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舟》酒损斯文

6、第 6 章

　　金秋伴随着蟹黄香味飘然入户，正是红叶枫了的时节，项广桥跨省联办的缉毒案已经开始收尾，集体二等功已经是囊中之物，整个市局都洋溢着祖国河山一片大好的热情。

　　可是陆寻彰却有些牙疼。

　　自从上次他和庾舟两人闹了矛盾，庾舟就在躲他。他跑去附中门口接人放学，等了半天才知道人家早绕路跑了，去培优班接人，又扑了个空，奉项广桥的旨跑去家里要给人做饭，结果走到楼下就看见二楼的厨房里烟雾缭绕，呲啦地在炒菜。

　　人家已经做上饭了，自己再去就有蹭饭的嫌疑，只好打道回府。

　　就算有几次碰上了，人家老远打了招呼就跑。

　　这一来二去，陆寻彰也有点不爽，特别想当面找庾舟理论一番，又觉得那样做太掉价。

　　自己一玉树临风的大一级草，上赶着给个小屁孩当司机当厨师，人家却嫌弃不要，实在是脸上无光，于是自己撑了一段时间，果断放弃，不再去找人家了。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半个滨阳市僵持到了项广桥回来。

　　中午吃过饭，庾舟爬在八仙桌上狂赶作业，按照原本的计划，这时候应该是已经做完了的，可是庾舟意识到陆寻彰不再来找他之后，做作业就总发呆，一呆就好久，严重影响效率。

　　可是他总是忍不住，想起陆寻彰给他做西红柿鸡蛋面，晚上守着他寸步不离，还有那手心的温度，以及最后，被自己惹生气，两人不欢而散。

　　他盯着手上吃了一半的大梨，有些忪怔，过了好一会儿，才痛苦的发现，手里这张物理试卷的最后两道大题，自己都不会写！

　　“咳啷，咳啷---”半开的窗外传来了不远处一串自行车被井盖踮起的声音，越来越近，庾舟抓着大梨的手紧了紧。

　　“噗呲---”那是自行车刹车片擦住橡胶圈。

　　庾舟咽了口口水，耳朵都要竖起来了，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关注着楼下的声音。

　　紧接着，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然后---

　　没动静了？

　　庾舟扭头看着紧闭的大门。那脚步声明明就是在这层楼停下的，怎么没有开锁也没有敲门？

　　片刻后，脚步声又响起，听那架势，似乎是在门口踱步。

　　庾舟的小心脏一下悬在了空中，自己都没注意到那股期待的劲儿都要从脑袋里冒出烟了。

　　他蹑手蹑脚地蹭到门口，一声不响地凑到猫眼一看，陆寻彰正叉着腰站在门口，看样子像是装做极其认真地研究墙上的小广告。

　　项广桥不愧是曾经在基层干了十几年刑侦的老江湖，随口套了几句就察觉出了蹊跷，一个电话打到了陆寻彰的手机上。

　　陆寻彰没辙，又厚着脸皮跑来找人。

　　庾舟想了人家好久，这回见到活的，有点小激动，一点儿也不矜持地把门哗一声打了开来。

　　“我k---”陆寻彰被吓了一跳，刚骂出声来就悬崖勒马，特专业地一手挡头一手挡腰地瞪着突然钻出来的庾舟。

　　庾舟小声“啊”了一声，有些赧然地咬着下嘴唇冲对方笑：“对不起，我没想吓你…”

　　陆寻彰掸掸袖子假笑了一下：“没事，那个，你忙什么呢？”

　　“嘿嘿，我在写作业。”庾舟脚后跟站在门槛上，一上一下地磕着脚掌，整个人一下高二下低。

　　陆寻彰本来想装个蒜，没忍住哼笑了一声：“我师父说让你放俩小时假，带你出去兜兜风。”

　　“真的吗？”庾舟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这会儿脸蛋儿白里透红，眼神里都冒着光。

　　“收拾收拾咱们出发？”

　　庾舟脆生生地说了声好耶，临走之前还讨好似的问陆寻彰要不要吃个大梨。

　　到了楼下，他跟着陆寻彰骑在车上，两只手指头勾在粗弹簧中间。陆寻彰坐在前面抓着车把，侧着脸漫不经心遛出一句：“抓紧我啊，摔了可不关我的事。”

　　庾舟点头：“抓紧了。”

　　陆寻彰脑海里都是庾舟之前可怜兮兮的模样，又说：“我让你抓紧 --- 我。”重音放在了我字上。

　　庾舟把手指拔出来，两只手手拽着陆寻彰的两侧衣角，非常矜持。

　　陆寻彰回头：“你这就抓紧了啊？”

　　庾舟挺自信：“我平衡能力可好了。”

　　陆寻彰高贵冷艳地哼笑一声，一脚蹬出去，整个车子像是被原地发射了一般，吓得庾舟差点被掀下去，连忙双手环抱住陆寻彰。

　　“你故意的！”庾舟骂骂咧咧。

　　陆寻彰大笑道：“谁让你那么二百五！”

　　庾舟不甘示弱，一只手紧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照着他腰侧狠狠掐了下去。

　　陆寻彰一阵剧痛，下意识地一偏，紧接着急忙抹正，骂道：“小兔崽子！骑车不要打闹！”

　　庾舟不服气，嘟嘟囔囔： “谁让你骂我的…”

　　陆寻彰来劲了，左冲右突地骑得歪七扭八，一路尽捡着难骑的路窜。

　　庾舟本来胆子就拇指大，一路上连嘟囔都忘了，小脸煞白地紧搂着陆寻彰的腰，终于挨到了终点。

　　脚踩回地面的一刹那，庾舟就出溜下来，一脸戒备地望着陆寻彰，那嘴巴嘟起来简直都能挂油瓶了。

　　陆寻彰笑得贱兮兮，扬了扬下巴，一边锁车一边说道：“我们滨阳警大西校区，训练馆。”

　　西校区是社会捐赠，新建了没两年，按照北美俱乐部的标准，全套设施特别齐全，隐隐有股土豪的架势。不对外开放，只供滨警的学生和校友，教职工以及家属使用。

　　陆寻彰把学生卡掏出来，与前台服务的校职工颇为熟悉地打了声招呼，给庾舟也签了个到：“这是我弟，带他来参观参观。”

　　校职工笑眯眯地答应了下来，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更衣柜的橡胶手链。陆寻彰摆了摆手，只拿了张感应卡，带着庾舟刷卡进入走廊。

　　周末大早上，训练馆和更衣室几乎没什么人，好不容易有不需要跑操的日子，没有几个愿意跑到这么偏的校区给自己加练。

　　走进训练场，体育馆很大，根据不同的训练项目被隔断成了不同部分，二楼有环绕式的跑道，楼下有体能区，有氧区，机械区，竞技区，其中还包括了特类项目，比如拳击，格斗，械斗，攀岩，绳索及滑降，跑酷等等。

　　庾舟惊呆了，他从来没有见识过这么壮观的地方，什么都想摸摸看，什么都想尝试。

　　陆寻彰跟在他的后面，优哉游哉地看着，装起大尾巴狼：“现在还想回家了？”

　　庾舟嘟嘴早就变成了圆型，被惊喜代替，却又拉不下脸来和解，扭扭捏捏：“这地方挺大。”

　　挑高将近五层楼高的绳索滑降区几乎就是成人版的儿童乐园，外包着软质材料的防护垫被绳子拴在空中，悠长的绳索中间穿插着障碍物，底下还有各类越野地形和跑酷训练模具。

　　看着庾舟小碎步配星星眼，陆寻彰跟在后面摆出一副景区算命先生的故作深沉模样，说道：“随便逛逛吧。”

　　庾舟注意力全被吸引住了，没有在意到身后人的打量，在场馆里窜着探索了小半个钟头，陆寻彰也配合地一一给人做着介绍，时不时上手做个示范。

　　场馆里冷冷清清，可庾舟却热血沸腾，一副小迷弟的模样，让陆寻彰挺得意，扬了扬下巴示意着手前的电沙俯卧器说道：“想试试吗？”

　　庾舟退了两步，扒拉着一个跑酷用的铁架子，期待感十足地仰头看着空中绳索，问道：“我能试试这个吗？”

　　陆寻彰胆子大心却细，拒绝道：“那个不行，你没保险，出了事学校可赔不起。”

　　庾舟的期待变成了羡慕，研究半天之后小声感叹：“看看也挺好的，真帅啊。”

　　不吵不闹，羡慕的眼神又贼纯粹，大写地显在脸上，陆寻彰抿了抿嘴，脑中不由自主地蹦出了一套经典说辞：孩子还小，来都来了。

　　好吧，这个不行，退而求其次。他带着庾舟绕到了后面。

　　这是一小片更偏娱乐性质的中小型吊索通道，底下是一片海绵池，主要功能是帮助恐高或者胆小的警校学生来建立耐受的。

　　陆寻彰带着庾舟爬到三楼的高度，抓住一个空中垂钓下来的绳索，下端拴着两组护具，他把护具捞在手上，注意到了庾舟亮晶晶的眼睛。

　　他说： “试试这个吧。”

　　庾舟心动地直点头，接过陆寻彰分给自己的那组护具，按照陆寻彰的指导，两人一起穿戴好。

　　陆寻彰口吻比较专业，公事公办地介绍：“我穿的是教练护具，你那是学员的，所以你注意，要一直保持在我的前面，否则我们上面会缠起来。”

　　他带着庾舟往出发台挪动了两步，接着说道：“我数一二三我们两个要同时向前跃，我们要保持同步，否则一个拉一个拽会撞在一起。”

　　庾舟胆小，往下看有一种马上要跳楼的感觉，紧张地手心直冒汗，喉结不停上下移动。

　　陆寻彰有点看不下去，提醒了一句：“你想好了，不想跳我们也可以原路下去。”

　　庾舟有些耳鸣，大眼睛紧紧地盯着陆寻彰，在他双眼和嘴巴间不停移动，试图通过唇语解读出自己会不会命绝于此，可是听到这句，却立刻摇头。

　　陆寻彰觉得眼前这小孩儿满脸写着“人菜瘾大”，都吓成这样了还头铁，不过转念一想，这倒也是个好苗子。

　　有些欣慰，他顺道给了个台阶：“要是实在害怕就抱紧我。”

　　庾舟大概是真怕，陆寻彰话音刚落，就感觉腰间一紧，胸口一沉，一双小细胳膊环住半身，一颗毛绒的脑袋一边紧张地望向下方一边往他怀里缩。

　　陆寻彰：“……”得嘞。

　　两人走到跳台边，庾舟慌张地乱瞟。

　　倒数三秒，三二一，走你！ 陆寻彰带着庾舟一跃而出。

　　巨大的失重感让人膝盖发软，刚跃出的那几秒，庾舟紧闭双眼，下意识地手脚缩成一团，死死卡住手上能抓住的所有东西。

　　就在他抱着陆寻彰锁成一团的时候，膝盖不知道撞上了什么，感觉头顶一声倒吸气，紧接着传来一句粗口。

　　绳索不长，没过几秒，两人就安全着陆。可是在庾舟腿还软着站都站不住的时候，就感觉陆寻彰在扒自己。

　　陆寻彰气急败坏：“你给我下来！”

　　庾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对方突然来了这么大脾气，胆战心惊地松了手。

　　这辈子没受到过这般对待，陆寻彰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手捂在挡下，浑身散发着一股杀气。