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雨临摹》帝零

3、第三章

　　【第三章·7.31】

　　众人走后，躲在门外的蒋童像阵烟儿溜进来。第一句话是冲着蒋惰开的口，不过内容涵盖鹿眠：“哥，我昨天叫你好好照顾眠眠，你可没忘了吧？”

　　蒋惰哂笑道：“我敢忘？”

　　蒋童半信半疑，模仿嚼草的羊驼微虚起眼，上前挽住鹿眠的胳膊顺带晃了晃，是在探寻答案。

　　没法子，她轻轻拍着蒋童的手：“没忘的，你哥哥他……人很好。”这话说出口不知为何有股子心虚感浮在面上，就好像水面漂浮了掉落一宿的蜡泪。还想着为这个观点辩解些什么的，可是到底没有开口。

　　另一旁，被发好人卡的蒋惰听了这话也只是抬了抬眉。

　　“那就好”蒋童放心了，随即又想到：“话说其他人都走完了，你们怎么一直没出来啊，我在外面等了好久。”委委屈屈地犯起了牢骚。

　　“商量艺术节的事。”说完蒋惰没忍住，用拳捂着嘴低咳了几声，接着象征性望了眼鹿眠接上：“这周六和她去墨三桥古镇收集资料。”

　　“哦哦，眠眠玩得开心呀！我哥随意！”

　　两小姑娘并排走在前面，蒋惰一个人跟在后面护送她们，听了蒋童这句话不由地哼笑了一声。

　　鹿眠太阳穴一跳：“蒋童不一起去吗？”像是抓住关键。

　　“我就不去啦，好不容易有个周末，我要好好地拯救一下我的黑眼圈。”

　　完蛋，她原先一直默认是三人出游，如果蒋童不去的话，只有她和他……

　　鹿眠看着自己的步子，一步一步都踩在身后那人的影子上。鹿眠不由地将脚步放轻，像踩的不是影子而是它的本尊一样。一想到这周六的出游，浑身都开始局促起来。

　　“我先走了。”身后那人猝不及防地开口，鹿眠才意识到她们已经到下一堂课的门口了。

　　“哦！哥哥再见！”蒋童顿了一下，随后皱着眉头放平声线说：“哥，你少抽点。”

　　原来他家人知道啊，敏感话题被外人听见明显不太好。鹿眠只想毫无存在感地站在一旁。不过看样子蒋童没想过瞒着她：“眠眠，到时候你们出去玩，替我好好监督我哥，只要一拿出来就给他甩垃圾桶。”

　　鹿眠和蒋惰不熟，丢别人东西这事，避重就轻她也只能是听听而已。蒋惰同样回避了蒋童的话。鹿眠脑补到自己，这种情况适合转移话题，只听他说道：“微信有吗？”

　　“啊？”他问我吗？这是她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对方沉默。蒋童立即反应过来了：“对耶，你们还没加好友。我们手机在宿舍，得晚上再推给你了。”

　　“行，走了。”转得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后知后觉鹿眠回过神来了——他确实是在转移话题。她默默看向蒋童，没有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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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熬到回寝，楼下的路灯已然全亮，火树银花吸引了众多飞蛾。翅膀扑打灯面发出咚咚鼓响，青白的灯光也搅得浑浊。

　　捞到手机后，蒋童第一时间便把鹿眠的微信推给了蒋惰 。“好了！我哥应该过一会儿就通过。”蒋童转向鹿眠：“对了眠眠，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鹿眠轻声询问道。

　　“就是为什么你的头像是只蚂蚁啊？”蒋童点开鹿眠的头像，双指放大它，认真端详。

　　鹿眠深紫色的微信头像背景上，有一只用黑色涂鸦笔画的鹿。毋庸置疑，这只鹿是出自她手。

　　她在脑海中过了一下头像、蚂蚁这些关键词。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承认自己的画工和专业的不能同日而语，却也没法接受糟糕到这种程度。

　　惊讶中还杂糅了不可思议：“那是鹿……”最后一个字放得很轻，开始不自信：“很丑吗？”说完习惯性地抿起上唇，在梁目珈那儿，是不准她做这个表情的。

　　“也不是丑吧，就是……”蒋童组织着措辞，她的眼神晃到鹿眠脸上。

　　嘴唇丰满，嘴角微微向下；鼻梁很高，似一种英气；眼尾开得比一般人大，自然而然呈现出红晕，宛若生宣上的朱砂。

　　眼睛是明艳的，但被低饱和色调的嘴和鼻绘成了莫奈的灰。承接起细平的眉，安静如远山烟岚云岫。她就坐在那里，像一首出生在八零年代的粤语歌。

　　这就是鹿眠的冷和美。

　　“眠眠你好美。”蒋童看呆了。

　　“？”聊的是这个话题吗，鹿眠收回面部表情。

　　对于别人的不虞之誉，一直以来她都是极不自然的。心里会高兴，但一出口就成了声单调且排斥的“谢谢”。舒展了下眉头，像是不甘心似地加了句：“你也好看”。说完便后悔，心中懊恼——还不如不加。

　　这是什么糟糕的对话。

　　蒋童哪能知道对方心里所想，不过她就是凭第一面的眼缘喜欢鹿眠，怎么说呢——冷冷的、乖乖的。

　　幸好这时，蒋惰的微信通过了。蒋童以一种圆满完成任务的喜悦感，功成身退般钻进了厕所洗澡。只留下鹿眠一人呆呆地望着手机，望着那两条系统信息。

　　【鹿眠】——我是7.31
　　【蒋惰】——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滴滴滴滴”的提示音从手机出声口传来，伴随振动。沉默了这么久，对方竟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蒋惰】——名字为什么是7.31

　　她没想过蒋惰会问这个，但也如实回答：生日。

　　【蒋惰】——嗯，早点休息

　　鹿眠看过他的回复后便没再说什么，就在刚刚，唐糖和陈芮莎也跑完步回宿舍了。

　　唐糖将外套丢在床上：“蒋童在洗澡吗？”鹿眠随口嗯了声。唐糖朝厕所门哀嚎着：“蒋童我要热死了，你快点啊……”抗议有效，没过一会儿，蒋童便伴着热气推门而出。于是顺理成章唐糖“继承”了卫生间。

　　看着唐糖进去，蒋童随口一句：“眠眠你不是要洗吗？”

　　鹿眠抱着准备好的衣服,见厕所门把转动锁紧，索性歪头靠在床栏。微乎其微地扯了下嘴角：“我等会儿再去。"

　　每日的寝室热水都是限量的。等到她进去时，水已然半温，只好将就冲了几下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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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下午上完课，鹿眠要收拾的东西多，等她连同那二十六寸的大行李箱双双出现在校门口时，梁目珈招摇的第十代奔驰S级不知停了多久。

　　“最近天气好怪哦，过会儿要有雨。”看着腌儿黄的天梁目珈猜测到：“得降温，明天你去墨三桥穿厚点，那边离山近，气温还要低些。”在得知鹿眠的周末行程后不免担忧起来。

　　一语成谶，半夜下起了大雨。似油锅入水、炸开了花，顺便将大地烫出一个个豁口。雨在后半夜突然悄无声息。静谧了半夜，月落乌啼时，沉默许久的大泥巴坑变得清澄。

　　鹿眠定了七点的闹钟，铃声当然准时，可惜主人毫无负罪感地嬗代成八点继续沉睡。在家没了架子就没了桎梏，做事自然得心又应手。

　　穿过旋转门去衣帽间，指尖慢条斯理在衣架上滑过……应该没过多久，四片彩绘玻璃门开始转动，胯骨是抵退着出来的，也好腾出双手去揽扎长发。

　　她穿了身湖色的蚕丝吊带裙，通身绣满月白的碎花，同材质的丝绦垂在肩胛上。

　　梁目珈同样起得早，轻轻敲门却没打开，只是隔门又照例嘱咐了一遍。临近出门前，鹿眠遵命地重返衣橱扯了件外套下来。下楼，风一个劲儿灌进脖子里，她只好放下了长发。

　　去墨三桥最近的路要上绕城高速，为了减少噪音，车窗封得很紧，这让晕车的鹿眠很不适。每隔一会儿，梁目珈就会从后视镜观察女儿的面色，再时不时给车通风。周末景点的人不少，路却不顾人车技地陡然变窄。最后几百米的路程，她干脆下了车。

　　临走前，车内的母亲依旧放不下心：“我找个位置把车停下就去附近转一转，很近，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还有，不准抿上嘴唇，小心变成地包天。”

　　最开始鹿眠还一直配合着微笑点头，听到后面圆滑地变成了点头微笑，加之一鼓作气，转身再见。

　　她乜起眼看了看，云依旧昏黄、依旧匆匆。再落入身旁的坑池，变成群群奔鲸，游向远处的山。一时分不出是数点烟鬟青滴还是海里珊瑚成群。

　　路是青石板铺成的，它介于在一种微妙的凌乱和规整之间。路的两侧横亘着众多莓苔，鹿眠往这儿站了站，显眼又不会碍路。

　　蒋惰周六有半天课要上，赶到时，鹿眠等了有一会儿了。脚下路滑，她决定呆在原地不动。不可名状的默契，蒋惰竟也了然地上前接她。

　　怪也只能怪莓苔实在是潮湿，和鞋底实在是不契合。鹿眠刚一起步，脚下生滑。幸好双手准确地锁定住了那处最近的安全感——对面人的衣袖。

　　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对方忍着怒意“嘶～”了声。

　　——“我鞋。”

　　鹿眠看着虽然款式和图书馆那双大相径庭，但却同样白得刺眼的鞋。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嘶～”了声。着急忙慌地从包里抽出干湿两种纸巾递给他。

　　蒋惰埋头一声不吭地擦着鞋，在湿巾纸的加持下，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得此情景，站在另一侧的鹿眠也渐渐平了蹙起的眉。

　　古镇的楼阁鳞次栉比，相比起，那些叫卖的小摊贩就混乱了许多。人群中的鹿眠和赶鸭子上架没区别，被牵引到一角做糖画的摊子旁。来都来了，她向摊主要了只糖画的七色鹿，在随即逛其它地方时，一直拿在手里没咬一口。

　　蒋惰看她举了许久，“善意”提醒：“再不吃就落灰了。”

　　“戒糖，吃多了会胖的。”这是实话，不过实际就另当别论了。

　　鹿眠记起那些阿尔卑斯。

　　“你不觉得去一个地方，收集一件纪念品很有意义吗？”她改了口，回答得诚心诚意。

　　“所以你还要把它保存下来？”

　　“再拿会儿，找到垃圾桶就丢了。”

　　“真有意义。”为之愕然，不过这是纯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