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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五鼓时分,朱漆金钉的宫门缓缓打开,百官按品阶垂首屏息,鱼贯而入。黎勿端坐龙椅之上,下首众人皆垂手侍立,气氛肃穆。

      “启禀陛下,我朝历来便有举办先农礼的惯例,如今先农坛农具已准备齐全,还请陛下圣裁。”

      黎勿颔首,先农礼事关农桑,象征着一年农事活动之始,也是重农这一国策的具体体现,是得好好操办一番。
      先农礼这日皇帝将率文武百官于耕田祭祀农神,扶犁亲耕土地以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掌管礼仪之事的太常吴盖刚要出列奏对,却不想陛下的目光却已然掠过他,转而询问起他身后的副手张依:
      “张依,南郊的先农坛和籍田情况如何?”
      吴盖愕然,只得在众人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讪讪收回脚步,垂头不语。
      当初吴盖凭借着揣摩圣意,提议杀掉支持削藩而引起七王之乱的“罪魁祸首”——御史大夫颜士而被陛下提拔重用。可没曾想御史大夫虽死,打着“清君侧”名义起兵的叛军却并未依诺退兵,还是黎勿亲自领兵方才平了这起叛乱。

      自打这事以后,吴盖便失了陛下欢心,他所提议之事几乎都只换来陛下一句轻描淡写的“再议”,连他的奏章都连带着受了冷落,一经由陛下身边的宦官收起,便再没了下文。

      “先农礼事关重大,诸位爱卿且先着手准备。此外先前对匈奴一战虽大破匈奴,却也劳民伤财以至国库空虚。眼下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王翰,你且拟一道轻徭役减赋税的旨意来看,散朝。”

      散朝归去的路上,吴盖仍是心有戚戚。他心下腹诽,若非当初他正义直言,哪来今日的四海升平。当初是他献策诛杀御史大夫颜士不假,可最后“险些误国”的罪名怎全让他一人担了?

      如今同僚皆嘲他“目光短浅”,几乎叫他抬不起头来,更别提今日陛下刻意的无示。吴盖长吁短叹一番,越发觉得连青空都黯淡了几分。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除了灯会杂耍,上元节三日更是金吾不禁,解三日宵禁以便百姓通宵达旦游玩作乐,连皇帝陛下都会在上元节这夜登上城楼,观赏灯景,与万民同乐。

      黎昭华立于一片火树银花之下,吹拉弹唱样样俱佳的乐班子浩浩荡荡打她身旁经过,迈步踏上了张灯结彩的拱桥,丝竹管乐声一时间不绝于耳。

      桥旁早早便搭起了表演的戏台,高耸云天的柱上三三两两闪过几个身影,动作快得几乎叫人看不清身形。
      杂耍班子的人许是早已司空见惯,于他们而言几乎如履平地,反倒叫下首的过路人为他们捏一把汗。

      “殿下,臣可是让殿下久等了?”
      黎昭华蓦然回首,面前的裴长川的乌发用玉冠高高束起,身着通体玄黑袖口织金的云纹曲裾深衣,腰间以鎏金带钩作配。黑金搭配相得益彰,更衬得他身形修长,夭矫不群。

      “无碍,是我略提前到了些,习惯使然,裴公子不必挂怀。”

      黎昭华同裴长川并肩,穿行于人流之间。裴长川狭长的狐狸眼略微一瞟,便敏锐地发现了隐匿在人群之中的公主暗卫。

      暗卫那张脸...好似有些熟悉。裴长川细细想来,对方的身影逐渐同天香楼初见那日站在公主身后的侍卫身影重合,余下亦步亦趋的几人裴长川倒是从未见过。

      “殿下看——”
      黎昭华顺着裴长川的目光看去,街角的尽头彩灯层层堆叠,成百上千颜色各异的灯盏如砖石一般垒做了灯塔,火树星桥一般辉煌灿烂。
      灯塔前零星支了几支小摊,花花绿绿的花灯姿态形式各异,略微一瞟便叫人看花了眼。

      “殿下可有喜欢的?”裴长川莞尔一笑,要是不了解的人恐怕立马便能叫他这般人畜无害的笑容给骗了去,“我愿为殿下一试。”
      黎昭华犯了难,她并不擅长猜灯谜之类的游戏,面前眼花缭乱的花灯几乎更是叫她挑花了眼。

      “那个吧。”黎昭华随手一指,挑中了角落里那只不起眼的琉璃荷花灯。
      “遵命。”裴长川挥洒自如,转眼便加入了同灯谜大战八百回合的人流之中。
      望着千姿百态的花灯,黎昭华心里却盘算起了别的事情。灵雨喜欢兔子灯,如玉喜欢...
      这一刻黎昭华恍然发现,自己对如玉好像知之甚少。思索片刻,黎昭华有了决断。罢了,将这花灯全买回去便是,也算同府上诸人同乐。
      不过片刻,原是满满当当的花车瞬间被扫荡一空。

      “殿下,猜我拿到了什么?”裴长川生怕黎昭华看不见似的,迎面向黎昭华走来的同时还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花灯,活脱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黎昭华笑着接过,原是温馨一幕,却无端刺痛了尾随他们身后如玉的眼睛。

      “殿下,听闻民间有一习俗,名为‘偷青’,殿下可曾有听说?”裴长川合上手里的玉骨扇,像是心情大好。
      他见过的天潢贵胃也算不少,原以为长乐公主定是娇蛮任性,却不想这般平易近人,倒省了他不少功夫。

      黎昭华摇头,她少时长居深宫并不常外出,听裴长川偶然提起,倒来了兴致。

      “听闻在上元节这天,未有婚嫁的女子会去顺手‘偷’一把别人家的葱或是青菜。常言‘偷得葱,嫁好公;偷得菜,嫁好婿’,是不是别有一番乐趣?”

      黎昭华几乎笑弯了眼睛,这些她从未听说过的民间轶事,从裴长川嘴里娓娓道来倒多了些意趣:
      “裴公子果然为逸群之才,不仅打灯谜也不在话下,连民间轶事也了如指掌。”

      裴长川垂了眼眸,勾起浅浅一笑,转而提起一桩旧事:
      “殿下过奖了。臣幼时便酷爱打灯谜,那时家母家父曾携手同游灯会,臣每打出一个灯谜家父脸上的笑意便更甚几分,那时年少心性,愈发猜得起劲了。”

      只有在他展现出与众不同的才能之时,裴长川父亲那向来严肃古板的面容才会偶然如雾释冰融一般,展露几分笑颜。

      年少的裴长川早早便学会了察言观色,不论学问经济,亦或琴棋书画,他样样都力争上游。于六岁的裴长川而言,熬更守夜已是寻常事。
      为着练一手好琴,裴长川便夜以继日的背谱温琴,稚嫩的双手小小年纪便已满是薄茧。

      服侍裴长川的下人常面露不忍,劝他好好保养身子才是,可那时的裴长川还很天真,总以为弹一首好曲亦或背诵一篇古文便来赢来父亲片刻的青睐。

      裴长川早已习惯用这片刻的甜蜜来掩饰痛苦的本质,并沉醉其中,借此乐此不疲的鞭策自身,并以此为荣。

      “后来家母不幸病逝,父亲很快便娶了续弦。我也许久不曾再来赏灯游园。”

      裴长川声音越来越低,原本和煦的脸上也染了几分惆怅。举手投足间,他故作不经意地一瞥,向身侧的黎昭华投去眼神,对方如他预想一般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果然,他故意释放的示弱信号起用了。裴长川所言不假,可于他而言,往事早已成风。既然他现下能坦荡吐露心声,那便意味着此事他早已放下,再不能掀起半分波澜。

      如今的裴长川早已不把父亲的一言一语看得如当初一般举足轻重,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可欺的少年,权力和地位变成了裴长川唯一的信仰。

      事到如今裴长川甚至有些感激他那个冷漠的父亲,幼时他萤囊映雪苦学的点点滴滴如今已积露为波,悉数变成了他执棋得筹码。

      漫长的岁月教会了裴长川一件事,那便是抓住所有有利于自己的一切,正如此刻一般,他将自己的往昔变成了一把博取对方同情的武器,用起来也毫不留情。

      裴长川早便暗中将黎昭华的过往打听了个大概,料定她也有相似的心境,引起对方的共情几乎轻而易举。
      黎昭华神色黯然,此刻的她甚至为勾起对方不愉快的回忆而心有愧疚:“抱歉...裴公子。”

      裴长川泯然一笑,故作勉强地摆手示意黎昭华切勿放在心上。转眼两人便已行至公主府前,他眨眼又换上了那副云淡风轻的和煦面孔:
      “今日能与殿下同游,实乃臣之荣。臣闲来无事也爱附庸文雅,时常兴办诗会,届时还请公主赏脸才好。”

      今夜风清月皎,作别后的黎昭华一入府便注意到了高悬于空的一轮明月。她转头唤过了如玉,示意如玉从侍从手中满满当当的花灯中挑选一盏:
      “迟来的上元节礼物,可有中意的?”

      如玉几乎受宠若惊。原先酸涩的心此刻又鲜活起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如玉的心绪轻易便能被殿下一举一动所牵动。
      他未曾预料殿下竟还挂念着自己。橘色的灯光映亮了如玉漂亮的笑眼,最终他小心翼翼捧了那只飞鸟琉璃灯入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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