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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官道霜寒·京都风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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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离开铁原的那日,天刚蒙蒙亮,官道两旁的白杨树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像无数双伸向天空的手,抓着深秋的寒雾。沈无恙骑着青灰骡子走在最前,腰间的旧酒壶随着马蹄轻晃,壶身的梨木纹理在晨光里泛着淡青 —— 那是师父谢迟亲手打磨的,此刻贴着她的腰腹,竟让她生出几分近乡情怯般的不安。
“还有三日便到京都了。” 十七勒住马,与她并肩而行。他已换回一身黑衣,腰间弯刀不再用破布遮掩,乌木刀柄上沈无恙缠的细麻绳被风拂得轻颤。他看向沈无恙紧绷的侧脸,声音放轻,“你在担心太医院的事?”
沈无恙点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酒壶:“师父当年被诬陷炼蛊,太医院定有他的旧案卷宗。可二皇子和萧敬城在京都经营多年,怕是早就把证据毁了。” 她顿了顿,想起昨夜姜桂林在囚车里的冷笑 —— 那老狐狸说 “到了京都,你们才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话里的威胁像根刺,扎在心头。
身后传来阿阮的轻呼,小姑娘抱着骨笛追上来,鼻尖冻得通红:“沈太医,谢太医好像有心事。” 顺着她指的方向,沈无恙看见谢无咎落在最后,手里攥着一卷纸,眉头紧锁,指尖将纸边捏得发皱。
谢无咎确实在烦忧。昨夜他偷偷检查了姜桂林的囚车,在车底发现了一枚藏着密信的竹管 —— 是萧敬城写给姜桂林的,说 “到京后若见红灯笼,便喊‘海棠开’,自有侍卫救你”。他没把这事告诉沈无恙,不是想隐瞒,而是怕她冲动 —— 萧敬城连囚车都能安插眼线,可见京都城内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在想什么?” 沈无恙策马靠近,瞥见他手里的纸是张药方,上面写着 “七星莲三钱、当归五钱”,却是治疗蛊毒的配伍。谢无咎慌忙将纸折起,勉强笑了笑:“在想京都的药材铺子,怕我们带的药不够用。”
沈无恙没戳破,只递过一个布包:“这里有我在铁原晒的忘忧草干,你收着。若是遇到七星海棠毒发,能暂压片刻。” 她知道谢无咎心里藏着事,却也明白,到了京都,所有的隐瞒都会见光 —— 就像师父说的,“医者瞒得了病情,瞒不了人心”。
【二】
行至午时,日头渐渐升高,却没带来多少暖意。官道两旁的树林越来越密,树枝交错,像一道天然的屏障,将阳光切割成细碎的光斑,落在地上,忽明忽暗。沈无恙正想让大家停下来歇息片刻,突然听见十七低喝一声:“小心!”
话音未落,树林里突然射出数十支羽箭,箭尖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毒。十七反应极快,一把将沈无恙拉到自己身后,同时拔出腰间的弯刀,刀光一闪,“叮” 的一声脆响,羽箭被劈成两半,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尘土。
“有埋伏!” 十七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厉,翻身下马,将沈无恙护在身后,弯刀在他手中舞得密不透风,羽箭纷纷被挡开,掉落在地。阿阮抱着骨笛,躲在囚车后面,吓得脸色发白,却仍紧紧攥着骨笛,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谢无咎也拔出腰间的短剑,与十七背靠背站着,目光警惕地扫过树林:“是萧敬城的人!他们早就盯上我们了!” 话音刚落,树林里冲出十几个黑衣人影,手里拿着弯刀,动作利落,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死士。
“杀了那两人!” 为首的黑衣人喊道,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十七冷笑一声,弯刀划出一道冷弧,直取为首之人的咽喉:“想要杀我们,先问过我手里的刀!” 他的刀法凌厉,招招致命,黑衣人虽多,却一时近不了身。沈无恙也没闲着,从药箱里摸出一包 “软筋醉”,对着冲上来的黑衣人撒去 —— 淡青色的药粉在空中散开,黑衣人吸入后,很快就浑身发软,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就在双方打得难解难分时,囚车里的姜桂林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嘴里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是在给什么人发信号。十七眼尖,瞥见一个混在车队中的士兵,正偷偷对着姜桂林使眼色,手里还藏着一把钥匙 —— 是里应外合之人!
“抓住那个带钥匙的!” 十七大喊,同时谢无咎一个箭步冲上去,弯刀抵住那士兵的咽喉,十七在消灭完其他敌人后,“说!萧敬城让你们来做什么?”
士兵吓得浑身发抖,手里的钥匙掉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萧大人…… 萧大人让我们把姜千户救出去,再把沈太医和十七大人…… 杀了灭口!”
谢无咎上前,捡起地上的钥匙,冷声道:“把他绑起来!留着还有用!”
这场埋伏终于平息。沈无恙蹲下身,检查倒地的黑衣人,发现他们腰间都挂着一枚小小的海棠纹玉佩 —— 是二皇子府的标记。
“看来二皇子是真的怕我们到京都。” 沈无恙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目光扫过树林深处,“十七,你有没有觉得,刚才的打斗里,好像有人在暗中帮我们?”
十七点头,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是阿朵。她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刚才有个黑衣人想从背后偷袭,是她用石子打偏了那人的刀。但是十七并没有说,只是淡淡回复道:“也许是老天再帮我们。”
【三】
三日后,京都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里。青灰色的城墙高耸入云,城门敞开着,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平静 —— 往日里熙熙攘攘的城门,此刻竟只有几个守卫站在那里,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过往的行人。
“不对劲。” 十七勒住马,眉头紧锁,“京都城门从来不会这么冷清,像是在等什么人。”
沈无恙也觉得奇怪,正想让十七去打探消息,却看见城门旁的城墙上贴满了通缉令,最显眼的一张上画着两个人的画像 —— 一个是她,一个是十七。画像上的字刺得人眼睛生疼:“通缉叛国贼沈无恙、十七,二人勾结阙国,谋害朝廷命官,通敌叛国,凡擒获者,赏黄金百两,知情不报者,同罪论处!”
“是二皇子的手笔!” 谢无咎的声音发颤,“他怕我们揭穿他的阴谋,先倒打一耙,把我们说成叛国贼!”
“晚了!” 囚车里的姜桂林扫了眼城墙上挂着的红灯笼,突然大喊一声,声音尖利,“海棠开!”
这三个字像一道信号,城门两侧突然冲出无数村民,手里拿着锄头、镰刀,眼神狂热地朝着他们冲来:“抓叛国贼!赏黄金百两!” 这些村民大多是被二皇子的人煽动,只知道抓了沈无恙和十七能得赏钱,根本不管事情的真相。
十七拔出弯刀,挡在沈无恙身前:“快走!我们兵分两路,我引开他们。”
“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下来!” 沈无恙拉住他的手腕,眼神坚定,“要走一起走!”
“没时间了!” 十七掰开她的手,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只有你活着,才能揭穿二皇子的阴谋,才能还你师父清白!我武功高强,能甩掉他们!” 他说完,对着冲上来的村民挥刀,刀光一闪,村民们吓得后退半步,十七趁机翻身上马,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村民们见状,纷纷朝着十七的方向追去。沈无恙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刚想带着阿阮和谢无咎离开,却见一批穿着铠甲的士兵从城门里冲出来,手里拿着长枪,对着他们围了过来。
“沈太医,你先走!” 阿阮突然开口,将骨笛塞进沈无恙手里,“我留下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只有你活着,一切才有转机!”
沈无恙想拉着阿阮一起走,却被阿阮推开。
阿阮的眼泪掉了下来,却仍笑着说,“我会没事的!你别忘了,我还会吹《归忆》,他们不会杀我的!” 她说着,转身朝着士兵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我是沈无恙!我在这里!”
士兵们果然被阿阮吸引,纷纷朝着她的方向追去。沈无恙看着阿阮被士兵抓住,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却只能咬着牙,转身钻进旁边的小巷 —— 她知道,阿阮是为了救她,她不能辜负阿阮的牺牲。
谢无咎看着这一幕,心里满是愧疚,却也无可奈何。
阿阮被士兵押着,蒙着头套,送到了阿苦面前。阿苦坐在二皇子府的偏厅里,手里端着一杯茶,眼神阴狠。听到士兵说 “抓到了沈无恙”,他冷笑一声,挥手让士兵解开阿阮的头套。
看到阿阮的脸,阿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怎么是你?沈无恙呢?”
说着,他摆摆手,就像让手下把她处理掉。
阿阮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丝毫害怕,反而朝着阿苦吐了口口水:“我不会告诉你沈太医在哪里的!你们这些坏人,迟早会有报应!”
这一举动让阿苦愣了愣,随即竟笑了起来:“有意思。我当奴隶那会儿,可没你这么大的胆子。” 他站起身,走到阿阮面前,伸手揪起她的脸,细细观摩着,眼神里闪过一丝别样,“长得倒还有几分姿色。留下,做我的丫鬟。”
旁边的士兵有些犹豫:“大人,二皇子殿下和萧头让我们抓沈无恙……”
“我自有分寸。” 阿苦打断他,眼神冷厉,“这个丫头几次打破我的计划,留着她,说不定能引出沈无恙。”
士兵们不敢再多说,只能退了下去。阿阮被两个丫鬟拉着,往偏厅后的房间走去,她回头望了望门口的方向,心里只能默默祈祷。
而另一边,谢无咎带着姜桂林,被士兵押着走进皇宫。姜桂林脸上带着得意的笑,他知道,萧敬城会救他,而沈无恙和十七,迟早会成为他的垫脚石。皇宫的朱红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像一张巨大的嘴,吞噬了所有的光明,也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阴谋,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