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潆流光，大明海上旅行攻略》妖零陵

9、庄生晓梦迷蝴蝶

　　三年前，周望江在县里治理河道时，周绮梦提着食盒顶着一把油纸大伞去找督工的父亲。已经连着下了三天的雨了，河堤又涨上了几尺，如果水冲出堤坝这要淹多少良田与屋舍。周望江心急如焚。
　　周绮梦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她的衣服全被雨水打湿了。
　　“这么大的雨你跑出来做什么？”周望江拿干净的布给她擦脸上的雨水，此时的周绮梦就是最懂他的女儿。
　　周绮梦也不说话从她瘦小的身体下，衣服最里层淘出一本书——《浙西水利书》
　　“还好书没有打湿。”周绮梦扭头把书递给周望江，并接过父亲手上的布，自己擦身上的湿衣服。
　　“这书你是从哪得的？”周望江两眼泛光。
　　“我一家书店一家书店去找的。最后在一间专卖旧书的书摊上找得的。”二小姐慢慢的说着，一边从食盒里端出食物放在桌上。“爹爹，我详看了此书。想与爹爹分享一二。爹爹您边吃边听我讲可好？”

　　周望江欢喜致极，抓起一个馒头就开始吃：“你快说来听听。”
　　“洪水一来，无非两个问题，要么自己退下去，要么我们帮它退下去。”二小姐用细小的声音说。
　　“是！我们帮它退下又如何？”周望江抱着二小姐坐在自己的大腿上问，满眼的宠溺看着这个他捡来的宝贝儿。
　　“一是开挖临时泄洪通道。二是用钩镰、长杆、绳索、斧头集中人力清理河道中的树木、漂浮杂物，尤其是桥墩、狭窄弯道处。要用粗一些的绳索绑住大型障碍物，多人合力拉至岸边。”

　　“一语惊醒梦中人呀！我们一直在挖，倒是忘记去疏通了！来人！”周望江激动的站起来，抱着自己的二小姐指挥一队人去向桥墩、狭窄弯道处，清理障碍物。
　　“爹爹吃饭！”“哎！”这一餐饭是周望江最近吃过最香的饭了。吃过饭后他差人把二小姐送回去，自己亲自去桥墩处看清理障碍的情况。

　　现在：
　　“当年我捡到她时，她命悬一线，不知道被什么人追杀。跟着我的几年里一直也十分贴心，让我在五年里升了四级。后来智远大师见过她之后说，她的命格能助我升到宰辅之位。现在看来所言不虚呀！她的画像在京城已经卖到千金。就像这样的盗画小像也要1两金一副。她已经名动京城了！”周知府从袖子里拿出一副四分之一手帕大小的小像递给自己夫人。

　　“果然是绮儿！”周夫人一脸惊恐的表情看着这手中的小像：“这是福还是祸呢？
　　“常年道山高皇上远，我们的皇上好像也知道我们的女儿了……”周望江想要跟周夫人说什么又忍住了。
　　“皇上都知道我们的女儿了？不是要把她选入宫中吧？”周夫人
　　“皇上要我带女儿参加宫中举办的中秋节……不过其它四品官员都会去。”周望江说。
　　“我看看，我看看。”10岁的小弟抢了过去：“果然是我二姐，但画得还不到她美貌的三分。这就要1两金了？我努力学画画，画到我二姐的十分，不是要买个千金了。这赚钱的本事我也是有的。我要一天画一百张！”他欢快的打着转儿。

　　“就你能！你画只山羊像乌龟的主，还想着画你二姐的小像赚钱？”夫人摇着锦扇子歪着头好笑的看着儿子。
　　“我不画二姐，我只画娘。”儿子刚说完，就被夫人用言语打断。“你千万别，我怕你把我画成一只……”
　　“猪！”后面的丫鬟补答道。
　　胖胖的夫人又好笑，又好气，一边要拿锦扇打丫鬟，一边又要追儿子。

　　周知府看着这家里暂时的打闹的欢乐，心里突然一紧。
　　一转身去了大女儿的房间。

　　“灵儿！”周望江进屋后叫了一声。
　　“在，父亲。”只听到声音没看到人。

　　“我今日从一个波斯人手里买了一瓶神油，他说可以让眼疾的人复见光明。你试上一试！”
　　大女儿瘦高瘦高着一身素衣，表情平淡如水。双手摸着走向周望江。
　　她的发髻如道姑一样用布包成荷蕾状。手上一串108颗山核桃念珠，被她盘得乌红发亮。
　　她向有声音的方向行礼：“多谢父亲，这种药不必再买了，试了这么多年也无一见效。听闻二妹妹今天已经送出城了。”
　　“你娘跟我说了，是你的提议送到你表姨夫家的。她夫家是太后的母家，就算知道你二妹住在她府上。万贵妃都不敢动她分毫，更别说她弟弟万喜了。你这一提议倒让我可以放心一阵子了。但你母亲的表亲姐妹众多，嫁到侯府伯府的不止一两个，你是怎么知道有这么个表姨是嫁到了长骏侯府。”周知府看着这清瘦的女儿，她因常年吃得非常少，把自己房间布置得像个禅房，天天打座，参道悟佛。一阵阵的檀香幽幽漂散在屋子的各个角落。

　　“父亲，我虽眼盲，但你不记得我对听过的事情有过耳不忘的能力吗？”长女周灵舒淡淡的说着，并给父亲倒了茶放在父亲身边的桌上。
　　倒茶时她就像是一个可以看到的人一样，茶水没有洒出半滴，而且杯中茶水不多也不少，刚刚八分满。

　　看了看手中的这茶，又看了看女儿的周望江：“是是，早几年智远大师就讲过你如果是个正常男子，定是如鬼谷子一样的人物。唉……可惜你在这闺阁之中，又目盲……”周知府有些哽咽的坐下。
　　“父亲，若你信我，就上书朝庭全力击拿海盗——胡海”周灵舒站直向父亲再次行礼，而这次行礼是行师礼，并非是女子的行礼。
　　“可他是侠盗呀，他把抢来的东西都分给了贫苦的百姓了。而我只是一介知府，并无兵权。你……”周望江感觉女儿在教自己做事，心中有些不悦。

　　“但他是盗，所有的被他劫掠的商船、官船都苦不堪言。朝中虽无明文说花城可开放港口，但实际默许了。就是因为父亲交了足够多的税收。但海盗一多所有的商船都不愿来花城了，税收就自然会下降，朝中也自然会有人会搬出“禁海令”打压花城，官家一定会下令关闭码头。很多住在海边的百姓就不会再有任何的进项，我们花城耕地又少，常年水患。到时饿死的百姓数以千计万计。码头的工人们更是如此，他们本来就没有地，从此再无一分钱的进项，一定会造反！”周灵舒越说越激动，就像一个演讲大师一般。

　　周知府忽然想起智远大师，自己的大女儿在智远大师的指导下习了几年纵横之术。当时他还在笑话智远，把这纵横之术教给一个女子，而且还是……有眼疾之人。

　　智远当时回答的是：因为她是你周望江之女，你的这两位女儿一个可帮你扫清道路，一个可帮你青云直上。

　　周望江是个不结党不营私的人，只会做事，不会做人的清官。有着一身的才华，但总是被奸人迫害。5年前就从翰林院从四品被贬到海边一个小县当了个八品县丞，也就在去上任的路上他捡到了二女儿周绮梦，当时她晕倒在路边全身上下都是刀伤、打痕。当时的她只有13岁，但看样子确像是10岁模样，手腕无力，像是被割断了筋脉。
　　他把她送到最好的医馆，馆中老医者都说无能为力，临走时一跑堂小哥对周望江说，若要治这刀伤去洋人的教堂或许能治好。抱着试试的想法，去了洋人的教堂，没想到还真的把手治好了六七分。

　　醒来后她不记得所有的事，一不知道自己是谁，二不知爹娘，三不知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当时的周望江也不知道应该把她送往何处，想着等她的伤好一些再把她送走。
　　因为她的双手被包扎了不能自己吃东西，每天都是周望江亲自喂她吃粥吃饭。

　　在伤还没好完全时就只能带在身边一路向南去赴任，没想到这小女孩聪慧过人，人又机敏。
　　当时周望江身边有一个仆从，但做事偷懒，每每都要周望江叫一次两次才动上一动。

　　但这小姑娘确不一样看事做事的能力非常强。
　　虽然自己的手伤还没有完全好，一大早就为周望江打来洗脸水。
　　周望江脸还没洗完，她就端来饭菜。
　　他想写字时她早早的就把笔润好，把墨磨好，纸也铺开。
　　他准备睡觉时，他的洗脚水就已经放在床边了冷热刚刚好。

　　她非常认真的观察周望江的生活习惯、工作习惯。在
　　周望江遇到什么工作问题时，她也总十分上心，希望找到方法帮助他。她就像是一只想要报恩的小狗，以讨好主人的心为目标。

　　这小姑娘一言不发默默的就把所有的事准备得十分妥贴，周望江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她从来不打扰他，也没有要求一句。她总是非常知道分寸的离他不远不近。

　　住在客栈时店小二问小姑娘：“你这小丫头，干活还真卖力。我叫我东家买了你，你到我们店来工作吧！”
　　小姑娘马上回答：“他是我爹爹，我为爹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都是应该的。”
　　周望江听到了心里感动了好一阵，想着自己的女儿小小年纪就双目失明，如果有一妹妹可以帮她看这天下并说与她听，这也是一庄美事。

　　于是相处十多日后把她叫到自己跟前问：“孩子，你当真想认我为爹爹？”

　　“我醒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您。你一口口的喂我吃食，带我看病。我只想报答您的救命之恩，我要报答您一辈子，伺候您一辈子。丫鬟嫁人了就永远离开了，天下唯有父女之情才是最为长久的。女儿就算是有一天嫁出去还会回门。我的孩子也会跟着您这样的外公学习天下文章，学习忠君爱国的礼义之道，他们也会伺候您终老。”
　　这丫头的一番言论把周望江感动得鼻涕泡都要出来了，句句都说到他心坎里了。
　　她做女儿伺候自己，她的孩子也来伺候自己。这是何等的忠心呀！
　　周望江看看这个要当自己女儿的孩子，再看身边懒懒的家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终于决定不告诉夫人就收养她了，像这种事以前他都是要与夫人商量后才决定。

　　“正好我一直在想叫你什么名字好，如果你真成了我女儿，就自然跟我姓周了。你的眉目间的清秀也不是普通女孩子可以比拟的，我想给你取单名一个‘绮’字。但我又想着你不仅仅只有这美丽。你还如此聪慧过人，所以迟迟没想好你的名字怎么称呼好。”周望江看着她说。

　　“爹爹就叫我绮梦吧，我虽然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但看我这一身的伤就知道我之前一定过得不好，而现如今爹爹给我买好看的衣裳，漂亮的簪和步摇如同做梦一样。我希望这个美丽的梦永远都不要醒来。”女孩慢慢道来。

　　“绮梦，好名字！‘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你就是我心中这只杜鹃。”周望江高兴的摸了摸下巴下的几根胡须，笑弯了眼。

　　“爹爹在上，请授小女周绮梦三拜。”女孩子脑门扣在地上发出“咚咚咚”三响。

　　把周望江心痛得，忙拉起她瘦小的身体用手娟擦干净她的额头。往她嘴里塞了块蜜饯，这是他从老家带来的，每次思乡之时就吃一小块。后来他发现周绮梦也爱吃，自己便不再吃了，每每都用来奖励她。
　　尤其是她背完通篇长文时，他发现她的记忆力惊人，她陪在他身边，他讲过的诗词，她能马上就记住。好像以前读过一些书的样子，也识得一些字。
　　后来他就拿出一些时间来教她读四书五经。

　　其实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喜欢读这些内容，但她就因为爹爹想要她学，她就要求自己死记下来。当她爹爹把她打扮成小男孩模样会友时，她总是语出惊人。
　　让旁人竖起拇指表扬周望江调教得好！她成了他的脸面，也是他的骄傲。

　　但到了深夜她的眼睛会盯着自己的手腕，这伤口如此之深，可想之前待自己的人必是下了死手之人，也是没有把自己当人。虽然以前的过往她不记得了，但她暗暗发誓要对自己好的人百倍孝敬。
　　如果有一天自己记得对自己下狠手之人也决不放过，定要百倍奉还，这个仇她是一定会报的。

　　周望江拉着她的小手，为她的伤口涂药：“这是走了几个药店才寻来的去疤药，女孩子的手应该如玉葱一样，你小时候不知道是受了多少苦，才有这样一手的伤，一手的肉茧。”说着周望江双眼垂泪。

　　“爹爹莫哭，人家都说我是福星，谁捡了就会发财、加官进爵。”原是一句安慰周望江的玩笑话，但五年间周望江官升四级，从八品一直升到正四品。

　　有些官员十年都不一定升一级。而且现在确实升到手握实权的正四品知府。（相当于市长）
　　周绮梦从一开始默默不语的小丫头，在五年间变成了大方得体，能言善辩的官宦小姐了。

　　当时周望江的夫人还在老家，大女儿周灵舒在智远大师的点化下在寺庙里长住，当时百岁主持要周灵舒每日自己光脚上山用山泉水洗眼。而智远大师就在此时教了一些纵横之术给周灵舒，因为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慧根。
　　她虽然目盲，但确可与人下棋，就像是可以看到棋盘一样。期间她最是爱与百岁主持下棋，棋术不在他之下。而且此二人有时在旁人看起来并没下棋而是对坐着。
　　当时他二人是在脑海冥想下棋，就连智远也不能在冥想时下棋。

　　主持在二年前过世，享年109岁。
　　主持一死庙里的香火钱一下减了十之有九。很多和尚也去了其它寺庙。智远和尚把周灵舒送回家后，自己就去云游四方了。

　　周灵舒回家后虽然眼睛还是看不见，但家中大小事物周灵舒确十分清楚。她看周绮梦得宠，嘴又甜，哄得爹娘都喜欢她。便更少言寡语，一心在家修禅打座不出房门。

　　但这二小姐确没有不把大小姐放在心上，没事就来看望她，给她带些好吃的，好玩的小礼物。

　　小弟周灵峻同这位二姐姐住在一起没几日便熟悉起来，俩人比亲姐弟还亲。常常一起同吃同住，一同上街游玩一起出海钓鱼，为了帮助弟弟面对爹爹的查问功课，她还帮着他做了很多小抄。

　　虽然她比弟弟大七八岁，但感觉就像俩人一般大一样。
　　去年过年时还一起用鞭炮爆马粪，把一身刚做的新衣弄得脏兮兮的。
　　周夫人刚想骂人，二小姐就把所有的责任全担了，说自愿扣二个月的月银，去后厨帮助一个月，帮马房刷马喂马三个月。
　　周望江马上打圆场说：“孩子们都知道错了，又自罚了，就不要再罚了。刷马喂马就算了！月银扣三个月的。”周夫人便也不再好说什么了，只能做罢。

　　“绮儿，为父给你补三个月的月银。不能闹脾气哦。”周望江事后到周绮梦的房里，偷偷给她塞了三个月的月银。“谢谢父亲大人。”周绮梦知道父亲总会向着她的，她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在周望江心中是最得宠的女儿。

　　其实大家都知道二小姐喜欢马，可知府大人就怕她摔着不让她骑马。
　　她自愿去马房喂马，知府更不喜，说女孩子身上不应该有马粪的味道，要她学识香、品香之道。

　　虽然二小姐并不喜欢这些，但只要是知府大人想让她学的，她都会努力的学，而且一学就会。
　　别人只看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默默的付出了多少。她只是想让她身边每个人都对自己十分满意，为此她逼自己做所有她并不喜欢的事情。仅仅是讨好其它人！
　　现在唯有赚钱这事才是她心头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