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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集训 ...

  •   第六章
      四月六,立夏日。
      今日很幸运,室外操练还不到半个时辰,天公就十分作美地下起了阵雨,虽然雨没有持续多久,但雨量很足,将室外的场地搅成了黄稀泥,便没法继续操练,于是教头早早就解散了队伍。
      明明才刚刚立夏,但是今年的夏天似乎来得格外早,即使才下了一场来势汹汹的阵雨,不但没让天气凉下来,反而更加闷热了。
      当高良将身上的汗水冲洗干净回到房间时,偌大的房间还只有他一个人。
      房间很大,既不保暖也不遮阳,但好在不至于会漏水。二十几个人挤一间房条件也称得上是极其简陋了,房间还是按地域分的,所以基本上每间房里都是相熟的人。
      高良摆成一个“大”字躺在床上,他来到军营里已经有十余日了,每天的感受除了累人就是累死人,而且还睡不饱。
      所谓“徭役”,分为“徭”和“役”。“徭”也就是从事体力活动,“役”则指兵役。
      在进军营前,人们是要先进行资格评定的。
      在考核中被评为天资上等者为“役者”,会被分配到军营,而天资下等者为“徭者”,则会被分配到后勤营。
      分配之后,还要进行“刻涅”,就是用针将墨水刺进皮肤里留下洗不掉的印记。
      一开始大家很不解,“刻涅”那么麻烦还那么痛,为什么不是刻七国军旗彰显军威,而是把自己的名字刻在手臂上。
      教头解释说,鬼焉人有个习惯就是在每次战争过后会收集自己手刃敌人的头颅当作这次战争的胜利品,头颅收集得越多证明地位越高,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每当我军后勤营打扫战场时,面对一群无头尸根本没法核实身份,所以在手臂上“刻涅”,就是为了在人死后能快速区别身份。
      此言一出,人们的心当场就凉了半截,连连的哀嚎声直接变成了死寂。
      高良举起左手臂,小臂上端正地刻着自己的名字,因为刻完后没有护理得当整天被汗水浸着,再加上天气炎热容易发炎,刻字的地方还有些红肿。
      这时,河边洗澡的小伙子都结伴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高良挪了挪位置,将其他三个人的位置腾了出来。
      房间虽然比较大,毕竟要住二十来号人,一张大床就得挤四个人。
      “又被村里的大妈捉住了呗,都告诉他们了声音小点,这下好了,还没洗舒服呢,村里人就闻声赶来啰。”赵德全屁股往床上一坐,无奈地两手一摊。
      高良他们的军队分营设置在洛邑东北的一座山顶上,虽说是军事重地,但山里也有许多村庄,有时,村民里的小孩还会跑上山看军队操练,军营里的人跑到山下村里去下馆子。
      军营外有一条小河,自山洞而出直直流向山脚,是供山下村民饮食用的。
      这些天越来越热,每次操练完就会留下一身臭汗,如果就这样回到房间,二十个人的汗味混在一起,那味道简直不摆了。
      为了省下挑水的麻烦,小伙子们就选择偷跑到河里洗澡。当然啦,这样做是必然会遭到村民驱赶的,许是每年都有这种情况,村民在河边立了好几个“严禁入水沐浴”的木牌,可少年们依旧置之不理,一脚踢了牌子就跳下了水。
      要是不小心被发现,村民就站到河边破口大骂,少年们也任由他骂,等骂到最后实在没有力气了村民就去村里搬救兵,等一群人杀气腾腾赶来时少年们早就提着衣服逃之夭夭了。
      即使村民每次都会去向军营里的长官告状,可依旧无济于事。
      “天哪,”岁安把脑袋探过来,惊叹道,“你是没看见,那个大妈骂人好生厉害,我们一群人都骂不过她。那张嘴喋喋不休地骂了一刻钟还不带喘气的,前天的那个年轻的大姐和她相比,啧,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完全没可比性嘛。”
      高良懒懒地抬起眼皮,问:“昨天的那个?”
      “不是那个。”武槐飞快地套上了衣服,“你说那位是个大爷,今天这位是大娘,我们祖宗十八代都被她问候遍了。”
      就在昨天晨练完,又有几个小伙又跑到河里洗澡,被一位上山捡柴火的大爷当场捉拿,大爷当即就站在河边大骂小子无礼,河里的年轻人充耳不闻,全然不理财他,大爷气得一口气没缓上来,当场就直接晕了过去,最后还是被那几个小伙抬回了村里。
      谁也不曾料到,那位大爷曾经当兵的时候也是位人物,醒了之后立即就跑到了军营里,把当时在水里的几个小子抓出来并当着众人的面一人挨了一棍子,当时带兵的宋教头也只敢在一旁干站着,屁话都不敢说。
      当天晚上教头就再次强调不许下河,可今天这群胆大包天,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依然还是顶风作案。
      明明今天说好了是休息一天,下午申时,赵教头一脚踢开了房门,将正在午憩的众人提到了训练场上。
      众人睡眼惺忪地望着空荡荡的训练场,不明所以。
      “赵教头您搞错了吧,今天早上明明说的是休整,您怎么就把我们带到这了呢?”
      好不容易能休息一天,结果莫名其妙没被叫到了训练场打搅了休息,大家有怨气郁结,纷纷抗议不满:
      “就是搞错了。”
      “这是做什么嘛?”
      “一天天累死人了,老搞这出。”
      ......
      “是吗?”赵教头用冷冷的眼神将众人扫视了一圈。
      虽然赵教头平日里是众多教头中最好说话的一个,但好歹也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战士,身上那种几经杀伐遗留下的狠厉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眼睛轻轻一瞪,瞬间就让这群不经战事的小伙子心里发怵,当即就紧紧闭了嘴。
      “今天上午到河里涉水的是你们,没搞错吧?嗯?”赵教头走到武槐跟前,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武槐平日里是这群人中最听话也是最积极的,赵教头也最是信任他。
      众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心里拼命祈祷武槐不要说漏嘴。
      武槐挺胸站着,现在教头站在他面前,只觉得自己的脚底虚浮,似乎使不上力,眼睛也被死死盯着,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不一会,心虚的汗珠就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瞧瞧你们这心里素质,差到没边了。”赵教头语末还“啧”了一声,语气可以说是非常轻蔑了。
      “昨夜就跟你们强调过了,严禁下河,违者严惩不贷。你们是这是把军令当耳旁风啊?像你这样到了战场上不听命令是要被军法处置的!”
      “教头!下次不敢了!”岁安十分有眼力见。
      “哼,”赵教头冷哼一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加训还是抄书你们自己选。”
      “抄书!”众人异口同声道。
      如果要是提前知道抄书是把史书抄五十遍,众人说什么也不会选择抄书。
      “娘嘞,死了算了,反正到了战场也得死,还不是现在就自行了断。”说话的小伙子一边说着,一边以笔充作剑刺进了小腹,然后向后一倒,躺在地上吐舌装死。
      晚上屋里本就很热,加上今晚又要抄书,不知会燥热成什么样子,所以大家干脆就跑到院子里抄书,夏天月亮很亮,这样还可以节省蜡油。
      “赵教头说了,抄完后还要考核呢,要是考不了甲等以后就得天天加练。所以你还是考合格后再去死吧。”另一个人毫不犹豫地挖苦他。
      初夏,蚊虫依然很猖獗,草丛那边是蝈蝈的鸣叫,耳朵这边是蚊子的谑笑,蚊虫和鸣,搅得人心烦气躁。
      高良耳朵上又被蚊子叮了一口,瘙痒难耐,抄的书里还有好多不认识的字,他只能依葫芦画瓢一笔一划地临摹下来,又痒又恼,使得他异常烦躁,直接扔了笔,站起来就要回房间。
      “老高,你抄完了?来来来,我这还有许多,快来帮你兄弟一把。”赵德全笑着冲他眨眼睛。
      “没有。不抄了,直接加练吧。”高良是一个可以靠四肢就不想靠脑子的人。
      “别啊,我跟你讲,要是考不过不单单要加练,还得天天去村里帮村民挑水呢。你还是别放弃抄书,直接放弃活命吧,这样比较实际一点。”那人诚恳地规劝道。
      “昨天那位大爷什么来路啊,教头们都对他言听计从的,说不许下水就不能下水。”其中一名圆脸少年开口问道。
      虽然长官平时也强调不许下水,但其实对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这次那位大爷闹上了山,竟就真的严禁了,就连教官里最骇人的宋教头在他面前都怕得跟个鹌鹑似的。
      众人不禁好奇,猜测大爷是不是戏折子上讲的那种不在前方露面,只在幕后指点江山的大人物。
      “他难道是正在仙游的某国国君?”
      “你说说看,哪国国君不在自己王宫里过舒服日子,要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喝洗澡水?”
      “那就是剑圣家族里躲避追杀的遗孤。”
      “得了吧,剑圣一族早就被屠干净了。”
      ......
      众人七嘴八舌,越说越离谱。
      最后是一名了解事情经过的少年道出了真相:“别乱猜了,我们的教头都是从那位大爷手里带出来的。”
      原来如此。
      高良叹了一口气,回到了位置上捡起笔,史书才堪堪抄到《七神降兽》,想来今夜是睡不了了。
      人族的历史分为《姁母创世》、《七神降兽》、《万邦时代》、《禹帝建夏》、《人族分裂》、《商周更替》、《七国自立》七个部分,
      相传在人类诞生之前,世界一片混沌,处于长久的黑暗与虚无之中。天与地相隔很近,而且没有陆地只有一片汪洋。汪洋里有一条巨龙,每当巨龙在水里翻滚,掀起的巨浪有万米之高,可吞噬天空,使得天与地的距离越来越近。
      直到某一天,天地间诞生了世间第一位神---姁母,姁母杀死了海底的巨龙,但最终也因为耗尽神力而亡。
      在她死后,右眼与左眼先后升天幻化成太阳与月亮,骨骼散落形成了陆地,脊柱匍匐在大陆上成为了世界中心---昆仑山,毛发沐风化雨催生了花草树木。而姁母也因此被尊称为“创世之神”。
      从此,日月交替,四季更迭,在一片祥和安宁的世界中孕育出了动物生灵,其中人类继承了姁母的智慧在低级动物中脱颖而出。
      被姁母杀死的巨龙在死后□□分化出了128只异兽,它们屠杀人类在天地间无恶不作,搅乱了世界的秩序,世间再次陷入黑暗。
      人类的祈祷感化了姁母圣洁的灵魂,飘游的灵魂由此分化出的七位神,他们担负起了消灭异兽的重任,七位神在降伏所有异兽之后回到了昆仑。昆仑也就成了神的神邸,人族的圣地。
      这便是历史上的“七神降兽”。
      高良最讨厌学史了,在军营里第一节历史课就直接听睡着了。
      他不明白,历史早已成板上钉钉无法改变的事实,为什么还总是要把曾经那几段事情翻来覆去地说过来说去,它既不能成就当下,也不能预测将来。
      毫无意义。
      那天天气很好,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高良又在课上犯起了春困,他一只手托着脸,竟然就这样睡过去了,直到被夫子发现,连敲了三声案几才把他叫醒。
      高良睁开眼就看见了距离自己方寸之间夫子那张白须横生、和蔼可亲的脸,顿时就将他吓清醒了。
      “这位弟子,课没上多久,你倒是睡了挺久嘛。”夫子理了理白髯,笑眯眯地望着他。
      “回夫子,我没睡觉,我刚刚只是思考入了神而已。”高良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哦?你思考了什么,说来听听。”
      “......”高良略略思忖片刻,问道,“鬼焉族既然是从人族中分裂出去的一部分,严格意义上算与我们同根同源,那么鬼焉族和人族之间除了战争还有其余的相处之道吗?”
      夫子微微一怔,然后笑着点了点头用颇为赞许的口吻说道:“不错,是个好问题。”
      夏朝末年的一场突如其来又在横行十年后突然结束的疫病,让人类内部产生了分裂,这是人类自诞生以来最悲怆的一段历史。
      患病后畏惧阳光、以人血为食的感染者在疫病结束后为躲避其他人类的追杀,逃至一个阳光无法抵达的“至阴之地”———波里奇峡谷,并在此地繁衍成群,人族将其称为称之为“鬼焉”。
      由此,人族与鬼焉族长达八百年的战争拉开了序幕。
      夫子摇了摇头,道:“但很遗憾地告诉你,无解。”
      鬼焉族与人族之间的矛盾无法调和,简单来说,也就是捕食者与被捕食者之间的矛盾没办法做到妥善处理,让鬼焉族放弃吃人是不可能的,让人族放弃抵抗更是不可能。
      所以,只有战争,只有你死我亡,一切才可以结束。
      “那战争一定就是最正确的道路吗?”高良又问。
      “不是,它是退无可退的选择。我们选择战争不是因为它是对的,而是我们别无他法。如果不战斗,人族只不过就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也许在将来,你们会给出真正的正确答案。”夫子望着面前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一个不需要发动战争,不会有流血,不会有牺牲的道路。这也是你们现在会坐在这的理由之一。”
      八百年的两族战争,两百年的内部分裂,人族早已经是千疮百孔。

      (作者有话说:我在写这个故事时有参考《山海经》和《北欧神话》,鬼焉的设定就出自《山海经》海内西经,里面记载西岭有鬼焉,形同人,目赤而生獠牙,昼伏夜出好食人血,食之延年益寿。而“姁母创世”有参考《北欧神话》尤弥尔创世和我国的盘古开天辟地。其余历史也和我国历史大同小异,但是还是要提醒大家:千万不要把小说当成真实历史,全是作者本人信口胡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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