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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   天色渐变,白日里还艳阳高照,一阵闷雷响过,竟是细雨霏霏。丫鬟春棠与夏菱互相睇眼,上前轻掣钱映仪的衣袖。

      钱映仪正冲侍卫使眼色,不自觉又走到燕如衡前头,由两个丫鬟提醒才匆匆敛神,回身向燕如衡笑,“今日多谢燕大人,江宁的天是说变就变。”

      “无妨,”燕如衡将果脯递给丫鬟,不好再款留她,便问:“上回在晏家,我阿姐曾说要办春宴,钱小姐可会赏脸?”

      他若不提,届时钱映仪也自会去,她与燕文瑛的关系融洽,若燕文瑛相邀,她没有不去的道理。

      可他此刻提起这春宴,钱映仪难免钻研起他话语中的含义。

      毕竟燕文瑛邀她,与他当面问这一句,意思大多不一样。

      “我......”

      话音未落,那侍卫不知打哪凑过来,钱映仪竟未发觉,被他唬得抖了抖,弯弯的秀眉一拧就要斥责。

      侍卫木杵杵站在那,若远远瞧上一眼,高大的身躯像是一堵坚硬的墙,隔开了二人。

      侍卫道:“小姐,雨势要大了。”

      言罢举起一把油纸伞。

      燕如衡这时候才留意钱映仪身边这位侍卫,起先刚打照面时,他不曾细看,眼下盯着侍卫看了两眼,才觉这人通身不似寻常侍卫。

      不知是有意无意,他总觉得这侍卫的眼梢流露出几分审视。

      细细密密的雨滴渐渐打湿钱映仪鬓边一绺发丝,洇得她的两帘睫毛也凝在一处。

      燕如衡漏出个温和的笑,向那把油纸伞伸出手,向钱映仪道:“的确该走了,我送你上马车。”

      不防那把油纸伞让一让,侍卫径自撑开伞面,罩在钱映仪的脑袋顶上,伞缘稍稍倾斜,将钱映仪的脸彻底遮住。

      侍卫像是有所察觉,正欲走时,回身向燕如衡轻轻颔首,“抱歉,少爷叮嘱我来接小姐,燕大人请回。”

      燕如衡静静立在原地,半晌扯出更浓重的笑,“不碍事,且去吧。”

      丫鬟侍卫拥着小姐往柳树下的马车处走,待离得稍远些,钱映仪一跺脚,终归是有些记仇,指尖攀着侍卫的手臂狠狠一掐,“你今日专与我作对是不是!谁许你盯着我看的?在我身边伺候没个耐心,又不听话,我不想再叫你跟着了,归家我就去寻二婶,打发你去做个扫马厩的活!”

      钱映仪手上使足了劲,面上仍是笑吟吟的,恐他不觉得有多疼,蓦然向两个丫鬟使眼色。

      两个丫鬟默默挡在了二人身后,将燕如衡的视线阻隔在外。

      钱映仪此番是一肚子的坏水,手指顺着侍卫的臂膀往内侧走,自打她将他捡回家搁置在身边,仿佛是她总跳脚,她今番势必要叫他也疼得上跳下窜......

      岂知才摁住他坚实的胳膊,腕子就冷不丁被一只手掣住,力气不大,却使她无法再作乱。

      “......林铮!你大胆!”钱映仪呆呆怔在原地,乌瞳渐渐瞪大,连一颗心都悄然提起,压着声音斥道:“你、你敢碰我!”

      那只手一顿,倏地丢开她。

      方才见半空浮起雨丝,钱映仪又迟迟未与燕如衡告别,钱其羽忧心姐姐染上风寒,便命秦离铮上前催促。

      秦离铮达到目的,见天色渐渐暗沉,也没想在江宁多待,是以径自接了钱映仪就往回走。

      对于她的小小力气,他本没放在心里,岂知她见他闷声不吭,竟得寸进尺往他臂弯内侧探手。

      秦离铮撑着伞,偏脸望向钱映仪。

      她今日是穿了件淡粉比甲,领子上一团绒毛衬得她的小脸巴掌大,江宁这偌大一片土地飘荡着雨,她的眉梢也凝着些微寒露。

      离得近了,才发觉她瞪人时眼睛乌黑灵透,像泡在清澈湖水里的玻璃球,红唇翕合一阵,暗骂他越矩。

      为皇上办事的这几年,他见过不少世宦贵女,再没哪个敢像她这般,对男子身躯毫不避讳。

      且她自己不避讳,反倒指责他碰她。

      “还敢看!”钱映仪一抬脸对上他幽寂无波的眼,目光触及到他高挺鼻梁上的两颗细小的痣,倏地联想到拔地而起的山峰。

      要命的是,那两颗痣生得不大对称,靠近眼角一颗,靠近鼻尖一颗。

      钱映仪有片刻松缓,方才被他握住的那只手藏在背后,渐渐地也抬了起来,想把那两颗碍眼的痣狠狠戳一戳。

      “轰隆——”

      半空划开一阵闷雷,天边撕开一条口子,雨势又大了些。

      钱映仪乍然回神,说不清是什么缘故,后退了半步,想及二人是主仆,凭何是她慌神?益发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去夺那把油纸伞,“我、我自己撑着!”

      秦离铮丢开握着伞柄的手,自觉退离她身边。

      直至进了马车,钱映仪的一颗心仍提得高高的,她想她定是被侍卫唬了一跳才这样,因此又撇弃那抹不知打哪钻出来的心慌,撩开帘子将油纸伞一把扔去侍卫身边,以作泄愤。

      既已在江宁,钱映仪没忘购置画笔,又往小玳瑁提及的点心铺子买上几份点心,这才往家中赶。

      回去时的路程总要快些,未及一个时辰,马车踅回琵琶巷。

      两个丫鬟搀钱映仪下车,临进门时,钱映仪稍偏一张脸,目光在一言不发的侍卫身上停留,当下打定主意要回了许珺,将他调离自己身边。

      俩姐弟身上都带着雾气,因而各自回房换了身衣裳,转去花厅时,正碰上许珺摆饭。

      一屉新出笼的水晶虾仁饺,一碟桂花蜜汁藕,一只清蒸糟鹅,并几盅砂糖元子,再是一碗三鲜鲫鱼羹。

      甫一进门,就听见道声音,“羽哥儿,你的脸怎么回事?”

      钱映仪扭头去望,见钱兰亭坐在一旁,瞧着方才是在呷茶,手里端着一只瓷杯,眼睛却盯着钱其羽的脸瞧。

      那头许珺布好碗筷,也转脸过来。

      二叔钱佑年今日也恰好归家,他自是也窥清儿子脸上的青紫,闻声便朝钱其羽一招手,使他去老爷子跟前答话。

      白日里钱其羽眼睛长在脑袋上,气性犹在,对长辈怪罪下来这一事并未放在心上。

      跟着钱映仪出去玩耍半日,气性尽散,倒是晓得怕了。

      因而一步三回头往钱兰亭跟前走,目光像是黏在钱映仪身上。

      钱映仪自当还记得要替他从中斡旋,忙不迭往脸上挂着笑,乐滋滋去拉钱兰亭,止不住地撒娇,“爷爷,你就瞧见弟弟,没瞧见我是不是?”

      钱兰亭乜她一眼,顺着她的话搭腔,“你不是总说自己大了,家里不好再把你当小孩子看?这会又使上小孩脾性了?和你弟弟争风吃醋还是头一遭。”

      说话间,便由着她拉到桌前。

      钱映仪倏地伏腰挨着老爷子坐,又朝钱佑年夫妇招招手,“二叔二婶快些坐下吃饭,咱们先吃过饭再说别的。”

      许珺晓得钱映仪白日带钱其羽出去是问话,在家也总还是有些担忧,这会见了钱其羽,因太了解他,她更是本能地从五内生出一丝古怪感。

      于是今夜的饭用得不大愉快。

      用罢晚饭,钱映仪使伺候的丫鬟退出去,又奉三位长辈入座,旋即拜倒在地,向三人请罪,“映仪连累弟弟在外犯事,请爷爷与二叔二婶责罚。”

      钱其羽惊望她一眼,忙近前拉她起身,“阿姐你做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要你替我扛着!”

      钱映仪打小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何时像这样主动认过什么错?钱兰亭心中咯噔两声,忙使钱其羽拉她起来,问道:“你说你弟弟犯事,究竟犯了何事?”

      “爷爷与二叔二婶听了,先别急着怪弟弟。”钱映仪立在原地,低声将钱其羽为何在府学打架一事说了。

      许珺骇目圆瞪,望着钱其羽喃喃:“你连世子也敢打?竟是闯下这样的祸......”

      言罢立即起身招呼钱佑年备礼,要连夜登门向瑞王世子道歉。

      “二婶且慢!”钱映仪忙上前拦停许珺,扭头望向钱兰亭,声音很轻:“爷爷还没说话呢。”

      花厅内四个角的灯烛上覆着黄纱罩,正中央烧着炭,整个屋子暖洋洋的,隔绝了外头因落雨而掀起的寒潮。

      钱兰亭稳坐上位,静静扫量钱其羽。

      钱其羽自知打架犯错,在老爷子跟前把个脑袋垂得益发地低,胳膊乖顺搁在身前,两根食指来回绕着打转,俨然一副心虚模样。

      俄延半晌,钱兰亭抬手招呼两个孩子往身前来,凉飕飕瞟了钱佑年夫妇一眼,哼笑道:“为何要去道歉?”

      许珺瞪大眼,“爹!是羽哥儿先动手打了人!”

      “那也是瑞王世子出言不逊侮辱映仪在先!”

      钱兰亭习惯使然去抚钱映仪的脑袋,钱映仪又一如既往地在心里崇拜爷爷,心里的秤砣总算落地,好像他是这个家中永不落败的英雄,时刻都能稳当庇护一家人。

      她就猜这事由她来说,爷爷瞧她与钱其羽互相为对方想,定会如此。

      “......爹,”钱佑年抿唇上前,有些迟疑,“可咱们家若不去,回头叫瑞王掐住话头,说咱们家连皇亲国戚都不放在眼里,可如何是好?”

      “那又如何?”钱兰亭冷蛰嗤笑,“你且先拉着你媳妇坐下。”

      待一家人都聚坐一处,钱兰亭才道:“你们没听明白还是哪样?是先有瑞王世子折辱在前,才有羽哥儿殴打在后,府学那边既是勒令两个孩子归家写检讨,便是认为两方皆有过错,一纸检讨,这事就算过去了,往后还是一班同学,见了面即便是不再和气,也断不会再因此事生出矛盾。”

      淡呷一口茶,钱兰亭缓了口气,才又开口,“倘或你们夫妇今儿夜里备礼登门,那岂不是告诉外头,过错方在咱们家?哦,就因他是瑞王世子,就因他家是皇亲国戚,咱们家就得上赶着给人认错?”

      老爷子一席话说得钱其羽心神澎湃,当即一拍桌起身附和,“就是!分明就是俞敏森那厮先不客气在先!”

      钱佑年仍有些迟疑,端着一盏茶一言不发。

      钱兰亭目露嫌弃,索性把这事掀走,不大放在心中,蓦地换了副和和气气的神色,问两个孩子,“下晌出去做什么了?天黑了才归家。”

      说到此节,钱其羽又来了劲,被钱映仪暗暗使眼色警告才压下没说。

      大抵是因为钱兰亭的话说得很是有理,钱映仪心头那点焦躁也散了,笑嘻嘻答道:“没去哪,就往河边耍了一阵。”

      钱兰亭点点下颌,盯着钱映仪的脸瞧了半晌,忽然往怀里摸出一封信。

      钱映仪一眼扫见信封上的字迹,脸说沉就沉,“爷爷,爹娘又来信了?”

      “是写与你的,”钱兰亭递上信,“你自己拆了看。”

      钱映仪绷着两片红唇将信封撕了条笔直的口子,擎着里头薄薄一张纸放在灯下细看,半晌,气得一扔信纸,竟是匍匐在钱兰亭膝前哭了起来,“爷爷!爹又想擅自替我定下婚事!”

      这一哭喧得许珺忙上前把钱映仪揽进怀里安抚,难免嗔道:“又是大哥催映仪回京师的信?大哥大嫂也真是,仗着膝下三个孩子,不把珍宝捧在手里,我就愿得个女儿,换作是我,才不急着将女儿嫁出去呢!”

      钱映仪十岁时随钱兰亭回了金陵,彼时钱锦年夫妇与她约定,待到满过十八岁,务必要拜别钱兰亭再回京师。

      这其中缘由,自是为钱映仪的姻缘考虑。

      孰知钱映仪去年方满十八,钱锦年就寄信来金陵,提醒她切莫忘记此事。

      钱映仪生平最厌烦旁人一再提醒自己,接二连三的信件寄来,愈发是不当一回事。

      关于孙女的婚事,钱兰亭也颇有些头疼,盯着那张哭得鼻头通红的脸,他掐了掐眉心,“先莫哭,你讲,你想嫁个什么样的男子?回头爷爷写信给你爹,叫你爹照着信上说的去找。”

      钱映仪被许珺揽在怀里,眨巴两下哭湿的浓睫,道:“要嫁,我就嫁个最好的!”

      许珺“噗嗤”笑了,怜她说话可爱,忙掏出帕子揩走她脸上的泪珠。

      钱其羽在一旁暗窥,眼珠子轱辘一转,也算遵守与钱映仪的约定,只仿佛是忽然想起外头的事,冷不丁上前两步问:“爷爷,外头都在说燕家那位三郎呢,说他生得漂亮,家世又好,爷爷觉得他如何?”

      他期期艾艾盯着钱兰亭,想他说出些赞赏燕如衡的话,想及钱映仪应是心悦燕如衡,如此也算哄她高兴了。

      岂知钱兰亭冷下脸,眼色渐凉,由鼻腔哼出一声,“不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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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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