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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岁岁平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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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下午的会议顺利很多,张丽站起身和对方握手,“合作愉快,我们尽快把敲定的方案做好。”
张丽带路把人送下楼,她也拿着笔记本跟在她后面,将人送到公务车,她们两人站在车道旁挥手,等车走远才转身。
张丽话说得太多,声音沙哑了一些:“思齐,等下一起吃晚饭吗?我们再聊聊细节。”
“晚上约了朋友,明天上班再聊吧。”伍思齐今天不想加班,主要是不想和同事吃饭。
张丽也没关系:“好吧,我们合作愉快。”伸手来邀请她握手。
伍思齐露出职场专用善意微笑:“合作愉快张组。”
张丽资历比她深,年纪三十出头,是前两年公司高薪从别的公司挖过来的,还没合作过项目,她知道对方是海归硕士,脾气不好,经常和甲方吵架,经常看她把下属骂哭,但事后又总能和同事打成一片。
一个和她这样的淡人完全相反的人。
为了避免和对方坐电梯继续尬聊,伍思齐说:“我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我也想买罐可乐,一起吧。”张丽跟着她一起走进去便利店。
找借口失败,伍思齐打开冰柜随手挑了盒酸奶,排队结帐的时候又从货架上拿了盒巧克力,张丽握着罐无糖可乐跟在她后面。
张丽:“晚上喝这么高糖的饮料啊,瘦子就是好,百无禁忌。”
“偶尔喝,”伍思齐亮出付款码给店员扫,“不用袋子。”
把巧克力装进衣服口袋,她前脚走出自动打开的玻璃门,张丽后脚也到了。
张丽递了根吸管给伍思齐,“看你没拿。”
伍思齐:“谢谢。”
“不客气。”张丽把可乐拉环拉开,穿过拉环将吸管卡进去,吸了一口,两人并肩走着,安静得能听见可乐里二氧化碳的气泡声,“一直没有机会合作,你果然如传闻一样冷冰冰。”
伍思齐:“只是传闻而已,她们喜欢开我玩笑。”
“是嘛?”张丽按来电梯,伍思齐站在边上将手机点亮又熄灭,张丽问:“等对象信息?”
“没有,看一下时间。”伍思齐把手机放进裤袋。
张丽又吸一口可乐,“也是,听闻过思齐你也是单身。”
伍思齐嗯了一声,“没时间想这些。”
“思齐你这么年轻漂亮,不谈恋爱还挺浪费的。”张丽先踏进电梯,“不过,我们这样天天加班的,哪有时间去谈恋爱,有空也不如去睡觉,是吧。”
“没有理想型吗?”张丽单手揣兜,将笔记本夹在肘间。
伍思齐摇头,“没想过。”
理想型吗,她脑子里一瞬间蹦出双水汪汪的眼睛。
“这样啊。”张丽换了个话题:“这次项目挺大的,你们组徐婷婷调走,忙得来吗?”
伍思齐思考了一下:“按照开会内容来看,问题不大,我们组做过两次类似的项目,大家都有经验。”
张丽:“那就好,我不想出岔子。”
电梯到了,伍思齐先踏出去,“我会尽力配合,我也不想出差错。”
回到工位,伍思齐把电脑关了,将口袋里的巧克力放进抽屉,挎包下班,今天不加班。
正要关上电梯门,外面的人大喊“等一下”,伍思齐赶紧按开门键。
气喘吁吁的张丽跑进来,“谢谢啊,呼,赶上了。”
伍思齐点点头,靠着电梯墙,盯着显示屏里播的广告看。
张丽:“听说思齐你都是坐地铁上下班,约了朋友去哪里吃饭啊,我送你?”摇摇手里的车钥匙。
“不麻烦,谢谢。”伍思齐站直,摆摆手。
张丽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把钥匙放回包里,“好吧。”
“1楼。”没有感情的电子女声响,电梯门打开,两人一起走出电梯,伍思齐有些意外,她以为她车子停在了地下车库。
看她目光疑惑地看自己,张丽笑着说:“外面的停车场比较便宜。”
伍思齐哦了一声,挥手道别:“路上平安,拜拜。”
张丽:“拜拜,明天见。”
“小五。”
伍思齐心脏停了一拍。
剪断的线接了回去。
张丽:“这是你约好的朋友啊?”她转头问伍思齐。
被架起来了,伍思齐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嗯,张组明天见。”她拉起气呼呼的宜狞往公司外走。
走到公司大楼外,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是说话的地方,在这里和宜狞要是干嘛起来,明天回到公司不知道会传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宜狞也不说话,任由她拉着,环视一周,将人拉进公司附近的城市花园。
人少了些,都忙着下班回家,没人来这边。她渐渐脚步慢下来,将拉着的手松开,宜狞踩着她的影子走。
伍思齐先开口:“你来找我干嘛?”
“为什么把我拉黑了?”宜狞拽住她不让她继续走。
伍思齐也不回头:“没有为什么,所以你特意来我公司堵我就为了问这个吗?”
宜宁着急了:“难道这个不重要吗?你送了我发夹,又对我这么温柔,我不是笨蛋,小五你分明是很在意我,为什么要把我拉黑。”
伍思齐转身,脸色冷冰冰的:“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道歉,没有别的意思。”
宜狞仰头看她,神色并不服输:“你在骗人。”
伍思齐冷笑:“你想怎么样。”硬起心肠决心要在苗头燃起来以前推开这个人。
面前的人站在月光里,冷得像块冰,宜狞皱眉不懂为什么昨天下午还好好的,突然急转直下变成这样,难道小黑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给她喝了孟孟的茶?
宜狞:“我想...”对啊,她想干嘛,脑子突然卡壳。
思维跳脱地问:“你是不是喝了茶?”
“你觉得你很幽默?”伍思齐扯出讥讽的笑容,“没有别的要说的话,就别再见了。”
“为什么啊。”宜狞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她的手掌也和她一样冷冰冰的。
回头摆出不耐烦的表情,“请问,我们有什么关系吗?合作过一个活动,一起吃过两顿饭而已,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在为什么什么。”
宜狞:“为什么你明明很在意我,又要这样对我。”
伍思齐表情僵住又冷笑,“你想多了,我没有在意你。”想挣脱她那只温暖的手,挣不开。
宜狞:“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伍思齐:“谢谢,我只是在报答你活动的帮助而已。”她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可以松开吗?”
宜狞乖巧地将手松开,往后退了一步,“你骗人。”她的声音过于悲怆,伍思齐终于敢看她,心里隐隐泛起波澜,发夹她还别在头上。
“我没必要骗你,”伍思齐语气缓和下来,“可能我也做了些让你误会的事情,抱歉,让你误会了,我们..”
“只是一场萍水相逢,你可能想多了,我也可能做多了,以后没有什么必要再联系,再见,这一次活动合作真的很谢谢你。”
说完一大段话,伍思齐的心落了地,隐入了泥土里。
听完这样的话,她应该很受伤吧,伍思齐已经转身走远,她不敢回头看,怕自己心软。
她不是第一个被自己亲手推远的太阳。
八年前,家里刚出事的那段日子太难熬,那是段很灰暗的日子,灰暗得她都有些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了,大脑保护机制帮她屏蔽了很多记忆。
当时专业里一个当时还不算熟悉的女同学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她出车祸的消息,从邻市跑过来,带了水果和花来到医院。
她当时连对方的名字都喊不出来,但她却从对方眼里看到真切的心疼,与亲戚那些虚伪做作的关心不同。
那些亲戚来了问一通这啊那的,像怕沾了自己晦气一样,急匆匆又走。
伍思齐知道这些亲戚背地里说自己晦气,说她出生的时候就克死了自己奶奶,长大克死了自己父母,从小就病怏怏的,是灾星,很晦气。
她叫戴晓星,还能记得她那天穿的衣服打扮,高马尾,白色短袖T恤衫,印了只小米老鼠头,黑色牛仔短裤,白色板鞋,很夏天,很温暖。
她连续来了一个月,陪她聊天,陪她看病房外的树、看树上的鸟,直到暑假结束,学校开学,她不得不回去报道,才不舍离开。
伍思齐体质差,恢复能力弱,十月份快入秋方才拄拐回学校消病假。
辅导员知道她家的事很同情地为她申请了间一楼宿舍,方便她进出。
戴晓星每天都会来找她聊天,陪她去饭堂吃饭。
虽然同专业,但她们不同班,课表也不一样,但戴晓星风雨不改,她那时候心情很差,脾气更差,一些小事都会触动她敏感的神经,以往关系好的同学都对自己敬而远之。
戴晓星却任她发脾气,一些很无理的话也照单全收。
那时,她常常放空,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在哭,戴晓星也不说话,拿着纸巾帮她擦干泪,用温暖的手握着她冷冰的手,说:“这么漂亮的眼睛不应该用来哭。”
戴晓星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温暖。
有人陪日子也没那么难熬,冬天总会过去。
身上的伤好了,心里的伤她学会了藏起来。
戴晓星在2013年的第一秒跟她说:我喜欢你思齐。
那天,戴晓星约她去河边跨年放烟花,她怕冷不愿意去,戴晓星也没关系,跨年也没意思,伍思齐那天早早抱着热水袋躺到宿舍床上。
元旦假期舍友都回了家,她没家可回。
将睡未睡的时候,戴晓星敲响了她的宿舍门,抱着热水袋爬下床开门,伍思齐很不满地发了脾气,“干嘛!我都要睡着了。”
戴晓星说:“要到2013年,我来陪你过。”
伍思齐:“我要睡了。”
戴晓星拉住她的手腕,目光炯炯:“59分了,马上零点。”
她坐到凳子上,好冰,皱着眉:“就这样跨年啊?”
对方从怀里变出来一包东西,“给,仙女的仙女棒。”
“你有够大胆的,在宿舍玩这个,等下被发现了你可是要处分的。”伍思齐嘴上这么说,却也从盒子里抽了一根仙女棒。
伍思齐见她不说话,摊开掌心:“打火机呢?”
戴晓星从口袋拿出来,“这里。”
替她点亮夜晚,星光炸开,火药燃烧的时候暖意融融的,她说:“新年快乐思齐。”
伍思齐将手撑在二郎腿上,单手拿着点燃的仙女棒,厌厌地回她:“新年快乐。”
星光快要熄灭的时候,戴晓星说:“我喜欢你思齐。”
伍思齐“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戴晓星追问:“那你呢?”
伍思齐抬眼瞟她一眼,低眉看着已经灭了的仙女棒,“我不是仙女,许不了愿,喜欢我干嘛。”
“喜欢你很多,你漂亮,你善良,你热心肠,你会给流浪猫喂零食,会给流浪动物搭窝,你跳舞很好看,说不完。”戴晓星帮她把已经烧完的铁棒丢进垃圾桶,又将她挂在衣柜上的长羽绒服盖在她身上,将瘦瘦的她包住,“太冷了。”
“你也知道冷啊,这么冷还抓着我说这说那的。”伍思齐将手反穿进羽绒服袖子,把脚缩进来,像个毛球一样缩在凳子上。
戴晓星笑道:“我憋不住啦,太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人爱你了。”
伍思齐被噎住,脸颊有些变红,过了一会眼睛眯了起来,想哭。
半年相处,戴晓星太知道她这个反应是怎么回事了,连连道歉,:“我不该说这个。”
这次她忍住了,没哭,她最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将人赶出宿舍,闷头睡了。
日子照样过,戴晓星仍旧陪着她,偶尔会越界,伸手牵她,她不拒绝,但也不主动握上去,微张着五指。
两人关系越来越近,戴晓星将她带进自己的社交圈子,拉着她去参加社团,参加ktv同学聚会,拉着她去当校庆志愿者,带她变鲜活。
她差点就要答应她了,要不是她那天听见戴晓星的舍友聊天的话。
她们说:“你们觉不觉得最近这一年晓星变得很倒霉。”
“你也觉得啊,我也觉得!我都没敢说,她经常有事没事就撞到头,上网球课的时候球像定位一样,总会砸到她。”
“何止,听说她毕设那只狗病死了,整个课题毁了,可能都要延毕。”
“她犯太岁吗?这么倒霉。”
“谁知道呢,怕不是和那个丧气脸待久了被丧气传染了。”
“丧气脸是不是今年又准备拿国家奖学金了,人家脑子怎么长的,天天请病假都能学习这么好。”
后面她没听了,失神回到自己宿舍,把向戴晓星借的笔记本放到书桌上。
是的,戴晓星最近变得事事不顺起来,今天早上要不是自己及时拉着她,她差点错脚滚下楼梯。
你就是个祸害,伍思齐。
她紧紧抱着双腿,无声的流泪。
第二天,她把戴晓星约到学院莲花湖,将戴晓星送给自己的围巾还给她,说:“我不是同性恋,请你不要再来烦我。”
这是她亲手剪断的第一根线。
祝愿线的另一头岁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