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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日记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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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被当作日记的数学作业本,是徐欢楠唯一的透气孔。晚上,她反锁房门,台灯光晕调到最暗,才敢把它从抽屉最深处拿出来。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是她世界里唯一安心的白噪音。她写下白天的作文,写下那张让她心惊肉跳的纸条,写下裴序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理不清。
刚写下“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门外就传来母亲田慧不耐烦的喊声:“欢楠!出来把阳台上的衣服收了!磨蹭什么呢!”
她吓得心脏骤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啪”一声合上本子,像藏匿赃物一样猛地塞进抽屉。动作太快,带倒了笔筒。几支笔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她听来却如同惊雷。
“听见没有!”母亲的催促又响起,带着明显的不悦。
“来了!”她扬声应道,手忙脚乱地把笔捡起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表情恢复平静,才打开门出去。
她不知道,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刻,一直靠在客厅沙发上假寐的继父,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刚才似乎瞥见了她锁抽屉的那个细微动作。一种混合着怀疑和控制欲的情绪在他心里升起。一个小丫头,有什么秘密需要锁起来?
晚上十点多,继父突然敲响她的房门。“欢楠,我工具箱里那个小号螺丝刀是不是在你屋里?我上次好像看见你用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常。
徐欢楠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她根本没用过什么螺丝刀。她知道这只是个借口。“没有,不在我这儿。”她隔着门回答,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你开门,我找找看。急用。”门外的声音带上了不容拒绝的命令意味。
徐图南的手心开始冒汗。“我睡了,明天再找吧。”
“开门!”这一次,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怒气,拳头也砸在了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母亲被惊动了,走过来:“怎么了又?大晚上的。”
“我找个工具,她死活不开门!谁知道在里面搞什么鬼名堂!是不是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继父的声音充满了怀疑和羞辱。
田慧皱了皱眉,似乎也觉得女儿的反应有些异常,转而劝道:“欢楠,开门,让你爸找找。听话。”
“听话”两个字像针一样刺过来。徐图南全身的血液都凉了。她知道躲不过了。她颤抖着手,打开了门锁。
继父一把推开门,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房间,最终定格在那个带锁的抽屉上。“打开。”他命令道,语气冰冷。
“那里面只是我的笔记本…”徐图南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发颤。
“打开!”继父彻底失去了耐心,猛地一把将她推开,抡起刚才找借口拿进来的锤子,对着那个小小的抽屉锁狠狠砸了下去!
“砰!砰!”
木屑飞溅。锁扣应声崩坏。
徐图南像被定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粗暴地拉开抽屉,拿出了那个数学作业本。“还给我!”她尖叫一声,扑上去想抢回来。那是她最后一块遮羞布,是她唯一的安全岛!
继父轻易地躲开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得意,哗啦啦地翻开着本子,然后大声地、用一种极其夸张和嘲讽的语调,念出了里面的句子:
“‘今天又切了西瓜,真没意思。’……切西瓜有什么没意思的?”
“‘希望有一天能离开这里。’……呵!翅膀硬了?想去哪?”
“‘他们永远看不到我。’……我们怎么看不到你了?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
每念一句,都像是在剥她的皮。徐欢楠感到一种公开处刑般的极致羞辱,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冲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看看!整天都在写些什么玩意儿!无病呻吟!我们供你吃供你穿,就养出你这么个心里阴暗的白眼狼!”继父把本子摔在她面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
最后的理智崩断了。
在极致的羞辱和愤怒驱动下,徐图南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赤红着眼睛,不管不顾地再次冲上去,想要夺回那个本子。
“啪——!”
一记极其响亮的耳光,携着巨大的力道,狠狠地扇在她左脸上。
世界瞬间安静了。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左耳里只有一片尖锐的嗡鸣,像是电视没了信号。脸颊先是麻木,随即火辣辣地疼起来,嘴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味。
她不再哭闹,也不再试图抢夺。她慢慢地站稳,抬起手,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迅速肿起来的脸颊。然后,她抬起头,用一种冰冷、仇恨、近乎野兽般的目光,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继父。
那种目光,阴冷而执拗,让刚才还暴怒的继父和一旁愣住的田慧,心里都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