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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徐故林在九隅山是有正经住处的,院外竹枝环绕,桃树枝杈肆意生长,在他闭关前便已延伸到了院内,每年三春薄暑时节,最是桃花繁盛的时候,远远看着,芳菲簇拥,好不惬意。
      然而这次迎接他的可不是什么阳春桃花,也没有漫天红雨,只剩满院残枝。可能是年岁久了,桃花也不乐意空等一个不归人罢。
      小院里竹制桌椅、陶瓷壶杯尽落了一层灰,当然,院主人他自己都身染尘埃,也没资格嫌弃什么就是了。

      院内是一座竹制小楼,有个小匾,上书“青玉枝”三字,徐故林望着望着,想起来这还是掌门亲笔,可值不少钱呢。
      不过片刻后,蠢蠢欲动偷卖掌门亲笔的心思,消失得一干二净。

      一院老树旧枝,飘扬灰尘,盘结蛛丝,站在其中,隐隐能闻到一种干燥的腐木味。就是这样的环境里,徐故林与一名弟子面面相觑。
      是的,这弟子,十分眼熟,徐故林姑且没到健忘的年纪,拂晓时的碰面,历历在目。他不仅夸了人家,还顺带夸了人家师父,可谓是万分贴心。
      听他刚才脱口的那个称谓,徐故林一愣,脑海里清晰映出几句话:名师高徒,实属佳话云云。
      至于这弟子当时露出来的表情,那可真是十分好猜了——没有什么高人师父,没谁教过我,本人是自学成才!

      诚然,以上都是他自己瞎想,但事实估计也八九不离十了。饶是脸皮够厚,徐故林此刻也难免有些说不出话来。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多嘴夸那两句。要是时光回溯,必得立时疾走,闭嘴为上。才说不会有交集,交集这不就来了,可真是天道轮回,苍天饶谁。

      最终,还是做弟子的先解了这局面。
      “拜见师父。”他重复了一遍进门后说的第一句话。
      好的,又提醒徐故林了。他不明不白多了个孩子,这同谁说理去,掌门大人好一手坑人功力!

      回神之后,徐故林面带笑意,半真半假道:“还挺有缘,我们往后相处的时间,恐怕只多不少。”
      眼前低头行礼的人看着格外平静,似乎完全没听懂徐故林的言外之意,也像是真的不知道今早发生了什么事,见过了什么人。
      可以,白捡来的徒弟倒是知情知趣、善解人意,是个乖徒。

      徐故林轻咳一声,勉强接受了他莫名其妙多了个徒弟的事实,在一片灰尘里,没话找话:“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掌门告诉我的。”乖徒回答。
      太微难不成是害怕自己赖账?刚得知他出关,就让徒弟找上门来,真是煞费苦心!

      “师父可是要清扫?”
      一句话唤回了徐故林想要去和掌门理论的神智。
      竹楼里东西一应俱全,摆放整齐,就是久不居人的缘故,看着有些灰沉沉的。这话问在徐故林心坎上了,他正愁洒扫问题呢,于是矜持点头。

      虽然他们仙道人士,大多都是翻手云覆手雨的人物,但咻一下就让整个屋子院子洁净起来的仙术,说实话,并没有,所以一应洒扫之类的事务还是要自己动手。
      师徒两人刚结识,就要开始干活,忙里忙外,终于将小院清理干净了。
      这新收来的徒儿话不多,办起事来也干净利索。徐故林欣慰想到,有个徒弟的感觉,好像是挺不错的。

      忙完,换了套衣袍,他拍了拍手,坐在小院的竹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想起来还有个人,又倒了一杯推过去,道了声:“坐。”
      水被恭敬拿走,喝完放下,人却没动,仍然站在一旁。
      徐故林:“怎么?”
      徒弟贴心提醒:“此时应是门内弟子听学的时辰。”
      徐故林点头,应准他,“去吧,你有事想去便去,以后不必特地知会我。”
      徒弟还是没动。

      徐故林茫然一瞬,再问:“怎么了?”随即他福至心灵,了然道:“九隅的讲学我闲时也曾去听过一次,是有些枯燥乏味,但其所讲都是修习必备的学问,九隅弟子以后行走世间伏妖驱鬼,不可避免会用到,该听还是要听。”
      徒弟听了这番语重心长的教习之言,面无表情,依旧不动。过了会,才慢慢地道:“拜了师门的弟子,无须去讲堂与一众弟子同学,此后一应教导是由师门负责的。”

      徐故林拿着茶杯的手一滞,敢情是在提醒他,做师父的该传道授业解惑了。怎么回事?一日之内,他在这徒弟面前,两次说不对话,两次失了体面。难道是长久不见人,不与人交谈的缘故,导致他如今不会讲话了?
      可是,他从未收过徒,这种事情不知道乃是情有可原吧。如此安慰自己,将手中瓷杯放了下去。徐故林坐得端正,装模作样道:“你的一颗向学之心,为师知道了,如此甚好。”

      徒弟一如既往地体贴,再次提醒道:“师父可要考校功课?”
      “啊,是。”徐故林先是下意识应了,随后才反应过来,他也不清楚九隅的功课啊,如何考校?于是只好故作高深,“你如今学到哪儿了?”
      “徒儿愚钝,前几日才学完。”

      看他今早练剑那架势,绝不是什么愚钝浅薄之人。徐故林心下有数,特意问起就是在等他这句话,因此一锤定音道:“不错,为师信你,不用考。”如此便可顺利免去如何考校这个难题了。
      “师父可要考验修行?”不想那徒弟再度发问。
      “也不用,你修为几何,为师心中已有数。”这会提起早间竹林里的事,徐故林已能泰然处之了。

      闻听此言,徒弟脸上微不可察地现出一丝笑意,不过须臾已逝。接着,他又问了第三问:“那师父打算何时下山?”
      “下山?”徐故林重复了一句,少见的有些呆滞。
      徒弟不嫌麻烦,替师父解惑:“修行已成的弟子,接下来便要下山入世,初次历练,还须师父陪同。”
      徐故林愕然,还有这种事!九隅何时出了如此丧心病狂的规定,谁定的,他怎么不知道?

      有关是否要下山,何时下山的事,最终也没个定论。徐故林含糊其辞,徒弟乖觉,便恭顺告退了。
      之后几日,徒弟日日来小院问安,准时准刻从不缺席,徐故林却时在时不在。遇到师父不在的时候,徒弟也不多等,对着青玉枝例行公事般行完礼,转头就走。师徒两人除了首次见面那天多说了几句,此后便少有碰面。

      这天,徒弟来问好,院内只几枝枯枝对他摇曳,此外便是满院寂静,毫无回应。他不多留,转身走了,却在去往平日修炼之地的途中,见到了神出鬼没的院主人。
      此处是一片梨园,春日里望过去,满眼尽是雪白,花香扑鼻,等到了结果的时候,会有弟子争相摘梨来吃。此时,徐故林整个人正仰躺在一株梨枝上,那枝杈纤细,约莫挂个重物便会折,托了个人却丝毫不动。轻风拂过,衣带缓缓,宽袖飘飘。
      树底,陈着两个空坛子。

      所以,这人每每不在院子时,就是这样漫山寻了个树杈,醉酒酩酊一夜吗?
      有人靠近时,徐故林稍稍醒了神。他没有睁眼,翻了个身,枝上簇簇梨花细细晃动,换了个躺姿,叹道:“怎么还找到这儿来了?”
      似无可奈何又莫名纵容的一句话,听得徒弟一头雾水,随后猜测是这人酒还没醒的缘故,不过还是躬身行了礼,“拜见师父。”

      徐故林这才完全清醒,扶着树干坐起身来,嘴角露出笑意,道:“不必每日拜见,我这没有那么多规矩。这不,为了躲你的定省问安,为师不得不在树上屈就一晚。”
      徒弟目光扫过树底空酒坛,沉默片刻,冷静道:“是弟子的错。”

      顺着徒儿的目光,徐故林也发现了还没来得及毁尸灭迹的罪证,他脸上笑容灿烂更甚,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从树上跳下来,徐故林拎起空坛,开始履行他为人师表的职责,“这个方位,是要去竹林练剑?”
      “是。”徒弟落后一步,答道。
      “你这个年纪,不抓紧时间好好玩,成天修行练剑,不无聊吗?”徐故林谆谆诱导。
      “……”

      师徒俩一个随意说,一个随意听,就这样步行一路,然后,在拐角处碰到了两位仙师。
      双方见礼,那两位精准无误地叫出了他的名姓,“这不是曜灵仙君?今日得见真是我等有幸啊。”
      徐故林霎时顿在原地。
      倒不是因为话里暗藏着的不怀好意,而是他压根不知道来者何人,若是只抱拳行个礼,那他的傲慢之名怕是一日之内就会传遍九隅山,什么不正眼看人,或者看不起同僚之类的罪名,绝对会压下来,到时太微又要难办,真是愁人。

      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拜见叶前辈、高前辈。”
      徐故林笑了笑,依葫芦画瓢道:“叶兄,高兄。”
      虽说师父没开口,徒弟倒先说上了话,是有些失礼,但人家做师父的都没说什么,崔叶二人也无从指摘。
      双方是一点不熟,没什么好寒暄的,打过招呼后,不多时便分道了。

      沿着青石小路走过一段,徐故林突然有一瞬间醍醐灌顶,他缓缓转身,道了句,“惭愧,还没问徒儿……”
      虽然说了惭愧二字,却实在没听出来这人到底愧在哪里。
      徒弟明显怔愣了一下,才回道:“姓程,名策玉。”
      有问必答,但语气确实凉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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