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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偶遇? ...

  •   市集的喧嚣渐渐沉寂,陈靖年断定墨芳斋白日拒绝后,夜间必有防备或转移之举,必须抢先下手。
      子时初刻,两道黑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伏在墨芳斋后院高墙的阴影里。闻一侧耳倾听片刻,对陈靖年打了个“安全”的手势,随即身形一纵,悄无声息地落入院内,片刻后,后院小门被轻轻打开。
      工坊内弥漫着更浓重的墨和松节油的味道。借着透过窗纸的微弱月光,可见四处散落着雕版、切纸刀和一堆堆印坏了的废页。陈靖年目标明确,直奔白日里留意到的、堆放“好纸”的角落,以及掌柜所在的那间狭小的账房。
      他让闻一在外望风,自己闪身进入账房。屋内狭小,除了一桌一椅,便是一个厚重的榆木柜子。抽屉上了锁。陈靖年取出细铁签,屏息凝神,不过几下,锁舌便应声弹开。他搜查得极细,指腹掠过账簿纸张,感受墨迹凹凸,鼻尖轻嗅墨味差异。
      抽屉里是些寻常账本。他快速翻查,目光敏锐地扫过近几个月的记录。很快,他发现了几笔异常进项,数额不小,却只模糊记为“书资”,交付对象更是语焉不详。更令他心头一凛的是,其中一页记录着约莫半月前,曾购入一批“白棉纸”,数量巨大,而其入库时间,与五皇子信中提到的“左相府马车夤夜出入墨芳斋”之时高度吻合!
      他正欲细看,指尖忽然触到账本封皮下似乎另有夹层。小心拆开线脚,里面竟藏着几张折叠起来的、质地极为考究的纸笺!他迅速展开,就着窗外微光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竟是模仿当代几位文章大家风格的程文范文,笔力老到,几可乱真!其内容虽非直接泄露的试题,但文章架构、破题思路,竟与科场案中流传出的那几篇惊人相似!这绝非普通话本所需,分明是为科场舞弊精心准备的范文底稿,或是用于让考官辨认的“标准答案”样本!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闻一一声极轻的叩窗示警——有巡夜人靠近,且脚步声在门前停顿!
      陈靖年心头一紧,迅速将纸笺原样折好塞回怀中,将账本恢复原状,锁好抽屉,抹去一切痕迹。与闻一对视一眼,两人如同融入暗夜的影子,迅速而无声地自后窗翻出,匿于墙根阴影下。待巡夜人嘟囔着走远,才如疾风般按原路退出墨芳斋,消失在纵横交错的小巷深处。
      夜探虽险,却收获关键物证。陈靖年回到陈府书房,紧闭门窗,将那张纸笺在灯下细细展看,越看越是心惊。其模仿之精妙,若非深知内情,几乎难以辨伪。墨芳斋与此案关联已是铁证,且能用白棉纸,背后能量不容小觑。是左相真的铤而走险?还是有人栽赃陷害?线索似乎清晰,却又指向更深的迷雾。

      陈靖年调查一日,身心俱疲。吩咐人备下热水,想要洗去一身疲乏与尘埃。
      浴房内水汽氤氲,烛火透过屏风,染上一层朦胧的光晕。陈靖年解开发带,如墨长发披散下来,褪去衣衫,踏入宽大的柏木浴桶中。温热的水包裹住身体,他闭上眼,仰头靠在桶沿,长长吁了一口气,白日里市集上的嘲讽、墨香斋的疑云、科举案的沉重……似乎都暂时被隔绝在水汽之外。
      就在他精神最为松懈的这一刻。
      “哗啦——”一声轻响,窗户被人从外面毫不客气地推开!
      一道墨蓝色的身影利落地翻了进来,稳稳落地,带着一身夜风的凉气和淡淡的酒气,不是秦蓟又是谁?
      他显然也没料到眼前竟是这般景象,动作瞬间僵在原地。
      氤氲的水汽中,陈靖年闻声猛地睁开眼,猝然回头!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烛光摇曳,水波微澜。陈靖年墨发湿透,几缕黏在白皙的颈侧和锁骨上,水珠沿着流畅的肩线、微凸的锁骨滑落,没入水下若隐若现的胸膛。他脸上带着被热水熏出的淡淡绯红,平日里的清冷疏离被这水汽软化,那双总是沉静无波的眼眸因受惊而微微睁大,映着跳动的烛光,竟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与……诱惑。
      秦蓟只觉得喉咙发紧,呼吸一滞。
      陈靖年显然没料到会是他,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道:“秦将军深夜擅闯他人私宅,非君子所为!”
      秦蓟靠在窗外墙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忽然觉得有些理亏。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把那个盘旋了一晚上的问题问了出来,语气里带着真诚的不解:
      “陈靖年,”他叫他的名字,“在市集上,那摊贩如此说你,你为何不生气?我瞧着你也不是没脾气的人。”
      浴房内,水声轻微地响动了一下。良久,陈靖年冷淡的声音才传来,却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妙语调:“与将军何干?将军深夜来访,就为问这等无聊之事?莫非……是特意来关心我是否受了委屈?”这话听着像是嘲讽,尾音却轻轻挑起,带着点若有似无的试探。
      秦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问弄得一怔,随即哼笑一声,隔着窗户,声音压低了些,也染上几分玩味:“……你今日去墨芳斋,恐怕也不是真的去买那些风月话本吧?”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回正事,却又忍不住添上一句,“还是说,陈大人私下里……也好那一口?”
      屋内,陈靖年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透过水汽传来,有些模糊,却莫名勾人:“将军倒是清楚,那三爷以为呢?”他不答反问,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回去,指尖无意识地撩拨着温热的水面,“或许我确实需要些……特别的消遣,来排解近日的烦忧呢?”
      秦蓟喉结微动,觉得这对话的方向有点脱离掌控。他定了定神,努力将注意力拉回正轨:“少打哑谜”
      陈靖年收敛了方才那点微妙的调子,声音恢复了些许清冷,但依旧比平日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黏连感,仿佛被水汽浸润了:“将军既然猜到了,又何必多问。只是那地方……守得紧,掌柜的口风更紧…”
      “……后院的纸,质地非同一般,绝非寻常话本所用。而且,他们警惕得很,似乎生怕被人发现什么。”陈靖年的声音低沉下去,“我怀疑,那里不仅是印制场所,或许还有雕版或底稿存放。”
      “……掌柜的口风很紧,只说是印蒙学读物。”陈靖年的声音透着些许疲惫,“不过,后院的纸,质地不像寻常话本所用。而且,他们很警惕,似乎生怕被人发现什么。”
      “哦?”秦蓟来了兴趣,“看来这墨芳斋,果然不只是印风月话本那么简单。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陈靖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将军对此案如此上心,又是为何?仅仅是为了秦家不被牵连?”
      秦蓟轻笑一声,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一开始是。但现在……我纯粹是觉得这事有意思。有人在背后搞风搞雨,把所有人都当棋子耍。而我,”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几分边疆带来的野性和自信,“最不喜欢被人摆布,更想看看是谁在幕后操盘。更何况……”
      他话锋一转,又绕了回去,只是语气不再像最初那样充满不解,而是带上了一点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别的意味:“看你这样的人,明明一身本事,却要在这泥潭里忍着那些闲言碎语,查点东西还得遮遮掩掩,甚至被市井之徒当面讥讽也不发作……我实在是好奇得很。”
      陈靖年闻言,再次沉默下去。水汽缭绕中,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极轻,几乎被水声掩盖。“局势不明,敌暗我明,不忍耐,又能如何?难道要像将军一般,拔剑杀将出去,痛快是痛快了,然后呢?打草惊蛇,满盘皆输?”
      他的声音里染上了一层深深的疲惫和一种洞悉世情的苍凉:“悠悠众口,堵得住吗?今日堵一人之口,明日又有千百人言之。左相府如今处境,本就是泥菩萨过江。一动不如一静。有些委屈,咽下去,比吐出来更有用。”
      窗外,秦蓟默然无声。他听着里面那人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无奈却最现实的话。那不是软弱,而是一种极度清醒下的隐忍,一种将个人情绪完全置于大局之后的冷静。这种认知,奇异地和他刚才那一瞬间的视觉冲击混合在一起。
      他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他想象着陈靖年此刻的神情,一定是紧抿着唇,眼神清冷,却或许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这个发现,让他心里泛起一种古怪的痒意,一种混合着欣赏、探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的情绪。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更正经些:“你说得对。是我想得简单了。”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了些,“既然目标一致,不如互通有无?我这边或许也有些消息,是你不知道的。总比你一个人……嗯……泡在澡桶里想破头来得强。”
      这浴房内,陈靖年似乎权衡了片刻“……将军若有线索,愿闻其详。”他终于松口,语气虽依旧平淡,但那份拒人千里的寒意消退了些许。
      秦蓟心下莫名一松,正想再说点什么,却听到里面传来水声哗啦,似乎是陈靖年站起身。
      “夜已深,将军请回吧。”陈靖年的声音再次传来,已带上了送客的意味,“若有事,明日再议不迟。”
      秦蓟也知道今晚只能到此为止。他应了一声:“行。那你……早点休息。
      他转身快步离开,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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