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汉之殇》潭望

3、警方收集到的信息

　　对白洪涛做的笔录整理：

　　我今天值班，六点老婆来送饭，吃完饭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天刚刚暗下来的时候听到楼下有车进来，没在意，厂子破产后天天都会有老板来谈收购的事情，只是今天来的有点晚了。

　　没多久听到陆向阳在门外边敲门边喊我名字，我知道是他，前两天就收到了通知，今天有最后一笔工资款到，要存在保险柜里，明天一起给职工发放，下午就应该送过来。刚把门打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人用枪顶住头按倒在地上了，他叫我把隔壁办公室的门打开，我照他的话办。拿枪指着我的是一个高个子，听口音不像本地人，出门的时候看到周主任、刘姐还有陆向阳被一个小个子男的用枪指着。这一高一矮两个人都用布包住了脸，看不到长相。

　　等我打开隔壁办公室的门，那两个蒙面的就叫我们四个蹲在墙角，小个子拿枪看着我们，大个子叫刘姐去找保险柜的钥匙。就在那个大个子背对着我们开保险柜的时候天上打了一声雷，小个子吓了一跳，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就看见陆向阳冲起来一把抱住小个子，周主任也跑上去抢他手里的枪。我起身去帮忙，那个大个子看到后一枪打了过来，陆向阳的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枪，我手臂也受伤了，陆向阳倒地的时候把小个子压在地上，周主任顺势抢过他手里的枪把大个子打倒了。

　　那个小个子趁我们没注意翻窗户跳下去了，手上还拿了个包。周主任对着窗口又开了一枪，没打中，他马上从旁边的楼梯冲下去追。我跑去大个子旁边，确认他已经死了，拿起他的枪跑到窗户旁边，窗户外面什么都看不清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大雨，后来看到我大儿子跟他的朋友都站在门口，我才带他们去报警。

　　报完警去找我的小儿子，他已经淹死了。但是听说我儿子不是意外溺水，求求你们好好查一下。

　　对刘新梅做的笔录整理：

　　哎呀，又要我回忆当时的事情啊，又要遭一次罪，可给我吓坏了。八月三号那天厂里最后一笔工资款运来了，这是厂办早就通知了的，我还抱怨说怎么不一次性送完，原来是四处筹的钱，你也知道，我们厂子几年前效益就不好。

　　好好好，我继续说，我跟向阳两个人在办公楼等到四、五点才接受到钱，不知道他们这次怎么搞到这么晚才送来，我还要回家做饭呢。点完钱已经快六点了，一共二十五万，这是我门厂里最后一笔工资了。我们把钱装进包里马上通知周主任一起送去厂房的保险柜，平常我们厂收到钱的流程都是这样的，银行的车只负责把钱送到办公楼，去厂房还有一段路，就会安排一个保卫科干事一起，这么多年没出事，你说好巧不巧让我赶上了，也就是点儿背，话说又回来跟陆向阳和白洪涛他们两个比我运气还算好的，就是不知道工资还能不能正常发了，警察同志你们可要努力帮我们把钱追回来啊。

　　不说别的了是吧，我们三个人刚走出大楼一台面包车开过来挡住我们，车上下来两个蒙面的一高一矮，手里拿着枪。当时我就腿一软，知道不好了，妈呀，碰到打劫的了。这事以前只在电视里看到过，我看电视还笑他们碰到劫匪吓得不敢动了，轮到我自己身上才知道这是真的动都动不了。周主任叫我把钱给他。他们拿了钱也不走，叫我们上车，没办法只能照做。车上还有一个司机，也是蒙着脸。他们直接开进厂房，路上还有个人问我保险柜里有多少钱，我跟他说了二十三万，这钱也是我上次送过来的，又问我保险柜密码，我一五一十全说了，不要我的命就好。唉，你们说是不是我们厂里自己人干的，不然怎么对我们这么熟悉，不但知道我们今天来了工资款，连办公室里还有钱都知道。

　　车开到厂房后他们就叫我们下车，那个高的居然还知道值班室有人。他叫陆向阳去喊门，把白洪涛带出来跟我们一起押到办公室里，还叫我把保险柜钥匙给他，密码也跟他说了。我那时候太害怕了，叫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反正命是自己的，你们说对不？

　　后面的事情我不太知道了，我蹲在旁边，看都不敢看他们，就想着他们最好拿完钱赶紧走，千万别杀人。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一声枪响，我眼睛都不敢睁开，抱头蹲在原地，只希望别打到我。后来听说周主任打死了一个劫匪，他以前当过兵，打枪很准。你说我哪里经历过这种情况，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是谁叫我去的值班室里我也不知道，等到警车开来，我家里人喊我我才像刚做完一场梦醒了。

　　对周明德做的笔录整理：

　　厂长跟我说了今天会有一笔工资款到厂里，麻烦我加个班，等刘新梅和陆向阳点完钱跟他们一起送到厂房办公室里。到下午五、六点的时候接到他们电话说点好了，我就往办公楼赶，看到大门口停了一辆白色面包车，没看清里面有没有人，我当时还蛮奇怪的，这辆车没有牌照，从来没见过。

　　我们几个下楼不久，这辆车就开过来挡在我们前面，下来两个人，一高一矮，他们手里各拿了一把枪，高个子拿的是一把很旧的□□，矮个子拿的像是自制的□□。矮个子下来就枪刘姐手里的包，我想他们拿完钱应该会走的，就叫刘姐照那人的话办。不过他们好像对我们厂里的情况很熟悉，知道厂房办公室里还有钱，叫我们上车带他们去。

　　到了厂房高个子叫陆向阳喊值班室的门，接着就把白洪涛制服了，跟我们一起四个人都被他们押到办公室里。高个子跟刘姐要了钥匙，还问了密码，自己就去开保险柜了，我心想他们拿完钱走了也就算了，我们厂房四周都没有人住，万一打算杀人灭口也没人发现，所以心里盘算看有没有机会跟他们拼一下。那个矮个子全程没有说话，一直拿枪指着我们，我看他拿枪的姿势都不对，应该没开过枪，就想着看能不能在他身上找机会。我给陆向阳使了眼色，暗示他找机会动手。说来也巧，刚好天上打了一声响雷，给矮个子吓了一跳，我跟陆向阳看准机会一起冲上去，他抱住矮个子，我抢他的枪，白洪涛这个时候也来帮忙。枪还没抢到就听到保险柜那边方向开了一枪过来，打中了陆向阳，他把矮个子一起压着倒地了。我连忙用力把枪抽出来，对着高个子打了一枪，看他倒了我赶紧跑过去踢开他手里的枪，确认他已经死了。我当时看陆向阳压着矮个子也没有反应了，就先检查了一下保险柜。刚想打电话报警，听到白洪涛喊了一声“跑了”，回头看见那个矮个子已经拿起装钱的包，爬上窗户准备跑，我对着窗户又开了一枪，看没打中就从楼梯下去追他。

　　外面一片漆黑，又下着大雨，根本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跑的。在外面找了几圈什么都没有发现。我就想着先回去看看，陆向阳的情况应该挺严重的，还要报警、叫救护车。我回去就叫白洪涛报警，他好像也受了伤，后来听他跟那几个小孩说他小儿子不见了，他们几个一起去找，就我跟刘姐还有另一个小孩在这里等你们过来。

　　郎克伊的讯问笔录

　　询问地点：鹤阳市公安局溆城区分局讯问室

　　讯问人：李乔楠、胡炎

　　记录人：刘姿

　　胡警官：我们是鹤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现依法向你询问有关情况。你要如实回答问题，不能隐瞒、歪曲事实。你清楚如实作证的权利和义务吗？

　　郎克伊：清楚。

　　胡警官：性命、年龄、工作单位、职务。

　　郎克伊：郎克伊，42岁，鹤阳市水泥厂职工，销售部经理

　　胡警官：你知道什么原因叫你过来接受讯问的吗？

　　郎克伊：知道。

　　胡警官：说说看。

　　郎克伊：协助抢劫杀人。

　　李警官：古棠和严铁童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郎克伊：认识。

　　李警官：你们怎么认识的？具体说一下。

　　郎克伊：我赌地下□□输了十几万，又借了高利贷，实在是找不到方法弄钱了。听到消息知道我们厂里要发遣散费，总共有四十多万，就想着能不能从这里下手。我以前在网上一个论坛看到有人说他在他们那边抢劫刚放出来，这人就是古棠，一个月前我跟他加了好友，试探性地跟他聊了一下，说我知道有一笔钱问他还敢不敢干，他说他刚放出来没有工作也急需钱用，什么事都敢干。我跟他讲了一下我们厂里怎么存放工资的，听完他就说这票容易干，还找到他的一个狱友，也就是严铁童。

　　李警官：你们什么时候决定动手的？准备了多久。

　　郎克伊：说实话我看到他俩的架势心里不愿意干了，他俩一看就不像正常 人，就怕闹出人命来。古棠说要是我不敢他俩自己干，不过钱就只能给我一点。但是我这边债主催得紧，眼看发工资的日子就要到了，再不干这些钱全都发放了，一咬牙同意了。我要他们保证只拿钱，绝对不能伤人，他们如果同意就开始准备动手。就在发工资前一周我们几个碰了头，他们自己找渠道搞了两把枪带过来。我在厂外不远处给他俩租了个房子，平时他们不露面，吃喝都是我送过去，我自己还找人弄了一辆没牌照的面包车，等打听到了具体时间就等着动手了。

　　胡警官：说一下8月3号那天事情的具体经过。

　　郎克伊：8月3号那天吃完午饭没多久我就开车接他们出来，是古棠安排的，他怕情况有变所以决定早点出门去厂门口等。等到下午四、五点钱总算运到厂里了，我们把车开近一点就等他们下来后动手。过了一个小时我看见保卫科的李明德走过来，吓我一跳，还好没有发现我。没过多久我们看到他们三个人下楼出来了，古棠叫我和严铁童一起蒙上脸，喊了一声“动手！”我开车向前挡住他们。他们两个拿枪下车就把李明德三个人控制住了，我看他们拿到钱就准备开车走，但是他们竟然还不打算走，古棠问刘新梅有没有保险柜的钥匙和密码，说完就把他们三个推上车。古棠说要我把车向厂房开，这都在我的计划之外，我又怕开口说话让李明德他们给认出来，只好按他说的办。

　　李警官：你的意思是说一开始没计划抢厂房保险柜里的钱？

　　郎克伊：没有，应该是他们怕我反悔，私下商量了没告诉我。我后面才反应过来他们是想连办公室保险柜里的钱也一起拿走，当时我是真后悔，他们太贪心了，要是那时候走了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我把车停到楼下他们下了车，古棠对我说叫我在这里等他们，马上下来，还把刚才抢到的一包钱拿走了，应该是怕我一个人跑了。

　　李警官：你想的倒是挺美，不去厂房我们警方就找不到你们了吗？

　　郎克伊：侥幸心理吧。

　　李警官：你一直待在车上吗？对楼上的情况都不知道吗？

　　郎克伊：是的，楼上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他们上楼后我在车上急的要死，留下来又怕后面的情况不可控制了，走又不甘心，钱没拿到手要真出事了我也逃不了。等了一段时间听到天上打了一声雷，然后楼里开了两枪，我慌了，搞不好已经弄出人命了。我一咬牙什么都不管了只想逃跑，发动汽车就跑了，跑的路上雨越下越大，不小心撞到路旁边的树上，赶紧下车跑回家买了一张明天一早去外地的火车票，今天早上就被你们从火车站带来了。

　　胡警官：你看一下这份笔录，没有问题的话签个字盖个手印，我们后续还有问题也会找你，希望你能继续配合。

　　胡炎警官的会议通告：

　　八月三日晚上七点四十八分，接警处同志向我们刑警队报告鹤阳市水泥厂处打来报警电话，打电话的是一个小孩，在电话里声称听到枪响，具体情况不清楚。我们立即联系当地派出所同事派人员前往疏散群众、保护现场，同时通知市武警队跟我们一同前往水泥厂。八点二十分我们在赶往现场的路上又接到接警处同事通知，这次打电话来的是一名中年男子，男子在电话里讲述有两名劫匪闯入水泥厂办公室，想要抢劫厂里存放的工资款，水泥厂保卫科主任已经击毙了一名劫匪，另一名劫匪逃窜，另有一名水泥厂出纳中弹身亡。

　　八点三十五分我方赶到现场后立刻对现场进行封锁，请法医组同事勘察现场。现场共有两具尸体，两把枪支，现场办公室保险箱被打开，里面存放有一些文件和二十三万现金。1号尸体名叫陆向阳，男，三十八岁，本地人，是水泥出纳，死因为□□射中背部导致肺部出血堵塞器官窒息而死；2号尸体名叫古棠，男，四十五岁，因抢劫伤人被判入狱十年，半年前出狱，一直处于失业状态，其死因为颈动脉中铅弹导致的大出血；另有一名伤者白洪涛，被□□流弹击中左侧上臂，已经送往医院接受治疗，目前并无大碍。现场遗留的两把枪支，一把是老式□□，一把是自制铅弹土枪。□□上面提取了两组指纹，一组来自死者古棠，一组来自水泥厂保卫科干事白洪涛。土枪上同样提取了两组指纹，一组来自水泥厂保卫科副主任周明德，另一组来自犯罪嫌疑人严铁童。严铁童，男，三十二岁，五年前因盗窃、抢劫被判入狱三年，跟古棠在狱中相识。一个月前水泥厂销售部经理郎克伊因赌博导致资金困难，遂于网上联络古棠，后古棠又联系前狱友严铁童，二人自购枪支后前往我市与郎克伊汇合，预谋于八月三日对水泥厂工资款进行抢劫。

　　事后严铁童出逃，白洪涛和周明德都说他逃走时手里拿了一个包，包内还有装有当天送到水泥厂的二十五万工资款。我们在厂房一公里范围内组织警力搜查，由于当晚一直在下暴雨，办公室外的现场基本收集不到有用信息。目前推断严铁童出逃有两条路线，一条是向西往火车站方向，车站防护不严，嫌疑人可能乘机爬上运货火车。我调查了，那段时间一共有两列火车停靠，一条往北，一条往南，我已联系这两列火车将会停靠的各站同事，并已经发送了嫌疑人画像，如果嫌疑人在沿途站点下车就会与我们联系。另一条出逃路线是从办公室旁边的泊洋水库潜水逃走，据悉嫌疑人严铁童水性极好，而水库旁边居民区地形复杂，人员鱼龙混杂，搜查难度大，不过已经安排警力在鹤阳市出城的交通要道检查，如果严铁童不是乘火车出逃基本上就在城里了。

　　另外，水库旁边发现一具儿童尸体，白志永，男，十岁，为水泥厂保卫科干事白洪涛小儿子，经法医鉴定为溺水而亡，前额有一处钝器导致的骨折，法医推断是昏迷后掉入水中溺亡。根据白洪涛和其他目击者证词可能是因为追他的宠物狗的时候不慎摔倒，前额磕在石头上导致昏迷，从而溺水死亡。在岸边发现一个石块跟死者头部骨折痕迹吻合，石块上提取不到有效信息，但不能排除他杀可能。现场同样收集不到有效脚印和其他证据。

　　目前从现场痕迹学及目击证人口供基本可以还原案件发生经过。

　　早间新闻：

　　8月3日晚我市水泥厂发生一起抢劫杀人案，犯罪嫌疑人古某在作案过程中被水泥厂保卫科主任周某德当场击毙，一名保卫科干事不幸殉职。另有一犯罪嫌疑人严铁童在逃，严铁童，男，三十二岁，身高165公分，体型偏瘦，上身灰黑色T恤，下身黑色运动长裤，希望广大市民能提供线索。

　　公安局刑侦大队内，刑侦一队队长李乔楠问警员胡炎：“你觉得怎么样？”

　　胡炎一脸疑惑问：“什么怎么样？我觉得案子明明白白啊？”

　　“我说的是那个十岁的小孩，溺水的。”

　　“这小孩溺水确实疑点很多。而且他并没有走出厂房的动机，如果要说是因为他的宠物狗跑到水边去了他去追狗的话，从他家人和他哥哥的几个朋友提供的信息来看，这个狗怕水怕黑，厂房里又生了火，要是没有外界刺激这只狗也不会往外跑。”

　　“虽然现在还不能认定为他杀，我们也不能就当意外结案。你留个心，看看以后还会出现什么证据。”

　　“如果不是意外，很有可能是严铁童在逃跑过程中被白志永发现，为了隐藏行踪杀人灭口。”

　　“也有这个可能，现在当务之急是迅速找到严铁童的藏身之处，这些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是，我现在去安排工作。”

　　看着胡炎远去的背影，李乔楠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