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里晚一》余沉

38、期盼被当期盼

　　有一处光在牵引，有人卖力得朝那个方向追赶，身后是无休止的黑夜，就只有这一条路。
　　那人在奔跑中突然腹部阵痛，缓了步子，将要停止时，看见前方有人在朝自己招手。
　　前方是个什么人？她的脸模糊不清，身边有一床厚被，还有一杯红糖水。
　　奔跑者的身体不由自主想要上前，想要跑到前方那人身边，这执念叫她忘却了疼痛。

　　越离越近，只有脚踩着路面的拖沓声，疼痛感不知何时已停，奔跑者也终于可以拨开模糊，看清那人是谁。

　　张时晚睁眼的时候，眼前还有那个梦那个前方的人朦胧的样子。床头柜上的台灯亮着最弱档的昏黄，世界一片安静。
　　慢慢回想睡着前......
　　张时晚手捂着额头翻身，床的左侧最边缘的位置，似曾相识鼓出的人形......
　　周里一？

　　张时晚这次的反应倒是蛮机灵，腹部的疼痛散去，痛经的压迫感全无，有了力气抬起一段被子，凑往床的左侧。

　　那人形从头到尾裹着被子，张时晚略微发颤得伸出手去掀被子盖住枕头的部分，边掀边内心默念：“一定要是周里一啊，一定要是班长啊......”

　　不然不管是谁都能吓傻自己！

　　被子逐渐被掀开，直至完全能看到那人的脸，像梦里的奔跑着终于拨开了模糊，看到了那所谓前方的人。

　　熟睡人的一字眉依旧锋利，却少了些随时皱紧的戒备，张时晚凑得很近才发现，周里一的眉心有很淡细碎的毛刺，如果这个算连心眉，倒也随了面相学上这种眉形的人的性格特点。
　　固执，倔强，坚持，刚毅。
　　张时晚最喜欢的是周里一的鼻子，也许就是靠了这个鼻子，正面看她五官端正，侧面欣赏线条紧致，生动形象。
　　张时晚第一次，趁周里一睡着，偷看她的睡相。
　　平稳的呼吸，随着吸气呼气微动的肩胛。
　　安逸的日子。
　　诶，这家伙睡着比醒着要乖多了。好想在她脸上做些手脚。
　　比如在她脸上画只乌龟王/八/蛋？
　　不行，还是在她额头写个“王”好了，叫她上次在饰品店笑自己猫跟老虎分不清......
　　张时晚转了下眼珠。
　　你说，把她的一字眉眉尾往上扯得话，会不会很像剑气凌云的关羽？
　　那把她鼻子往上推得话会不会是可爱粉嫩的猪头！
　　噗！张时晚咽了口水，光哑笑，不敢动作。怕一不小心，惊扰了那熟睡的人。
　　眼前忽然闪过痛不欲生时的记忆。
　　从椅子上被周里一抱起，除了感觉到腹部的抽痛，还有背后抱着自己的周里一的手臂传来的剧烈的抖动。
　　女生的力气再大，抱起一个同龄人移动还是艰难了些，张时晚迷蒙中以为会被放回椅子上，结果周里一调整了下臂膀，紧拽着张时晚的衣边，一鼓作气抱着她冲向沙发。
　　张时晚被放在沙发上后活动的空间大了些，随即缩起身子缓痛，大概周里一以为张是经期体温过低怕了冷，一股脑跑上楼扛了被子把张裹得严严实实的。
　　好可爱。
　　还有翻箱倒柜，虽然张时晚没有看到，但是周惹出的动静还是比较大的，不知道在找什么，但是感觉得出，那人的紧张。
　　张时晚还有点虚困，像电影里的慢动作蹑手帮里一把被子盖上转回身，床头柜上，有个橙色的保温杯抢了眼，上面有张便签，签上不算陌生的字。
　　上面写着：外冷多盖被，内冷喝糖水。
　　还有一句，写上去又划了横，幸亏划得不深：内外都冷，喊我。
　　奇了怪了，张时晚苍白的脸上开始隐现红晕，红糖水还没喝呢，这心里怎么就暖起来了？
　　下床去上洗手间，洗手间柜子上放着夜用，好像迷迷瞪瞪中想起这一觉的中途，周里一摇醒过自己换卫生巾。
　　好像也是紧张，甚至还有点羞涩的。
　　“张时晚，换了好睡觉。”
　　“好麻烦......”
　　“听话。”
　　张时晚出了厕所喝好水，盖好被，准备再睡几梦。
　　脑海里一直有一句话，想对周说，但不会说。
　　班长，你不适合紧张别人，你紧张别人的时候太可爱，你适合紧张我，好喜欢看你那么可爱。

　　接第三十七章前段
　　好像身边的动静没有了，周里一在被窝里缓缓睁开眼。
　　不知道能控制睡眠深浅算好事还是坏事，这一夜她睡得很浅，浅到张时晚翻一个身，她都能立马睁眼偏头看张是不是又难受了。
　　不过刚才，她没有动。
　　在她想动前，张时晚掀了她的盖被，天知道她是如何装作一副还在深睡的样子来面对掀被子的人的。
　　闭着眼都知道张时晚在盯着她看，还看了蛮久。
　　这家伙不会脑袋里又想些什么恶搞的玩意儿了吧？
　　很想逮个时间逗弄一下张，但又担心自己突然的举动会吓到她......还有......后来理了一下过程，自己下午会不会......太紧张她了。
　　终于等到张把被子盖回去，周里一在被窝长舒一口气，听到旁边的人下床的声音。
　　能走了，估计，不疼了吧。
　　此刻，房间恢复安静。
　　周里一掀开一点被子，黑眸暗淡深不可测。
　　晚间张时晚的手机有电话响起。
　　来电提醒的备注是“父”，当时时晚还在睡，周里一不忍叫醒她。又猜测是家里人担心时晚，于是，自做了主张，按了接听。
　　周：“喂。”
　　对方没有说话。
　　周：“您好，是张叔叔吗？，时晚她人不舒服，现在在睡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所以可能会......”
　　张父：“请让她在那借住一宿。”
　　周：“我也是这个想法。”
　　张父：“姑娘，有劳了。”
　　回想结束，周里一闭了眼。
　　自古以来，一百个不同的人第一次打电话给周里一，九十九个都以为打错电话了，因为周里一的声音在电话里磁性低哑得太男性化。至于九十九个之外的那唯一一个，估计是备注过的。
　　连张时晚第一次听她电话里的声音都以为她不是周里一本人。
　　那，张叔叔，是不是耳力太好了些？
　　完全没误会周是男生，还如此放心把时晚放在这里。
　　明明是第一次通着电话，却好像张父就在周里一眼前，看着她，确定她是女生那般的口吻。
　　周里一翻了个身，快天亮了。
　　想起丁伍杰说过的，时晚年幼时曾被绑架过，当时家人都知道她被绑架，却没有人立刻去找她。
　　张时晚，你小的时候，到底经历过什么？

　　时间会飞逝的时候，一中每月的综合考试到了。
　　全校都进入到紧张的复习中，平日一下课奔小卖部超市的少了，课间廊道里不在一个班小聚的情侣也没了踪影。
　　高中部一年级6班，也是一副备战状态。
　　今晚是考前最后一个晚自习，周里一留下辅佐全班复习。偶尔上讲台讲一些套路题的解决方法。
　　张时晚则是半自由半装模作样的状态。有几天没上晚自习了，跟大家一块学习的氛围怀念感深重。
　　同桌周里一在位置上的时候，张时晚安分的这本作业翻翻，那边题目解解，用上了这些年读书的所有认真。周里一一旦上了讲台，张时晚呐就是脱了僵的野马，飞了笼的野雀，这跟童百寻丢丢纸条，那跟前桌古萧讨着零食，不亦乐乎。
　　张时晚自认为周里一在讲台黑板上圈圈点点，自己的小动作不会被察觉，就算被察觉了，自己坐的可是最后排，还没见过哪个老师粉笔头丢过来这么远能砸中的呢！
　　可是，她不是老师，她是周里一。
　　张时晚再趁周里一写黑板背对自己的时候丢出纸条，纸条刚丢出，自己的额头，二郎神第三眼的位置被不明固体砸中，那不明物体中了额心，弹到了桌子上，沿着课桌平稳滚到了地上。
　　不明物体是粉笔头。
　　张戴着眼镜猛然抬头，看到的是周里一挑着眉，一副砸中了的意外表情。
　　当然，还有全班所有同学的注视。
　　张时晚在这波注视中憨笑着举起手做了投降的手势，又伸出左手点着头请示周里一：您继续。
　　于是，众人各有笑声窃声得回头继续等待周里一讲解。
　　张时晚在之后的时间收了敛。
　　周里一继续写黑板，嘴角有个莫名的幅度。
　　刚刚的插曲，周里一很满意。同学们上了一天课，神经一直紧绷，下课打水的都少，刚刚那一下，放松效果，应该是好处比较多。
　　就是为难了时晚，作了焦点。

　　还有还有，周里一讲完一道英语语法的误区后，回座位时，下课铃声响了。
　　下课了可以说话，张时晚逮着周里一，眼中闪光：“我觉得刚刚你举例的那个英文名很好听，你还有没有别的？帮我取一个？”
　　周里一整理着笔记本：“你喜欢什么字母开头的？”
　　“我姓张，要不Z字打头？算了算了，好像蛮难取的。对了，我有个想法！”张时晚急忙从抽屉里翻了笔纸，端正得在纸上写出时间的英语‘time’，道，“我的名字里的‘时’组词中文‘时间’的话，对应英语的‘time’，拆开来，‘时’对‘ti’，‘间’对‘me’，我只要‘时’的，所以英文名先要有‘ti’。”
　　“然后，然后，怎么把‘晚’加进英文名字里呢？”张时晚嘴里念念有词，眼前突然浮现出一首歌曲。
　　是那首张在ktv随便唱唱想引起周里一注意的歌。
　　而重点似乎不在歌上，而是，周里一录音后给那首歌的备注。
　　Wan。
　　“想好了！！！”张提笔飞快在纸上写下‘wan’，写完立刻把纸立起来，给一旁默默看着她表演的周里一看，“以后我也是有英文名的洋气的人了，我叫‘Tiwan’，以后请多指教！”
　　张时晚边得瑟边伸了手，绅士模样。
　　“你叫什么？”周里一眼睛有只在抽搐。
　　“T i w a n！”张时晚字正腔圆把这五个字母在周里一面前又读了一遍。
　　周：“......”
　　有人的英文名是五个字母发音组成的吗？
　　而且刚刚好像自己就问了一句，什么字母开头吧？
　　这张时晚现在是直接把自己名字取好了？？？

　　紧张的紧张的考试日。每个班级都要作考场，一大早学生们搬好桌椅，各自拿着前一天安排好的考场号，去找自己考试的座位。
　　一中对月考极为重视，月考，每月一次大考试，这是对每个学生这一月以来学习的成果的验证。
　　一中每个学期都会以成绩为基础重新分配班级，学校把每次月考的成绩按一定的比例，录入到分班总成绩里。
　　张时晚跟周里一差点迟到。
　　也难怪，好巧不巧，一大早遇上有人碰瓷。幸亏行车仪显示当时状况非常清晰，且路段离学校也不远，陆巧家的朱师傅留下善后，两个女孩背着书包往学校赶。
　　一进校离开考时间没几分钟，两人各自奔向自己的考场，也无暇去说加油努力的话。
　　但其实不是无暇。
　　张时晚知道班长成绩好，不缺自己一句加油。
　　周里一怕一句加油沉重，不想给时晚什么压力。
　　第一场历来都是语文。
　　考试结束后，有四十分钟休息。
　　各自班级的同学考场离得近的会团在一起校对上一场考试选择题的选项与
　　阅读题的各种理解。
　　古萧一脸自信：“嘿，第一题的生词拼音全对的是A项。”
　　童百寻：“我选的也是A。”
　　六班路人甲：“这么简单，还能选错？”
　　......
　　顾曲陆：“文言文的‘焉’是词缀‘......的样子’的意思。”
　　南尹：“不对呀，不是语气助词吗？”
　　童百寻：“老顾说的是课外文言文吧，老南说的是课内的。”

　　远处周里一走过来，走路带风。
　　走过几个别班的女生面前，引了不少话题。
　　A：“这次年级第一肯定还是她。”
　　B：“没毛病，她人是真的高。”
　　C：“有没有法子可以追到她？”
　　......
　　“有没有看到时晚？”周里一径直朝自班女生居多的小团体里询问。
　　“嗯？刚刚还在这里的。”顾曲陆探头张望，寻时晚未果。
　　“好像回考场了，说是困了，没睡饱。”童百寻知情畅言。
　　推开时晚考场的门，零零散散几个人趴着小憩，也有翻着书巴不得把书吃了复习的。
　　时晚考试的位置坐在讲台桌正前方第一张桌子。
　　此刻，她两手交叉摆平放在桌面，下巴磕着手背，目光无神盯着桌面发呆。
　　周里一走过去靠着她面前的讲台桌，等着时晚发现自己。
　　“班长？”发呆久了眼睛酸了，时晚揉搓着眼皮，发现了周里一。
　　周：“困了不睡一下？”
　　张：“睡不着。”
　　“你居然有睡不着的时候。”周里一伸手握拳，置于口前，掩饰低笑。

　　“班长，我语文有好多地方错了。刚刚他们对答案，我每听一个心寒一分。”张时晚有些委屈，顾不得调侃周里一的笑点。比起成绩出来的时候给周里一看到自己考不好，她宁可先告诉她，自己考砸了。
　　“嗯，晚自习的时候玩的不亦乐乎，考了试心态就崩不住了？”
　　“我不是很看重成绩。也没有心态崩不崩。”也不顾周里一的是玩笑话还是真实感想，张时晚抬头，忧郁的眼睛对上周里一的，“但是我这次想考好。毕竟你花了很多时间在学习上照顾我，我不希望听到什么人说你有能带动全班的能力，却没办法让自己的同桌进步。”
　　“我不想继续，把那个想考入警校的梦想搁置，我不想辜负让我重拾梦想的你对我的信任，我不希望，认识你这个大神后很没认识一样，没有区别......”
　　周里一顿了笑，看着时晚看过来的目光没有避开，听着她的声音侵占耳际。
　　心还在犹豫，手却不由自主伸向前，周里一的掌碰触到张时晚的发，指缝流入发丝。
　　柔软的黑发，黑色短发。
　　感受到头发的主人没有抗拒的意思，周里一的手肆无忌惮开始揉弄，顷刻间，张时晚的头顶杂乱的就像顶着个鸟巢。
　　“班长，你要不骂我两句吧，我这个人被骂了容易长记性。”任由周里一把弄头发，张时晚不忘可怜兮兮得求骂。
　　周里一听完后笑了，声音依旧低沉，但是傻傻的时晚都听出了她话里的温柔：“不骂。”
　　怎么，舍得骂？
　　这个人，眼前的这个女生，这个叫张时晚的女生呐。
　　把自己的期盼当期盼了呀。
　　周凯一之外的人。
　　“真的不骂？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我张时晚没求别人骂过的！”
　　周里一难得的温柔，张时晚听愣了，怕气氛伤感，随即嗨了玩笑模式。
　　“不骂。”周里一揪着时晚一搓短发，想用力拉看看这皮厚的人会不会喊疼，又在验证想法前松了手，“养长发，时晚。”
　　张：“嗯？短发很丑吗？”
　　周：“不是，是我私人的想法。”
　　周：“小时候我会嚷着让我哥养长发，我给他编辫子。”
　　周：“他那时候很无语，但还是留了一小段的头发，只有我能揪。”
　　周：“后来我自己都觉得过分了，亲手把我哥的头发剪了。”
　　张：“所以，你这是？”
　　周：“刚刚揉了你头发手感不错，好久没帮人扎辫子了，突然想玩。”
　　张：“......”班长！？周里一？！居然有这种癖好？
　　周：“只是我私人的想法，决定权在于你。”
　　周：“时间不多了，后面的考试别加油，可认真但别较真，每个空要填满，保持平常心，你在我这，心态，也是算分的。”
　　张大喜：“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