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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遇女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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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深冬,濛阳郡地处东南,上次下雪还是在三年前,却自有一番深入骨髓的阴冷。
何况,已是夤夜了。
寂静无声,月隐星匿,天地昏黑一片,笼着阴渗渗一层夜雾的城郊荒野,宛若幽冥。
而从夜雾中疾步奔出的少年,竟只穿了单衣薄裤。
祁九只觉体内灵气比这次热症之前还要充盈数倍,稍加运转,却是一点也不觉得冷了。
很好,就这样,杀了她。
篱城是座小城,客店只有两间,正当祁九想着一会儿进城后如何挨家挨户地搜找,却见数百米外的半空,浮动起一星极微小的绿光,同时刺破了惨然的夜色与白雾,落在他骤然缩小的瞳孔中。
以那处碎光为锚点,他极力望去,方才依稀可辨,一个人类的轮廓。
难怪自己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她——那女人穿的是一袭黑衣!
呵。又是黑衣,又趁着夜色,又只敢在掌中燃起那么小一簇幽光照明——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这样重的雾,这样深的夜,就算她提着一排大红灯笼,不挨近到一米的距离,凡人很难察觉。
可惜了,他不是凡人。
啧啧,堂堂九大宗门,第一剑修,也要这般鬼鬼祟祟地偷袭一个十二岁少年。他的名声,倒是传得挺响。
还好自己及时从热症中恢复,还好没有听信宋十六的狗屁谗言,才能把她提前截杀在庙外,避免了庙了那帮人与她打个照面,就被吓得屁滚尿流。
祁九冷哼一声。花了一秒的时间,去想庙里的人应当已经出发了吧?旋即,他便放缓脚步,一边向她靠近,一边凝聚神识,用所有知觉去感受她。只觉她步伐轻盈有力,呼吸均匀平和,灵力倒是不俗,当真远超之前那些废物修士。
他愈发笃定,那女人就是白日里掳走老五、老十的女冠。
篱城这种小地方,一无天材地宝、灵脉灵石可为仙家所用,二无奇魔异兽、上古大妖可为仙家所猎。只有一贫如洗的百姓,和没有什么杀伤力但百姓依旧奈何不得的低等妖魔。这三年内,所有来过这里的修士,无一例外,都是来针对他们的。更何况是有如此修为的她。
她只有一个人。所以老五、老十是被她绑起来了,还是已经被她杀了?她还有其他同伙吗?
直到离她约百米的距离,他方才注意到,她手中托起的不是照明用的灵火,而是一片散发莹莹绿光的叶子。联想庙里小孩提到她使用过的藤缚之术——她是木灵。还有,宋十六说她是剑修……她的剑呢?
剑修无剑,相当于自废九成法力。要让他杀一个没有剑的剑修,是有些没趣了。
而且她一直举着这片叶子是做什么?怎么看着像是一些修士记忆中,用来鉴别邪物方位的灵器……
正这般想着,祁九忽而感到脚底传来一阵轻微的麻意,一低头,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站在了一滩黑水之中。
腑水。他心道。
地表之下,匿有人兽妖魔各族的腐尸,夹杂其他秽物,污水,又终日萦绕湿气、瘴气等阴邪之气,经年不散,有朝一日,凝聚成魔,那便是腑水了。
因为生于地底,所以腑水没有视力,唯有听觉异常敏锐。要在地上杀人食魂,腑水只能修炼得无色无味,无声无息,不会轻易暴露其正身,多以水型铺于地面,漫无目的地四散流动,一旦触碰到猎物,便有无数腑水自地底安静涌来,在那人脚下汇聚成一滩愈来愈深的黑水,渗入其脚底,自下而上,一点点侵蚀那人的□□,直到没过头皮,再将其一击吞没。顷刻间,那人便与脚下的黑水汇为一滩,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整个过程,也不过半个时辰。
有点像是蛇类吞下猎物。不同的是,腑水的猎物在死亡之前都不会有所知觉。若非祁九这等五感异常敏锐者,他们只能等到不详的黑色蔓延至脖颈,经人提醒,才方知有异。
祁九冷冷地想,若不是刚刚将所有神识都贯注在那女人身上,自己就连中招也不会。
腑水如同一个有机体。一旦体内渗入一点,就相当于把自己的位置暴露给地底所有腑水。无论去哪,它都如影随形。祁九没有修行过,杀人截货只凭本能,也不懂什么驱除腑水的法术。幸好,他的魔核藏在心脏里,只要魔核不受影响,他就有无限恢复能力。他想,一会儿先杀了那女人,再截下被腑水污染的肢体,就好了。
到时候,要砍下的是自己的脚,腿,还是拦腰斩断?
这取决于杀她的效率。
想到这里,仿佛即将进行一场颇富童趣的竞速游戏,祁九微微提起唇角,将目光从脚下黑水,重新移向前方白雾。
从注意到腑水,再到此刻,也仅仅过了一须臾。
——那女人的身影,却不见了?!
正当他匆忙环顾四周之际,又惊觉,两边肩头同时一痛,脚下一轻,身体出现了片刻的失重感。他猛低下头,身下已是白雾氤氲——
他竟像是被老鹰扑兔一般,被一双迅捷有力的手提到了半空之中!
与此同时,一阵清冷檀香从身后袭来,仍旧寡淡,却比刚刚相隔数百米外,自己竭力去感受到的,要浓烈许多。
是她!!!
原来,她早就注意到自己了,就在他把注意力将将放在脚下腑水的那个瞬间,便逮住空隙,绕到他身后,再将他抓至空中……好快!好阴险!好可恶!
她是要做什么?是因为没有随身携剑,担心对拼不过,就只能想到将自己从高空中扔下去,摔成肉泥?
呵,主意不错。不过可惜她的算盘要落空了。只要他的魔核不损,就算粉身碎骨,除了疼痛以外,也不会承受什么真正的伤害。
祁九不信杀不了她,只是没想到自己竟那么早就暴露了行踪,心下颇有几分躁乱,心念急转,想着反正自己又不会飞,最后不管怎么样都会掉下去,干脆试试……现在就解决了她。
念头刚起,他的胳膊肘便已重重地撞向身后,似乎是听到一声吃痛的闷哼,他只觉肩上的力道稍微一松,便即左右拧动身体,竭力矮下身子,右手迅速向大腿内侧绑着的小刀探去——
现在就杀了她,杀了她……!
“小心点啊……”
这时他的注意力已全然倾注在那柄小刀上,自然没有听到身后的低呼声。倏忽间,只觉左右肩膀又被同时用力一抓,这次,几乎是要捏断他肩骨的力气。
他的知觉本就比常人敏感千百倍,平时忍痛习惯了,再说身边也没有能伤他的人,此刻,被忽然这般狠狠捏住,竟是疼得要飙出眼泪……
少年紧紧咬住牙关,忍住眼泪,逼迫自己忽视肩上的剧痛,继续摸刀,指尖已触到刀鞘——正在此时,左右肩头忽而冲进了两道极霸道的热气,源源不绝,霎那间便灌入他整个身体。
本来,他身穿单衣,用法力罩体,将自己维持在一个不冷不热的适当体温。这两道热气奔涌入体,他还来不及撤下法力,一时间,倒是被烤得有些发晕了。
指尖一软,又没能抽出小刀!
几乎要将牙龈咬碎,头晕脑热之中,祁九恨恨地想,果然,她又察觉到了自己拔刀的意图。
这个该死的妖道……她现在又要做什么?
这种热量,除了让他难受一瞬以外,倒也造不成什么杀伤力。他已撤下了御寒法力,发觉身体也不过比平时稍微暖和一点而已——所以,她怎么还不收走灵力?
哦,他懂了,是炫耀,是威胁,是戏弄。看啊,她有多么强大的灵力,能在一息之间让他头晕身软,始终无法将那柄小刀抽出。野猫按住耗子的尾巴,看它挣扎挠地,却不急于吃它,也存的是这般玩弄心思吧。
祁九冷笑一声。
好,你不用剑,我不用刀,那就肉搏!
衍星阁排名第一的剑修?判断力是比别人准了一点,身手是比别人快了一点,心思是比别人歹毒了一点……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他右手五指并成手刃,欲旋身向身后切去,直指她的脖颈。左手成爪,悬于肩侧,亟待攻出,此为后招,正对她的心脏!
在出手的同一瞬间,他咬牙切齿道:“我跟你拼了——”
仅仅,说出了第一个字。
一边肩头上的力气便即突然卸下。
她腾出了一只手。
啊,果然,她又提前察觉了他的动作。这次是打算杀死他吗?正好,他也做好了和她决一死战的准备!
正当他以为那只比他挥出速度还要快出许多的手掌,会落在他的脖颈处。却蓦然感觉到,嘴唇上,有了一丝凉意。
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一时间,他就像是被拍了道定身符,浑身僵立,一动也不能动。
——那是一根冰凉柔软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压在他的唇上。
身后,一道略显倦怠的女声轻轻响起:“小孩,可不可以,稍微安静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