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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打开心结 ...

  •   鹤阳市青山路泊洋大饭店内,众人已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谭歆跟这群老友喝酒谈论以前一起的时光,大家一起又哭又笑,好久没有这样的开怀过了。经过这么些年职场的打拼回过头来看看那时候的日子才知道儿时的友谊是多么纯粹,小时候大家家庭条件一样,都没钱,只有简单的友情,没有利益纠葛,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想到这里谭歆激动地端起酒杯,站起来说道:“感谢各位,今天跟你们重聚是我这些年来最快乐的时候,我也不多说肉麻的话了,都在酒里。”说完一饮而尽。

      邓羽鸣听完这话眼中含着泪花,也站起来说道:“歆哥,你还有清凯两个人,我从小都当亲哥哥对待的,就盼着你能回来。今天也是我这几年里最快乐的时候。妈的,我今天也肉麻一下。”说完也端起酒杯饮完了杯中酒。

      “既然大家都说了心里话,歆哥又是多年来首次聚会,我也讲一下心里的感慨吧。”白志兵也站了起来。

      “你感慨多不多啊?要是多的话你还是还是坐下吧,只有一条好腿支撑,我们又都喝多了,等下倒了没人扶你。”邓羽鸣眼角还是湿的就开起白志兵的玩笑。

      听到这话酒桌上的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周清凯边笑边拣起桌上的花生米砸向邓羽鸣,邓羽鸣一手接住花生米塞进嘴里。谭歆看到这场面自己一人默默喝了一杯——这是多好的兄弟才能把这个当玩笑讲出来,为二十多年不变质的友情干了这杯。

      “邓总发话了,那我坐着说。”白志兵坐下拿起酒杯说道,“在座的各位,我都喊一声哥哥,因为不管你们年纪比我大还是小,都比我懂事早。我当年多么混蛋的一个人啊,要不是各位哥哥我这辈子就废了,看看现在,老婆伺候着,小饭馆开着,孩子明年就要上幼儿园了。我这生意也亏得你们给我拉客源......”

      “客套话就少说,大家都是兄弟,互相帮助很正常。”周清凯打断他。

      “好,不说客套话。”白志兵眼神严肃转脸看着谭歆说,“现在我想对歆哥说些话,他们两个也在,正好跟我做个见证,我当谁都是这么说的。”白志兵猛干了一杯酒,继续说道:“歆哥,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不回来是心里有愧,肯定是对志永那件事心里有什么想法,是不是?”

      这话像一把匕首直直插进了谭歆的心窝,他瞬间有一种窒息感,心口剧烈疼痛。没错,谭歆这些年每每都能梦到雨夜的枪声、房间里的血腥味、血泊中的尸体以及身体泡的发白的志永。他多么后悔,当年如果不出这个馊主意带他们晚上出去露营,白志永现在肯定也在这里跟他们喝酒,他的人生本不该这样戛然而止在十岁的年纪。白志兵也不会颓废成这样,成了一条腿的餐馆老板,他当年可是高材生,他的前途本应该有无限可能,而不是窝在鹤阳干小餐馆的买卖。

      事情发生后的几天谭歆一直躲在房间里,不敢面对他那些好朋友,即使在白志永葬礼期间也不敢打探情况。他怕,怕他们家要他担责,他只能麻痹自己:这不是自己的错。没过多久他爸妈就把他接走了,爸爸妈妈也知道他心中的想法,给他换个环境不住在厂里或许能让他不再这么愧疚。后来他把这件事埋藏在心底最深处,选择性遗忘了自己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本来一切顺顺利利,在大学直到工作中再也没做过噩梦,他以为自己已经解脱出来了。直到前段时间因为父母年纪大了需要照顾,他回到鹤阳后一切都变了,鹤阳还是那个他熟悉的鹤阳,这里有他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学校、熟悉的商店、熟悉的人,那些记忆如潮水般扑面而来,瞬间击碎了他在心中筑起防线,一到深夜独自一人之时就会被当时的场景痛苦地折磨,实在是万分的煎熬。但还想着要逃避,“这噩梦做一阵子总会消失”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今天遇到周清凯后他仍然抱有侥幸心理:应该他们都不会再提当年的事情。没曾想清凯竟然把饭局安排在白志兵的饭馆里,自己一个人在饭店坐着的时候他想:“清凯应该是有意为之,他想帮我们解开心结。”

      直到刚才,各位兄弟们都畅所欲言,回忆过去,诉说各自的经历。一起嘻嘻哈哈,一起哭哭啼啼,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不像之前那样孤独、委屈、自责了。他虽然已经打定主意,就算白志兵不提这事,他也要给他好好说声抱歉。但白志兵的主动却在他的意料之外。

      “志兵,我......”

      “你先别说,让我来说一下。”

      谭歆心里有好多话要说,但是刚想接话却又被白志兵打断:“当年的事情你肯定也非常内疚,因为自从那天晚上后我就没有见到过你,这些年每次碰到你的家人都会打听你的消息。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也是每天都在心里问自己:那时候为什么要撇下志永自己一个人去厂房,去了也帮不上忙。要是带着志永一起去,要是跟志永待在原地等你们过来,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但是我做了最错误的一个选择。歆哥,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说实话,事情刚发生那时候我们家确实认为你有责任。但是自从我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想开了,死者已矣,我们不能活在过去,让过去束缚我们的脚步。我们都向前看,我们要为身边的人活着,为关心我们的人活着。”

      “不愧是文化人,说话真是不一样,要让我说就说不出来这些话。”还没等谭歆开口邓羽鸣抢先站起来,又端起酒杯继续说道:“歆哥、志兵,我不会讲话,但我知道我们几个兄弟在一起这么开心也是志永想要看到的。”说完又一饮而尽。

      “好了,既然大家都打开心扉畅所欲言那么今天这个饭局的目的就达到了。”周清凯高兴地说道,“我今天在医院看到歆哥也是非常高兴,想当年我们俩简直是形影不离,一别二十多年,看到他现在发展的这么好也由衷地为他高兴。但是我看到他就想起那时候的事情来,有句话叫‘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不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解决问题我看各位心里总会压着一块石头,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就破碎了。”

      谭歆听完起身端起一杯酒就闷下去,再抬头时已是泪眼婆娑,他声音沙哑地说道:“你们各位说的没错,至今都没有勇气回来面对大家,特别是志兵。是我害了你弟弟,我的责任最大,但是我那个时候却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我没担当...”

      “诶。”邓羽鸣在一旁听到准备打断谭歆。

      “羽鸣,你别拦着我,让我说完。”谭歆拍了一下邓羽鸣的肩膀,接着说道:“直到刚才听到志兵的话我才恍然大悟,本来就已经铸成错误了,但我不敢承担却是一错再错,我现在在这里向你和你的家人道歉。不管你接不接受我的道歉,我们总是要往前看。”

      几人各自说完相拥在一起泣不成声,把心底话说出来后都感觉无比的舒畅。

      “对了,水泥厂现在是什么样子了?”谭歆擦拭掉眼角的泪水望向其他几个兄弟。

      “现在已经围起来了,准备拆迁。”周清凯答道。

      “可惜了,没能去看最后一眼。”谭歆叹了一口气。

      “看最后一眼还不容易。”邓羽鸣抢过话来,“现在刚好可以去看看。”

      看到众人齐刷刷疑惑地看着自己,邓羽鸣继续说道:“我前两天就去过,我妈老房子里还有好多照片贴墙上忘记撕下来了,白天不让进,晚上趁他们不没注意的时候溜进去的。”

      几个人听完互相看着彼此,想打探对方的想法。

      “那么走?”周清凯率先讲了出来。

      “走!”其他三个异口同声地答道。

      “可是我们都喝了酒谁开车啊?”白志兵问道。

      邓羽鸣听到这话又急了起来:“从这里走过去也才四五十分钟,你腿脚不方便,算一个半小时,到那边了也不晚。”

      大家说完就起身喝掉最后一杯酒准备出发。走出包厢门的时候谭歆刚想找老板娘彭敏结账,周清凯一边拉着他往外走一边在他耳边说:“交给邓羽鸣。”邓羽鸣走在最后,拉住彭敏递给她一个红包,看到彭敏想要拒绝他开口道:“嫂子,你们为了这顿饭忙一下午太辛苦了,这个必须得收下,而且你们这一顿饭给我带回来了我最好的兄弟,一个小小的红包太值了。最后,你家乐乐不是要上幼儿园了吗?也算我这个做伯伯的一点心意。”然后又笑着说道:“现在我生意还行,要是什么时候落了难还指望你们能给我一口饭吃呢!”彭敏不好意思地接过红包,没再说什么。

      万籁俱寂,空旷的青山路上现在没有一辆车,甚至除了他们四个外看不到一个人影,焦黄的路灯打在地面像是灯光师为他们搭建了一个只属于他们四个人的T台,告诉他们一直沿着这条路走,沿着这条星光大道走。

      “诶,歆哥,还记得我们初中在学校练的交谊舞吗?”周清凯问,“还会不会跳,我们来一段?”说完学着外国电影里绅士请女孩子跳舞的姿势把手伸给谭歆。谭歆给他回了一个清宫戏里的万福,搭上周清凯的手,两人便在马路中间笨拙地跳起交谊舞来。旁边白志兵因为本来就喝多了加上腿不方便一直靠在邓羽鸣身上,他俩就在那里看着这两个大男人歪歪斜斜跳完了一支舞,这一刻回到了儿时的模样。然后四人又勾肩搭背,说说唱唱走向水泥厂。

      大概走个一个半小时,四人远远看见前方高挂的探照灯,是水泥厂到了。谭歆虽然心里知道准备拆迁,但是亲眼看到自己儿时生活过的地方成了一片残垣断壁谭歆的心里也不胜唏嘘。水泥厂大门用铁皮封住了,从前在他们眼里高大的现在东缺一块西缺一块,为避免有人进去全用铁丝网围了起来。

      “走,跟我来,这边好进。”邓羽鸣带他们三个来到一处好爬上去的地方。

      谭歆他们三人拉着腿脚不便的白志兵翻过铁丝网,一行人来到家属区,在明亮的月光下他们观望着这个他们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想当年,每天晚饭过后大人们拿出椅子围在一起乘凉聊天,孩子们成群结队嬉戏。现在已物是人非,丛生的杂草、蒙灰的窗户、剥落的墙皮替代了这里的烟火气息。

      “我俩还在那里打过一架记得吗?”邓羽鸣指着一处角落对周清凯讲。

      “记得。”周清凯笑着说,“你去游戏厅玩了,你奶奶找到我家,我不留神说漏了嘴,把你气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清凯笑完,看看谭歆又看看白志兵,问:“去厂房看看?”

      两人看着周清凯,又互相看了看对方。说心里话谭歆是不想去的,在梦中他已经去了无数次,每次都是一种折磨。白志兵何尝又不是呢,亲弟弟在此殒命,他后来也再也去过这个伤心处。但是看到周清凯坚定的眼神,只能咬咬牙点了点头。

      “今天月色真好。”

      邓羽鸣说这话时他们几人已经走到厂房了,他们小时候的乐园此时在月光的映照下现在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可能是好久没人来过了,虽然是夏天,里面却吹出阵阵凉风,让人不寒而栗。

      周清凯看出了谭歆和白志兵二人的不自在,走到他们中间一手搂一个人的肩膀笑道:“没那么可怕,说好的向前看啊,今晚回来的目的就是把包袱扔掉,我们一起向前看。”说完他走近水库旁边,找了块比较干净的地方躺了下来。

      邓羽鸣见此,也躺到了他身边,对还站在那里的两个人开口说:“志兵,歆哥,你们不累吗?过来来歇一下吧。”

      二人没办法,只好过去。四人躺在这空旷无人的野外安安静静看着天空,都有各自的心事,什么话都没说,但好像又说了很多。谭歆知道他们此番的意图,他在心底里感谢他们,他本以为自己再次面对时会手足无措,甚至做出过激反应,但他没有,是兄弟几个对他的呵护让他有了坚强的后盾。

      今晚的夜色跟他们二十年前那晚一模一样,月光依旧皎洁,天气依旧炎热。或许是因为少了人类的影响,四周的蝉鸣蛙叫更洪亮了。

      四人闭着眼睛正在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却听到“啪啪”两声。

      “没人带花露水吗?”邓羽鸣开口道:“还是有蚊子。”

      其他人笑了笑,没有理他。

      “我查过了,那是银河。”周清凯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或许志永也化作了其中一颗,在这里等着我们来看他。”

      又是一段时间没人说话。

      “清凯,志永那件事的调查还在继续吗?”白志兵突然问。

      “我这段时间也去打听了,人还没抓到。”周清凯提高了语调。

      谭歆听到这话马上坐了起来,震惊地喊道:“什么人没抓到?志永的死还有什么蹊跷吗?”

      谭歆这些年从来没有打听过这件事,所以他自始至终都觉得白志永的死亡是一场意外,现在听到或许是他杀,怎么能让他不激动呢。

      “你是说志永的死可能是人为?”谭歆追问。

      “警方还没有排除这个可能。”周清凯答道,“目前还在搜捕那个人,只有把他抓到了才能知道真相。”

      “怎么这么多年还没抓到,你们警方真的认真对待了吗?”谭歆有点忿忿不平。

      “这你就错怪他们了。”邓羽鸣赶紧插话,“我跟志兵也一直关注,每次和清凯聚会都会问他……”

      “警方也一直在努力。”周清凯打断了邓羽鸣,“刑警队也不是为了这一个案子成立的,还有好多其他的案件要处理。从目前的搜集到的信息来看,只能等他什么时候露马脚了才能知道去哪里抓。但是这二十年那个人好像销声匿迹了似的,得不到一点有效的线索。一是当时下了大雨,很多痕迹都被冲刷掉了,没办法确定他逃跑的方向。二是这人人际关系非常简单,几个可能去的地方都蹲守了也没等到人。这都对破案造成了很大的难度。”

      “那么就只能这样干等着了吗?”谭歆又问。

      “我时不时也会去市局刑侦队打听情况,目前除了等消息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

      白志兵在一旁听着,默不作声,看着天上的星河,默默流下眼泪。听他们讲完,白志兵突然开口道:“你们说我自己去找他怎么样?”

      “找谁?”其他三个不解地问道。

      “严铁童。”白志兵强忍着仇恨的怒火答道。

      “那人叫严铁童是吧,你怎么找?”谭歆继续追问。

      “不知道,但是不找到他我的心不安。”

      “我们警方花了这么多时间都没找到他,你一个人怎么找?”周清凯觉得他说的是气话。

      “警方有这么多大案要案要处理,可能没这么多耐心。而我就这一件事,只抓这一个人,一年不行就五年,五年不行就十年,我有时间一起耗。”

      谭歆听完说道:“好,我跟你一起找,不瞒你们说,这些年我一直重复地做一场噩梦,每次都能梦到白志永当时的模样。看来是志永因为死因不明没法安息才特意找的我。”说完,谭歆站了起来,走到水库旁边看向周清凯:“清凯,我们当年就是在这里发现的志永。现在还是这个地方,我求你一件事,能不能到警局打探一下线索,我跟志兵两个人现在没一点线索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你是干刑侦的,以后怕是要多麻烦你出出主意。”

      白志兵站起来,用期望的眼神看着周清凯。

      “我也帮忙!”邓羽鸣也站了起来。

      周清凯看到他们决绝的样子心想怕是不好阻止他们了,让他们先折腾一阵知难而退吧,于是说道:“我有个同学,现在在市刑警队,我看能不能找她问出点线索。”

      “这事就这么定了,对了,你们还没告诉我陆航去哪里了呢!”谭歆满腹狐疑。

      “我们现在也联系不到他。你也知道,他爸那时候遇害了,之后就去找他妈妈,但他妈妈已经再婚了,后面就没有他的消息了。”邓羽鸣抢先答道。

      谭歆听完又是一阵心酸,当初他们几个无忧无虑地一起长大,没想到命运如此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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