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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   辗转一个时辰到了江宁县,依钱映仪的吩咐,秦离铮将马车停在县衙大门东边一棵柳树下。

      临近县衙的正街上一派喧嚣,阳光照映在县衙的朱漆门上,微风吹过春桂芳香,钱映仪在马车里坐不住,撩开帘子探着脑袋往大门处张望。

      钱其羽性子直,没什么耐心,“大老远跑来,阿姐你又不去寻他,就在此处干等,若燕三郎衙门事务繁忙,你还在此等到天黑不成?”

      “胡说,”钱映仪够眼盯着县衙门,“再等半个时辰,天若是要黑了我自然知道归家,倒是你,不许将这件事告诉长辈。”

      她不过是爱漂亮事物,燕三郎光风霁月,那张脸丰神俊美,每每回想起,她便觉得他像是上等的精美瓷器。

      去年十八岁生辰时,爷爷嘱咐爹在京师替她留心姻缘,她不愿回京师嫁人,总一再拖着,只说要自己亲自挑选如意郎君。

      若叫爷爷知晓她为了瞧燕如衡而大老远跑江宁来,定要拿她去盘问一番。

      钱其羽贼兮兮笑,“我若是要说呢?”

      钱映仪气定神闲转脸望他,“那就请少爷回去洗漱干净,等着被绑着送去瑞王府吧,待晚上归家,我不会替你分辨求情。”

      “阿姐你!”钱其羽佯装恼怒,半晌又瘪瘪唇,“你狡诈!”

      比邻县衙有几条分巷,时常有行人进出,就是不见燕如衡从县衙里头出来,夏菱轻叹,把钱映仪低劝,“小姐,瞧这架势......”

      钱映仪不见失落,笑嘻嘻去捂她的嘴,“鲜花般的一张脸,怎么能摆出这幅丧气模样?”

      想是今日见不到燕如衡了,钱映仪扭头问小玳瑁:“现下便去夏菱听说的那间铺子买笔,你从前在外头跑得多,可知江宁有哪些点心做得好的?”

      言下之意,便是不再在此停留了。

      小玳瑁沉吟几晌,琢磨出几间点心铺子,正要回禀时,不知打哪蹿出一伙人!

      头先跑的那四五个人穿一身单薄的苎麻衣裳,头发稀稀散散搭在两鬓,手里握着个馍馍死命地咬,像是何处钻来的乞丐。

      在后头追的二人膀宽腰粗,手里各自拿个擀面杖,一副凶神恶煞之相。

      其中一人没两下追上一个乞丐,将乞丐一把扑倒在县衙大门口,嗓门震天响,“你个小贼!老子逮着你了,敢在老子眼皮底下偷东西,看老子今日不送你去见官老爷!”

      说话时后头那人也追了上来,照着那乞丐的肩膀就是一下!

      捶得乞丐踉跄跌退,半跪在地,由头先那人拎畜牲似的掐着后领。

      这动静引得周遭门户大开,不知情的青衫文士暗窥乞丐一脸狼狈,难免心软,朝二人劝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过是个小乞丐,可怜见的也填不饱肚子,打也打过了,何苦还要送进衙门?”

      凶神恶煞的二人眼眉相似,瞧着是一双兄弟,动手的那位不大听得惯这样的话,回首把文士一瞪,“你个臭读书的,要你做哪样和事佬?”

      “他吃老子的东西,不给钱,老子是摆摊做生意的,若有钱救济乞丐,老子何苦起早贪黑?老子今日非得拿他进官府不成!”

      说罢摁着乞丐往县衙大门里去。

      那乞丐临进门时总算咽下嘴里的馍馍,梗着脖子喊:“我给了钱的!我给了钱的!”

      文士笨嘴拙舌,在汉子嘴里讨不着好,正愤然搜刮诗句,冷不丁听见这乞丐说话,忙上前绊住汉子,“且慢!你没听他说么?他给了钱!”

      汉子怒斥:“钱呢?老子一个铜板没见着!”

      乞丐怯懦答道:“搁在您摊架上了。”

      看戏至此,又不知打哪钻出个耍杂戏的,气吁吁去重掣汉子的胳膊,“跑这样快,我险些没追上,喏,他们给钱了,的确搁在摊架上呢。”

      说罢反手摊开,把那铜板给汉子瞧。

      “哦,原来是仗势欺人,”文士昂首挺胸轻瞟汉子,“那是要进官府了,我倒不知江宁何时有你们这样的顽徒!”

      说话间,文士胆由心生,把个汉子直直往衙门里推,那衙门里头也渐渐传出动静。

      汉子霎时心虚,与自家兄弟互相睇眼,竟撒手将乞丐一攮,灰溜溜跑没了影。

      没几时,衙门里走出一人,身姿挺拔,穿一身绿袍补服,黄鹂图案的补子,头戴一顶乌纱帽,虽俊如美玉,却因为官几载,此刻又身处衙门,行走时自有一股刚正不阿之气。

      不是燕如衡又是何人?

      他身后还跟着个持剑班头,一跨出门槛,班头便率先道:“大人在此,何人在县衙门前闹事?”

      那乞丐把燕如衡一望,怯生生跪倒在地,“小人...小人见过青天大老爷。”

      文士眼见那凶神恶煞的汉子跑了,也不好再将官司惹到自己身上,扶着乞丐起身讪笑,“误会,一场误会罢了,没想竟惊动老爷。”

      燕如衡抬眼望着二人,扯出一抹和善的笑,“当真无事?若有事,便说出来,本官自会替你二人做主。”

      文士不住地摇头,不好再留,搀着乞丐往东边离去,眼神在柳树下的马车上稍作停留,朝秦离铮不着痕迹地点了点下颌。

      这厢目视二人离去,燕如衡窥清那辆马车,难免也见到马车上的“钱”字,不由地怔松片刻。

      吩咐班头驱散看热闹的人群后,燕如衡径自向马车那处行去,隔着一道缃色的帘子,轻问:“可是钱小姐?”

      钱映仪不曾想弄巧成拙,竟在看过一阵热闹后见到燕如衡,忙不迭先应声:“燕大人。”

      说罢撩开车帘,冲燕如衡扬起个俏丽的笑。

      燕如衡当即作揖,“钱小姐怎会来江宁?”

      钱映仪暗自欣赏他的脸,目光由他的眉头滑落在鼻尖,惊觉失礼,匆匆垂下眼,笑道:“身边的丫鬟说江宁有间铺子的画笔卖得好,我不知真假,索性就过来了,也是凑巧路过衙门。”

      “方才......”她探出半张脸远远望一眼县衙,又转回来道:“没事吧?”

      燕如衡轻笑,“无妨,官府门前时常有闹事。”

      说话时,也正好瞧见钱其羽,二人互相打拱手算作礼数。

      眼瞧阳光黯淡一些,燕如衡道:“既在此遇见,若不做东倒是我的不是了,若钱小姐与钱小公子不介意,待我下值,往河边疏绣斋小酌片刻,如何?”

      闻言,钱映仪望向钱其羽,面色有些为难,“家中还有事......”

      燕如衡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温润笑意,也不好再款留,左右张望一眼,指了不远处一间果脯铺子,“既是如此,那我便请二位吃些零嘴?”

      钱其羽大笑,“燕家哥哥,你虽比我们大几岁,也别把我们当作三岁小童哄,哪有大人馋零嘴吃的,我......”

      说到此节,钱其羽话锋一停,原来是夏菱不知何时靠近他,暗暗用胳膊肘拐了他一道。

      钱其羽回过神来,暗道钱映仪来此不就是为了多与燕如衡说几句话?大好的机会险些被他拒了,当即悻悻摸鼻,又冲燕如衡笑:“让我阿姐去,她爱吃甜的。”

      江宁的气息比及应天府一带要稍显清爽,周遭凝着花的香气,即便是隔着马车,钱映仪也能嗅见燕如衡身上那抹柑橘香。

      她扒着车窗,止不住地要再多瞧他的脸,因此稍稍抿着唇,点头算作应下。

      如此一来,待钱映仪转下马车,燕如衡便在前头引她,两个丫鬟不近不远跟着,只觉前方那一双背影在朦胧的天色下牵出几分亲近。

      小玳瑁收回眼色,半倚在车壁旁打趣,“昨儿夜里我就猜,小姐今日定会与燕三郎遇见,真是上天赐下的良缘。”

      “你还晓得算这个?”钱其羽惊问,横过胳膊把小玳瑁揽住,窃窃往另一头去了,“你也替我算算......”

      他要找小玳瑁算个什么门道,秦离铮无半分好奇之心,独自立在柳树下盯着二人,趁其不备,悄无声息隐去。

      他的人逼燕如衡出了县衙,此刻正是他潜进去的好时机。

      翻墙跃进江宁县衙,一路避开屏房值守的衙役,秦离铮没几时就摸进县丞院,潜进了门户紧闭的宅房。

      房内陈设简单,秦离铮直奔案台,翻找一阵,见多是些寻常公务,心下一沉,四下暗窥一阵,将目光落向案上不起眼的笔架。

      阳光自窗柩映射在案上,光束里尽是灰尘,这案台像是命工匠新打的,一应办公之物皆是全新,唯这笔架稍显陈旧。

      秦离铮心神一动,当即将笔架倒过来,果真在底部窥见一处机关。

      轻轻拨弄,笔架底部便弹开,露出里头一卷纸张。

      秦离铮仍是那副不崩于色的神情,将卷纸铺开,一眼扫尽纸上内容。

      这一纸公文提及近来江宁县要修缮道路,另雇工匠,向应天府要三万两白银。

      这纸张下角不起眼处还粘着一张巴掌大的薄纸,秦离铮不由在心底暗嘲,往怀里摸出火绒,覆在薄纸半寸处来回烘烤,果不其然有字迹渐渐隐现。

      薄纸暗藏玄机,竟是另一纸公文。

      暗指应天府只管拨款银子,待银子下来,雇哪样的工匠,运哪样的泥,便是另当别论了。

      秦离铮哼出个轻浅的笑,摸出纸笔一一誊抄在册,待那因火烤显现的字迹消退,才将东西复归原位。

      明面为江宁县修缮道路,实则依靠此举贪墨,燕如衡与应天府那位燕府尹既是父子,关起门来说这阴私才算干脆,又何须再行公文兵行险着?

      这对父子竟还有做戏做全套的乐趣。

      秦离铮环顾房内一圈,陈设简单质朴,不由地嘲讽笑了笑,暗道若是不知情的旁人进来,只当这燕如衡是如何两袖清风,清风峻节。

      这厢探查出一丝贪墨之证,秦离铮不做逗留,如何来便是如何走。

      踅回马车旁时,小玳瑁与钱其羽往石磴上靠坐,正打着盹。

      听及动静,小玳瑁睁开迷蒙的眼,横手遮了遮光,“你去哪了?”

      “方便去了,小姐还没过来?”

      钱其羽也懒洋洋睁开眼把他扫量,朝那间果脯铺子努努嘴,“没半点眼力见,没见我阿姐正高兴?”

      秦离铮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日影轻晃,铺子前立了一双人影,钱映仪缓步往外走,身姿娉婷,那张本就白皙的脸由光影照一照,愈发粉光若腻。

      而燕如衡唇畔噙了丝淡笑,手里提着一连串打包成袋的果脯,眼神总落在钱映仪的背影上。

      渐渐地,二人并肩行走,不知燕如衡说了几句什么,钱映仪先有些惊异,没几时又展露笑颜,向来叽叽喳喳的嘴唇轻轻抿着。

      上午去云滕阁寻她时,她还坐在西窗内笑得颤颤巍巍,怪哉,此刻竟如此含蓄?

      “啧,”钱其羽不知几时凑近秦离铮身后,歪脸与小玳瑁道:“这燕三郎长得人模人样,行事也端方有礼,我瞧着还算满意。”

      小玳瑁笑嘻嘻附和两句,拍一拍秦离铮的肩,“我说什么来着?小姐与他是不是看着十分般配?小姐端庄娴淑,燕三郎温润如玉......”

      不过才二月,暖阳总变戏法似的,说没就没。

      这头钱映仪与燕如衡起先聊得痛快,买过果脯,钱映仪却罕见地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一味想盯着燕如衡的脸暗窥。

      被燕如衡提及儿时趣事逗笑后,钱映仪又垂着脑袋,看脚下被阳光映照的影渐渐消失。

      倏地,她似有所感,总觉得有道视线悬停在自己身上,因此抬脸去搜寻......

      猝不及防对上侍卫的一双眼。

      先前被侍卫逗弄而生气的余韵鬼使神差在心里冒了个头。

      因燕如衡仍在身侧,钱映仪老远暗瞪侍卫一眼以作警告,眼神勒令他不许这样大胆直白地盯着自己看。

      她那双乌灵的眼睛瞪人时总是睁得大大的,瞳眸益发闪亮澄澈,也爱微微挑起下颌,轻轻鼓着那两片嫩红的嘴唇。

      小玳瑁的话音犹在耳畔,秦离铮没太听清,由她瞪着自己。

      他半扯唇角牵出一抹似笑非笑,笑她在燕如衡面前表演的一切“端庄娴淑”是假象。

      她一惯曼妙灵动,倘或是能耐着性子继续扮演下去,又何苦分出心神来瞪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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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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