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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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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凝固了。
血液在血管里寸寸冻结,连同骨髓深处那撕扯般的剧痛和喧嚣的渴望,一同被封存在极寒的冰棺之中。莉莉丝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瞳孔放大到极致,死死盯着走廊尽头那片悠然飘落的、纯白的羽毛。
它旋转着,下落得那么缓慢,那么轻盈,仿佛只是从某个天使翼尖无意脱落的绒羽,被走廊穿堂的风偶然送来。
却带着毁灭一切的、令人窒息的预兆。
脑海中,狼人青年急切的精神指引发出最后一声近乎尖叫的催促,随即像被利刃斩断般,戛然而止。远处隐约传来的、接应者可能存在的窸窣动静,也彻底消失不见。
死寂。
比之前在那间囚室里更加深沉、更加绝望的死寂,如同粘稠的墨汁,迅速淹没了整个空间。
那片羽毛,终于轻轻落在了积着微尘的石地上。
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却像一道最终的判决,敲碎了莉莉丝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
她瘫软下去,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一种彻骨的、足以将灵魂都碾碎的恐惧。
完了。
她失败了。
她甚至…可能害死了那些试图帮助她的人。
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从走廊的阴影深处响起。
不紧不慢,从容不迫。
像是死神闲庭信步,走向早已注定的猎物。
莉莉丝闭上眼睛,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喉咙里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哽咽。
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隔绝了所有光线。
没有预想中的暴怒,没有冰冷的质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只有一片绝对的、令人疯狂的平静。
许久,一声极轻的、仿佛带着些许无奈的叹息,在她头顶响起。
“果然…”
“…还是不行吗?”
那声音轻柔得近乎怜爱,却让莉莉丝每一根神经都发出尖叫。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落在她的头顶,如同抚摸一只不听话却终究无力反抗的宠物,缓慢地、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梳理着她凌乱的银色长发。
“明明告诉过你要乖乖待着的。”
“明明给过你最舒服的床,最好的食物,还有…我全部的关注。”
指尖下滑,拂过她冰冷汗湿的脸颊,揩去那未干的血迹。
“为什么…总是要挑战我的耐心呢?”
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真实的困惑,仿佛真的无法理解。
莉莉丝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牙齿咯咯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只手继续下滑,掠过她纤细的脖颈,感受到其下疯狂却无力的脉搏,最后,握住了她一只冰冷僵硬的手。
指尖,强势地分开她紧握的拳,嵌入她的指缝,再次变成那种紧密的、不容挣脱的十指相扣。
“看来,普通的房间,普通的床…”
阿娜斯塔西亚缓缓蹲下身,另一只手抬起莉莉丝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冰蓝色的眼眸近在咫尺,里面没有怒火,没有杀意,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的平静。那平静比任何狂暴都更令人恐惧。
“…已经无法让你感到‘安全’了。”
她微微用力,将莉莉丝从地上拉起来。莉莉丝浑身虚软,几乎完全依靠着她的力量才能站立。
“没关系。”
阿娜斯塔西亚揽住她的腰,支撑着她,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们换一个地方。”
“一个…再也没有任何噪音,没有任何打扰,没有任何‘意外’…”
她凑近莉莉丝的耳边,唇瓣几乎贴着那冰冷的耳廓,呼出的气息带着一丝微凉的甜香。
“…只有我和你的地方。”
她半扶半抱着莉莉丝,转身,向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不是回那间教职工休息室,而是走向走廊更深处,那片连光线都更加晦暗、人迹更罕至的区域。
莉莉丝像一个人偶,被动地跟着她移动,酒红色的眼瞳空洞地望着前方逐渐变得幽深冰冷的廊壁。
体内的痛苦和渴望依旧存在,却被更大的恐惧彻底压制了下去,变成一种麻木的背景噪音。
最终,她们停在一扇毫不起眼的、似乎是通往地下仓库的厚重铁门前。门上没有复杂的雕花,只有斑驳的锈迹和岁月留下的刻痕。
阿娜斯塔西亚空着的那只手轻轻一挥,门上古老却坚固的锁具便无声地化为齑粉。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股阴冷、干燥、带着陈年灰尘和石头气味的风,从门后漆黑的甬道中吹拂出来。
阶梯。向下延伸的、看不到尽头的冰冷石阶,深入一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阿娜斯塔西亚没有丝毫犹豫,揽着莉莉丝,踏入了那片黑暗。
向下。
不断向下。
周围的光线迅速消失,温度明显下降,只剩下彼此脚步声在狭窄空间里的回响,以及莉莉丝无法控制的、细微的颤抖声。
阿娜斯塔西亚似乎对这里极其熟悉,即使在绝对的黑暗中,她的步伐也没有丝毫迟疑。
不知走了多久,阶梯终于到了尽头。
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空间。空气更加冰冷,仿佛能凝结呼吸。
阿娜斯塔西亚打了个响指。
一点柔和却稳定的圣光自她指尖亮起,如同一个小小的光球,悬浮在空中,照亮了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间古老的地下石室,四壁空空荡荡,只有中央摆放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具棺椁。
一具用某种剔透如同寒冰、却又隐隐流转着圣洁银芒的未知材质打造成的棺椁。棺椁造型古朴而优雅,线条流畅,仿佛一件艺术品。但在圣光的照耀下,它散发着一种亘古不变的、绝对冰冷的、令人心悸的气息。
阿娜斯塔西亚揽着莉莉丝,走到棺椁旁。
她松开手。
莉莉丝无力地靠在冰冷的棺壁上,透过那剔透的材质,能看到里面铺着一层厚厚的、纯白色的天鹅绒垫子,柔软得不可思议,与外部坚硬冰冷的材质形成诡异对比。
“喜欢吗?”阿娜斯塔西亚抚摸着棺椁光滑冰冷的表面,语气如同在介绍一件精心准备的礼物,“永眠寒冰与圣银熔铸,内衬是最柔软的光明绒。它能隔绝一切…声音,光线,气息,时间…还有那些烦人的、总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的…苍蝇。”
她转过头,冰蓝色的眼眸在圣光球柔和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狂热的、近乎虔诚的光芒。
“在这里,只有我们。”
“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打扰我们。”
她伸出手,轻轻推开棺盖。那沉重的盖子在她手下轻若无物。
里面空间并不狭窄,甚至堪称宽敞,足够容纳两人并肩而卧。那纯白的绒垫看起来温暖而诱人,与整个石室乃至棺椁本身的冰冷气息格格不入。
阿娜斯塔西亚看向莉莉丝,微微一笑,那笑容美丽圣洁,却让人从灵魂深处感到寒冷。
“现在…”
“…该睡觉了,我亲爱的莉莉丝。”
她伸出手,不是强迫,而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将浑身冰冷僵硬、连挣扎的意念都已失去的莉莉丝,轻轻抱了起来,放入那棺椁之中。
纯白的绒垫瞬间包裹住莉莉丝冰冷的身体,柔软得如同云端,却带着一种坠入冰窟的寒意。
阿娜斯塔西亚随即也俯身,躺了进来,就躺在莉莉丝身边。
棺椁内部的空间因为她的进入而变得有些拥挤,那冰冷的、带着冷香的气息瞬间变得无比浓郁,无处不在,彻底包裹了莉莉丝。
她侧过身,面对着莉莉丝,伸出手,将她冰冷僵硬的身体揽入怀中,紧紧贴合。
“晚安。”
她满足地喟叹一声,如同终于将稀世珍宝彻底藏入了绝对安全的保险库。
然后,她轻轻一挥手。
那悬浮的圣光球倏然熄灭。
绝对的、没有任何一丝光线的黑暗,瞬间降临。
紧接着,头顶那沉重的棺盖,缓缓地、无声地…
合拢。
最后一丝缝隙消失。
最后一点声音隔绝。
最后一丝与外界的联系…
彻底斩断。
莉莉丝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里,被那具冰冷而坚实的身体紧紧拥抱着,如同沉入一座纯白与圣银打造的、永恒寂静的坟墓。
身体内部那焦灼的渴望,在这绝对的封闭和唯一的“解药”怀抱中,奇异地、缓缓地平息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
绝望的安宁。
她睁着空洞的酒红色眼睛,望着上方无尽的黑暗。
知道这一次…
或许…
再也没有醒来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