多苦头。
      唐徽意慢慢走过去,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
      这个人过去从来都是高枕无忧意气风发,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腰上突然一紧,唐徽意一惊。
      “我听说了,徽意,谢谢你。”
      姚辛抱得用力,说的话带着微颤的嘶哑。
      手僵在半空,唐徽意放也不是推也不是。
      这人看来真是吓得够呛!
      半晌,一人站着,一人坐着,唐徽意还是拍了拍他肩膀。
      “没事了,我们得救了。”
      微微用力,推不开,唐徽意只得继续安慰,“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姚辛眼眶发热,这些日子,在监狱里被一群外国人指鹿为马,暴力抹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恐慌和绝望。
      如果不是唐徽意应对得当,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要在那地方困上多久。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各种心情交织翻滚,姚辛忍不住把人抱得越来越紧。
      唐徽意不舒服,这样的距离太过了,忍着慢慢竖起来的汗毛,手上劲也大了起来。
      “好了,我们下楼吃点东西去,这里的厨子会地道的川菜,去尝尝。”
      姚辛却不动,无视肩上承受的力气越来越大,两条手臂死死箍着唐徽意。
      他贴着唐徽意的胸口,隔着胸腔听见了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在耳膜上,出发前的那一幕,不知为何,如此突兀地闯进了脑海。
      如果没有楚帘,如果换成是他……
      姚辛的呼吸一下子就乱了。
      气氛不太对劲,唐徽意有点心慌地道:“要不然你先好好休息,我明天——”
      话还没说完,身上一轻,天旋地转。
      下一秒,又是一重,姚辛压了上来。
      “姚辛!”
      唐徽意惊怒交加,顾不得两人交情,一拳就送了上去。
      拳头还未及肉,手腕便被人制住了,随即脖子里传来一阵湿濡的触感,唐徽意全身肌肉绷紧,拼命挣扎。
      “你疯了!干什么!!”
      “我的!你是我的!”姚辛不管不顾,低声嘶吼。
      他是疯了,一瞬间,满心满眼都带着癫狂,对唐徽意长久的求而不得,此刻疯狂决堤。
      这个人,本来该是他的!
      姚辛涨红了脸,闷不吭声地动作,唐徽意越是挣扎,他越是用力,连人带胳膊死死捆着人,吻像雨点一样打在对方裸露的皮肤上。
      唐徽意挣脱不开,心里一急,抬腿就是一击。
      这一下撞得不轻,姚辛腰上吃痛,手上一松,唐徽意趁机一骨碌从他身下滑开。
      刚一起身,又是一股巨力将他拖了回去,唐徽意狠命一挣,两人重重摔倒在地。
      “唔,姚辛你TM疯了?!”
      “别走,别走!”
      姚辛身材比楚帘还要高大,唐徽意嘴上吃痛,人又甩不开,眼看衣服被人掀了起来,顿时豁出去了,一脚朝着姚辛关键部位踢了过去。
      姚辛一时不察被踢个正着,夹着腿,痛得蜷成一团。
      唐徽意手忙脚乱地蹬到门边,两只手哆哆嗦嗦地收拾衣服。
      “你发什么神经!你看清楚我是谁!”他的气息不稳,带着难以自持的颤抖。
      姚辛已经被剧痛激得理智回笼了几分,一抬眼,看见唐徽意惊怒苍白的脸,心下顿时猛地一抽。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
      他说。
      “我认错人了。”
      唐徽意哼了一声,气得什么话都不想多说,扶着门颤颤巍巍站起来。
      刚才挣扎的时候过于使劲,腿脚还有些发软。
      看着他一瘸一拐地开门出去,房间里,只剩姚辛一个人。
      余痛未消,片刻后,他抬手揉了揉脸,狼狈地爬上床。
      被子滚落在地,姚辛忍着痛,翻身去捡。
      才一拉开,一团信笺纸从里面掉了出来。
      他靠着床头缓了一会儿,然后费劲地挪过去,捡起那团纸。
      ……
      华灯初上,走廊里,不知从何处蓦地传出了一阵痛苦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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