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崆行》恨屏岁香

3、春洵奇遇

　　那是个少年，是个模样顶清俊的少年。
　　弯着的眼里似有明澈春意，清月和光，头发用一根藤木简单束起，月白长衫，鹤氅木屐，却无端让人觉得舒服，下意识把目光停驻三分。
　　谢崆心说，这才是真绝色。再配那通透言论，更让人心生欢喜，不由想去亲近。谢崆自然也起了结交的意味，又想起这还有一档烂摊子事没处理，回神看向中年人那里，却发现那人早就颜面扫地灰溜溜地逃了。
　　大步流星地走到少年身前，刚要说些什么好结识一番，就见少年转身上楼，回头示意他也跟上。谢崆心中不解，却也跟着进了二楼雅间。
　　刚一入门，便被一位小厮迎面拦下，那小厮躬着身，看上去态度是极恭敬的，只听他拱手道。
　　“先生，雁回姑娘托人来跟您传个话，说是今日午时邀您一叙。”
　　少年颔首，算是回应。而这一互动倒叫谢崆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索性他是个潇洒的，想不通便也不去想，只须把握当下。
　　经方才那么一打断，谢崆的话题自然是继续不成，但谢崆惯是个呆不住的，从小就好动，而左右看了看少年，人家一手捧着书卷，瞧上去也没有半分要说话的样子，叫谢崆一时竟有些如坐针毡的错觉。
　　“小侯爷不必烦忧，待会自会有人向你解释。”
　　兴是少年窥见了谢崆眼底的一抹疑惑，他方出口解释这一句。而得到安抚的谢崆好歹也是有了盼头，拿起八仙桌上的茶杯随意抿了口，本意是润润口的，可这一口就让他眼神一凝。
　　南域贡品，极品大红袍，每年贡到宫内的也不过几两之数。
　　“这回要麻烦甘先生了。”
　　还没待谢崆问话，只听破空一声，语调温和有礼，随即一人入内。绛青云纹长袍，腰间横一把长刀，千帆过尽，风姿不减当年，再听这话，不是俞柏舟又是何人？
　　“俞伯。”
　　谢崆眉毛上挑，显然是有些惊愕，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左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就不信他老子还能叫俞柏舟生生给他抓回去，起身尽了个周道的礼数，丝毫看不出纨绔的样子，当然也仅限于在俞柏舟面前。
　　俞柏舟和定远侯是旧友，因这份情分，自打谢崆出生，俞柏舟便定居侯府，教导谢崆武功，虽说没来得及行拜师礼，可却也算得上是谢崆半个师父了。对师父，谢崆自然是不敢有半点不敬的。
　　“俞大侠客气。”
　　甘元春这时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朝俞柏舟的方向拱了个手。
　　“你只身行走江湖，我自然是要看顾一番，但近日收到故人传信，恐有要事无法抽身，故我托了甘先生先与你同行。”
　　俞柏舟也一拱手，算是回过甘元春的礼，随即转身对谢崆吩咐，倒没把定远侯供出来。
　　谢崆也是个人精，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地方，一向有望和甘元春相交，现今倒是让他占了便宜去，他直来直往惯了，故也不做作推脱。
　　“是。”
　　“那日后就劳烦甘先生多关照了。”
　　甘元春闻言点点头，起身将书卷递给一边侍候的书童，这才望向谢俞二人。
　　“俞大侠相托，自然不能辜负。”
　　“只我在这还有位故人要访，二位不若同去，接后再启程，届时再论分道扬镳。”
　　甘元春这套说辞，谢崆自然不好拒绝，俞柏舟在一旁却是摇摇头。
　　“事态紧急，我消即刻启程。崆儿就烦请先生了。”
　　甘元春见状，也不再强央，只依旧挂着笑。俞柏舟将事情又与谢崆好生交代了一番，方匆匆而去。
　　“甘先生大才。”
　　谢崆这才想起原本的来意，脱口赞了这样一句，这向来心高气傲的小侯爷的一句夸赞，若要放在宛城不知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甘元春只一笑。
　　“谢兄不必如此唤我，你我年岁相差无几，既是有缘，便以兄弟相称即可。”
　　“如此，便顺……元春的意。”谢崆闻言一挑眉，话一出口，肉眼可见甘元春的眉头跳了跳。
　　恶趣味上头。
　　“我应故人约，谢兄一同即可，请。”
　　甘元春依旧是温和明朗的态度，丝毫没有因谢崆这番话生得什么不满，两相比较反倒是谢崆没事找事了。
　　“我素来好美人，见甘弟模样，有几分玩笑之意，甘弟莫怪。”
　　谢崆收起原本的风流架子，甫一正经模样反而叫人看不惯了，谢崆径直跟甘元春出了客栈赴约，来德和谢洵则在后头随行。
　　二人顺约，结伴而行。
　　城东，春洵记。
　　“世人都道是甘弟高风亮节，却不知你竟有心思也来这女儿家的地方，故人邀约，想来是佳人有约啊。”
　　来往的姑娘们面上都蒙着层轻纱，跟着的丫头手里也往往都拎着个雕刻精美的木盒子，看到谢崆都痴了一瞬，而后蹙眉。待目光转到甘元春身上时，猝不及防被狠狠惊艳了一把，而后又个个把眼刀子往谢崆身上扔，那模样恨不得割下块肉来。
　　甘元春倒不在意，只促狭地看了谢崆一眼，多有打趣意味，谢崆也极尽风骚地回了去，甘元春面不改色地受了。
　　“世人眼光时有不准，不过看样子谢兄倒很受姑娘欢迎。”
　　“哈哈哈，哪里哪里。”
　　春洵记有名吗？
　　是的，有名，非常有名。
　　作为宛城生意顶兴隆，名声顶响亮的胭脂铺，春洵记可是无数名门的夫人小姐追捧的目标，里头的胭脂水粉质量好，花样也多。
　　朱漆大门，铜绿门环，檐上三寸瓦由无孔不入的苔藓装点着，房梁上挂了两盏纸糊的灯笼，乍一看就知道是有年头的老事物，颇像是民居，若不是侧边的柱子上刻了春洵记三个瘦金体的大字，怕是会让人觉得走错了地方。
　　一行人由小厮领着踏门而入，直奔后院，试图揭晓春洵记的庐山真面目。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跨过门槛，屋内正当中挂着，叫人一眼就注意到的，是这样一句，娟秀小楷徐徐道来。
　　炉子上温了酒酿，香味儿早不拘在酒壶里，四下溢出，真真撩人。桌子上酒盏精致，恰是霜雪初霁，雨过天青，盈盈温婉的颜色，一尾红鱼描在里头，称上潋滟琼浆，便是活了起来。
　　“这酒酿是从屋后老树下掘出来的，刚叫丫头温了，寻思着您指不定能尝上几口。”
　　清越声音惊了众人。
　　“雁回雁回，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姐姐这名字可真美，人如其名。”
　　雁回挑眉，缓步走来，鹅黄裙摆也随着脚步的移动而漾出波澜，鸦发为风所动，看呆了来德和过来侍候的一众人。雁回模样生得不算太漂亮，是偏清丽，但身上又有股和寻常女儿家不一样的书卷气。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谢崆，上下打量了雁回一眼后眉眼带笑吐出这句话，话里有缱绻的挑逗意味，可谢崆眼里却清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