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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刀血证恩·雾林失阮 ...

  •   【一】
      破庙台阶的夜风还带着远处火光的余温,沈无恙的小刀抵在十七颈间,刀刃已沾了些微汗湿的凉意。十七却突然抬手,食指与拇指扣住刀背,指腹瞬间被锋利的刀身划破,鲜血顺着刀脊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晕开细小的红点。

      “你觉得我真能怕你这小小一把刀?” 他手腕微微用力,竟将刀往自己颈侧又送了半分,动作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狠劲。沈无恙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愣,指尖下意识地松了松,十七趁机攥住她的手腕,借着力道轻轻一旋,便将沈无恙从背后拉至身前。

      他顺势将沈无恙往身前带了带,两人距离骤然拉近,沈无恙甚至能看清他眼底映着的自己的影子 —— 那影子里满是慌乱,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不忍。十七的呼吸落在她额前,带着淡淡的草药味(是之前敷金疮药的气息),他举起那把沾了血的小刀,刀刃上的血珠顺着刀尖往下滴,刚好落在沈无恙的衣摆上。

      “我小时候,被家里人送去锦衣卫里干苦工,有一年,在京都的雪地里快死了。” 十七的声音比夜风还轻,却字字清晰,“是谢迟先生救的我。他蹲在药棚里,给我喂药时,手指被我咬出了血,也没松开我。”

      沈无恙的脊背僵了一瞬。十七的指尖还在流血,血顺着刀柄往下淌,染黑了他袖口的补丁,他却像没察觉疼,只顾着往下说:“后来我才知道,谢先生在太医院当差,却被人诬陷炼蛊 —— 就是用七星海棠。皇帝不分青红皂白,罢了他的官,还派人追杀他。”

      他垂眸,看着刀身上自己的倒影,眼尾的刀疤在月光下泛着淡白:“我还留在锦衣卫,就是为了查当年的冤案。我跟着萧敬城,跑遍了北境,终于在铁原查到了七星海棠的踪迹 ——他们把毒下在流民身上。”

      “我也中了毒。” 十七摊开右手,指甲上的紫黑还没褪尽,“起初只是指尖发麻,后来夜里疼得睡不着。我知道谢先生是唯一能解七星毒的人,就提前南下,想找药王谷。可到了谷外,只看见封死的木门,还有采药人说,谢先生半年前就没了,只留了个徒弟在溯澜城行医。”

      沈无恙的指尖动了动,她想起了初见十七时,他眼底的警惕;想起他在城主府替她挡护卫的刀;想起他割破锦缎长袍给她包扎脚伤 —— 那些细节,原来都藏着这样的缘由。可她还是忍不住蹙眉:“你瞒了我一次,从铁原逃出来时,你没说你认识我师父。怎知这次不是骗我?”

      十七突然握紧她的刀,再拉着刀把她的手往自己胸口按去 —— 刀尖贴着他的衣襟,能感觉到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我握刀的手在流血,心却没骗你。” 他的声音发颤,却异常坚定,“你要是信不过我,随时可以杀了我。这颗心,当年是谢先生救的,如今给你,也值。”

      沈无恙的指尖冰凉,小刀在她掌心微微颤抖。她看着十七颈侧被刀划破的皮肤,看着他掌心不断涌出的血,突然偏过头,将刀扔在地上:“先处理伤口。” 她从药箱里掏出金疮药和布条,蹲下身时,耳尖悄悄红了 —— 她其实早就信了,只是嘴硬,怕再被人蒙骗。

      十七看着她笨拙地给自己包扎伤口,指尖偶尔碰到她的手背,像被火烫了似的缩回。破庙里,阿阮的呓语还在继续,远处的火光渐渐暗了,只有月光,温柔地洒在两人身上,像给这场迟来的坦白,盖了层薄纱。
      【二】
      第二日天刚亮,三人便往济阳城主府去。昨夜的火已经灭了,府内只剩断壁残垣,焦黑的木梁横在地上,还冒着淡淡的青烟。沈无恙踩着碎瓦往前走,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 是一头瘦骨嶙峋的骡子,正缩在廊柱后,身上沾着灰,左前腿还有道旧伤,却仍倔强地啃着地上的干草。

      “就它吧。” 十七走过去,摸了摸骡子的头,“能驮行李,比走路快些。” 阿阮蹲在骡子身边,从怀里掏出昨天没吃完的饼,掰了一半喂给它,骡子嚼得欢快,尾巴轻轻扫了扫她的手背。沈无恙笑着给骡子的旧伤敷了点草药:“就叫它‘青灰’吧,毛色像极了我师父的旧青衫。”

      收拾好行李时,日头已升得老高。青灰驮着药箱和干粮,跟在三人身后,蹄子踩在碎瓦上,发出 “哒哒” 的声响。从济阳往京都的官道,多是荒草覆路的窄径,路边偶尔能看见废弃的驿站,墙皮剥落,门窗歪斜,像被遗忘的孤魂。

      走了三日,才见一处像样的驿站。这驿站比沿途的废弃屋舍好不了多少,墙皮斑驳得露出里面的黄土,檐下挂着的 “迎客” 灯笼破了个洞,风一吹就晃得厉害,像颗快熄灭的星。沈无恙牵着青灰,肩伤还没好透,抬手擦汗时,指腹蹭到伤口的药痂,疼得她皱了皱眉。

      “先歇个半日,给青灰添点料,我们再走。” 十七勒住青灰的缰绳,目光扫过驿站周围 —— 林子里静得反常,连鸟叫都没有,只有风吹草叶的 “沙沙” 声,像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阿阮攥着骨笛跟在后面,腕上的朱砂海棠印比前几日淡了些,却仍在隐隐发烫,她总觉得心口发闷,像有什么东西在往喉咙里爬,骨笛贴在掌心,竟也跟着微微震动。

      驿站掌柜是个矮胖的汉子,见他们进来,堆着笑迎上来,眼神却总往阿阮手里的骨笛瞟:“三位客官,住店还是打尖?店里有热乎的玉米粥,还有刚烙的饼。” 沈无恙刚要开口,十七突然碰了碰她的胳膊,递了个眼神 —— 掌柜的袖口沾着点淡紫的粉末,和之前影卫箭尖的毒粉颜色一样。

      “先打尖,再来两间房。” 十七不动声色地挡在沈无恙和阿阮身前,从怀里掏出几枚铜板放在桌上,“给骡子添点好料,别掺干草。” 掌柜的接过铜板,笑得更殷勤了,转身往后厨去时,脚步却有些慌乱,像是在躲什么。

      沈无恙趁机拉着阿阮坐在角落,压低声音问:“心口还闷吗?” 阿阮点点头,摸了摸腕上的朱砂印:“比昨天更烫了,骨笛也一直在震,像有什么东西在跟它应和。” 沈无恙掏出忘忧草粉末,倒了一点在阿阮掌心:“先含着,能压一压。”

      青灰被牵到后院的马棚,十七跟着去看了一眼,回来时脸色更沉:“马棚里有三匹空马,马鞍还是温的,像是刚有人离开。这驿站不对劲,我们歇够一晚就走,别多留。” 沈无恙点头,目光落在后厨的方向 —— 掌柜的进去半天了,还没把粥端出来,里面静得有些诡异。
      【三】
      入夜后,驿站的灯只点了两盏,昏黄的光在雾气里晃得模糊。沈无恙躺在西厢房的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 十七的话总在耳边响,掌柜的反常举动也让她心不安。她起身想去找十七,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隔壁房传来细微的动静 —— 是阿阮的脚步声,轻轻的,像怕吵醒谁。

      沈无恙皱起眉,悄悄跟在后面。只见阿阮攥着骨笛,脚步轻飘飘的,眼神有些茫然,像被什么东西勾着魂,径直往驿站外走。沈无恙刚要喊她,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 是十七,他不知何时醒了,眼底满是警惕,对着她轻轻摇头,示意她别出声,跟着阿阮就行。

      两人跟在阿阮身后,往林子里走。夜色里的树林黑漆漆的,只有阿阮手里的骨笛偶尔透出一点淡光,照亮她脚下的路。“你听。” 十七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压得极低。沈无恙屏住呼吸,果然听见一阵极淡的笛音,空灵婉转,正是《归忆》的曲调,从林深处飘来,勾着阿阮一步步往前走。

      沈无恙的心沉了下去 —— 这曲调是引阿阮的诱饵,他们早就知道阿阮对《归忆》敏感。十七掏出弯刀,握在手里:“别跟太近,小心有陷阱。” 可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林子里突然起了雾,淡白色的雾气从地面往上冒,还带着一丝极淡的甜香,和之前在城主府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捂紧口鼻!” 沈无恙反应极快,掏出帕子,蘸了点随身携带的烈酒,捂住自己和十七的口鼻。可雾气蔓延得太快,不过片刻,两人就被裹在雾里,能见度不足一尺。阿阮的身影在雾里越来越淡,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阿阮!” 沈无恙急得大喊,却只听见自己的回音。十七拉着她往回走,想退回驿站,可雾气里像有什么东西在打转,怎么走都绕不出原地。突然,沈无恙觉得头晕目眩,四肢渐渐发软 —— 她还是吸进了少量的迷药,是混在雾里的 “软筋醉”。

      “撑住!” 十七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想替她挡开雾气,可自己也开始头晕,视线渐渐模糊。沈无恙靠在他怀里,最后一眼看见的,是雾里闪过的几道黑影,穿着和之前假海棠卫一样的灰衣,正往阿阮消失的方向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无恙先醒了过来。头痛得厉害,喉咙里又干又涩,她撑起身子,发现自己躺在树林的空地上,十七就躺在她身边,还没醒。她赶紧推了推他:“十七!快醒醒!阿阮不见了!”

      十七猛地睁眼,眼底还有些迷茫,反应过来后立刻坐起身,环顾四周 —— 雾气已经散了,天刚蒙蒙亮,树林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响。

      十七立刻站起身,掏出火折子点燃,借着微光查看地面 —— 有一串极浅的脚印,是阿阮的,脚印一直往林外延伸,最后消失在官道方向。“他们往京都去了。” 十七的脸色沉得像墨。

      十七抬头,看向树林上方:“这里的树密,不好追。我带你上树尖,看看方向。” 他蹲下身,示意沈无恙趴在他背上,然后足尖一点,竟带着她飞了起来 —— 是锦衣卫的轻功,快得像一阵风。落在最高的那棵树的树尖上,两人终于看清了方向:官道往京都去的路上,隐约有一队马车的影子,车帘缝里透出淡紫的光。

      “追不上了。” 十七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们的马车快,我们徒步追,只会被甩得更远。而且驿站还有我们的行李,青灰也在,不能丢。” 沈无恙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 她不想放弃阿阮,可也知道十七说得对。
      【四】
      两人从树尖跳下来,快步往驿站赶。
      路上,沈无恙掏出师父留的梨木簪,簪头的山茶花在晨光里泛着淡光,“我师父肯定留下了能治七星海棠之毒的东西,就在京都太医院。我们先去京都,再找机会救阿阮,一定能行。”

      十七看着她眼底的坚定,握紧了手里的弯刀:“好。我们先去京都。”

      回到驿站时,天已经大亮。后院的马棚里,青灰正不安地刨着蹄子,看见他们回来,欢快地嘶鸣了一声。驿站的掌柜已经不见了,后厨的锅里还温着玉米粥,却没了人影 —— 显然是那些灰衣人得手后,带着掌柜一起撤了。

      两人飞快地收拾好行李,沈无恙把药箱绑在青灰背上,又给它喂了点草料:“青灰,我们要快点去京都,救阿阮,拜托你了。” 青灰像是听懂了,用头蹭了蹭她的手心。

      十七牵着青灰,沈无恙跟在旁边,两人沿着官道往京都去。晨光洒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沈无恙回头望了一眼树林的方向,心里默念:阿阮,等着我们,我们很快就来救你。

      风从身后吹来,带着林子里的潮气,也带着《归忆》未唱完的旋律。青灰的蹄子踩在官道上,发出 “哒哒” 的声响,像在为他们加油,也像在催促 —— 京都的路还长,七星海棠的阴谋,还在等着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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